「事不宜遲，你們快去一趟。然後回來計議那玉清宮的事情。」包龍圖說。
「何止真切，簡直就是活龍在眼前，」徐沖說，「那天還有一片龍皮炸到我腳邊，我撿起看，那龍皮柔軟微燙，上面鱗片還能剝落下來。」
「那怎麼辦？」
沈括終於點頭，顯然他的判斷與和尚一樣。
「看來錦兒這次來，就是毀掉這些賬冊的。」沈括說。
「看，那女……匪就是從這裏上去的。」
「那天鴟吻爆裂時，你們可看得真切？」和尚問。
「沈公子，你可曾記得，那賬冊上有一樣奇怪東西，是鍾南山三丈長巨蛇蛇蛻？」
「你可見她少了手指？」
「又如何？」老包繼續茫然問。
「我在那塔下地道里舉著火把走路，常驚動蝙蝠。然而這些飛鼠平日卻不須光芒就能飛行，飛過頭頂時也有一種讓人腦脹耳鳴的感覺，可見是發出了我們聽不見的聲音。如同鷹犬，也能聽到些我們聽不見的動靜。」
「善哉，看來是塞翁失馬了。」
「依我之見，對手布局極深極遠，若不是客星突現，今年也未必發難。所以，不可輕忽。」
「兩丈來長吧？」包拯說。
「那就對了。我知道喻景身邊有一親信，匪號叫做甲馬常彪的，應該就是這個常三虎。」和尚道。
「不錯，小蘋布條上寫明了，那裡賬本上有重要東西。」
「為什麼？」
「是啊，我也見到了。確實如活龍般騰空后炸裂，炸落的也不是碎石，確實是龍鱗。」
「依著我看，她比教主更大。她應該就是這些事情的幕後主使，是遼邦藏在東京的最大姦細。」
「我看，就是障眼法。」懷良突然一拍桌子道。他拍的有些重了，桌子上死不瞑目的裴老闆還晃動了幾下。
「妙啊。」和尚讚歎道。從此刻起，他們兩人談話，也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懂了。
和*圖*書「嗯……」老包手捻鬍鬚點頭。他想象著那騰雲駕霧的帽妖只一閃，就消失在一道屋檐後面，那裡自有吹哨人收拾這些東西偷偷逃走。景象是這個景象，只是如何實現，剛才也是越聽越糊塗。只看到沈括和懷良一起大笑起來，好像互相祝賀對方答對了，全不顧別人沒搞明白。
「你看清女匪是錦兒？」
「不知錦兒為什麼要毒死他？」
「大師，我跟蹤你去開寶塔的那天，也是先到了那塔頂，沒見到你。當時也是一群蝙蝠從身邊竄過，隨後帽妖現身，當時嚇壞了，只拚命衝下塔頂，結果慌不擇路，多下了一層，竟然到了地道里。」
「問的好！」沈括說，「為何帽妖每每出現都很短？」
三個人各騎了一匹馬向裴老闆的鋪子去。很快便到了鋪子，門口還有人把守著。沈括抬頭看，就看到二樓窗戶破損，似乎有過一場激烈打鬥。
「大師也想到了？」沈括頗有雅量道。
「那左承天門上鴟吻多長？」
「話雖然是如此啊……」徐沖狠狠咽下一口氣，「也是我太蠢，竟然自作多情。」
「大概是和殺裴老闆一樣，都是為了毀證。你與她撞見時她正出來，一定是找火燭。一旦點著，眾人衝進來看到裴老闆屍體，就覺得是先燒賬冊后自殺，這便是她想要的。可見，他們的毒計確到了收尾處，要抹除痕迹了。」
「果然大師懂我。有這反推之力，便將熱霧噴涌而出可將孔明燈頂起，並將水汽積聚在那燈罩里，如同瀰漫的雲霧，慢慢四下瀰漫，就是我們見到當空流雲的景象。隨著碎屑消耗，越來越輕，飛速便越來越快，濃霧漸漸消耗，也越接近顯形。所以它每次出現，都只一瞬從我們眼前飛過，或引開我們注意，或落下繩梯故弄玄虛，然後迅速就消失和-圖-書在夜色中。」
「好，交給我，我立即就辦。」
老包和徐沖都愣愣看著沈括，都恨他這功夫賣什麼關子？只有懷良盼著沈括先別說，再給他些時間猜測一下。對他來說，讚歎狄青終於看穿一切塵俗是一回事，自己能在任何搶答環節獲勝是另一件事。
「三年還少？」
「容我一猜，不用麵粉，可是用到堊灰？」
「用冰製做成碗，倒扣在堊灰上。上面連接一盞孔明燈。大致便是這樣。冰碗內堊粉與水滴相遇必生熾熱，這熱便使得冰碗更快熔化，裏面水汽更濃更重，卻又不得釋放被壓在冰碗里。」
和尚背著手在眾人面前走了幾趟，突然停下。
「以冰屑摻雜麵粉，放置在煮沸的熱水上。確實能生煙霧，而且與松香火藥生煙不同，沒有氣味。」
「大師，果然如你所說，左承天祥符門在三年前，由喻景的一個叫做常三虎的經手修繕，據說與喻景有些往來，且此人現在下落不明。」
「容我猜上一猜。」
「徐節級，她與你也無甚情分啊。」
「阿彌陀佛，公子想到了？」
「冰豈不是很重？」徐沖說。
「這錦兒若不是教主，她又是什麼角色？」
「凌空飛過時，可看到什麼？」
「都是些隨手寫的怪異之物，然而有用的應該藏在裏面，只是我們看不懂。」
「堊灰？堊灰是何物？」包拯終於忍不住問。
「正是，確實無味，然而還有一用。便是可以讓孔明燈騰空加速。」
「不錯，是蛇皮，有三丈長，還有川西龍門山的松肪。」
「大師請講。」
「稟相公，其實還不知道，然而各環節都在心中試想過，大可試作一個類同的，驗證一下。不過現下沒有時間。還有不到一天，就要在玉清照應宮進行大儺儀式，還得看那從不真面目示人的大儺師，玩出什麼花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
「起初，冰碗過重不得飛升，然而隨著堊粉與越來越多的水浸潤，下面熾熱難抵，水汽積聚越多。終將頂碎冰碗，騰空而起，還裹挾濃烈煙霧，包裹住了孔明燈。此霧還有些好處。」
「沈公子且慢。」懷良阻止道。
六月二十 丑時
「呵呵呵，不錯，確實用到堊灰。」
「當時我正在房檐上翻滾，倒是不曾看到什麼，卻感覺有風過，而且……當時感覺一陣耳鳴腦脹，但是那鳴響似乎在頭殼裡回蕩，卻又分明沒聲音。」
「不曾見，何止沒少手指，手上功夫還了得，擲出飛刀狠毒異常，根本不顧情分。」
「最大頭目，為何給小蘋當丫鬟？」徐沖問。
「也叫煅石粉，或者叫燒石灰。」
「還不敢斷定，但是我在榆林街第一次聽聞帽妖，是在無月時現身，後來每次出現也是月黑風高時，猜想它有什麼細微處需要隱藏，當時猜想可能是有人牽線。三十年前的帽妖大無外就是這樣，無非是一個冒著煙的孔明燈。後來在潘街第一回看到，見那帽妖在樓宇間起伏飛行，那房頂上若是有人牽線奔走，必然踩踏房頂。在白礬樓下再次見到，見它當街轉彎，越飛越快，似乎有無形活物牽引。現在回想起來，所謂無形的活物，其實是在空中飛行，跟著無聲哨子飛的蝙蝠。」
「乃是受迫反推之力？」
「事不宜遲，先回包相公那裡。看看他那邊調查如何。」和尚道。
徐沖和包拯在邊上壓住火等著這兩人客套。
「大師請。」
「那又如何？」
「正是。」
「嗯，這就對了。我曾在開寶塔下偷見那喻景操演帽妖。後來上去，也是空空如也。但是塔檐上卻都是糞便，分辨黑且燥，不似鳥糞，更像是老鼠糞便。後來又見到塔頂倒吊著的蝙蝠。」
「然而還是有些重了。」懷良www.hetubook.com.com笑道。
「此物遇水，便可生熱生霧。」懷良接著說。
「障眼法？」沈括說。
「你們別忘了，還得趕緊去一趟那裴老闆的店鋪。」徐沖說。
「危險自然時時刻刻是有的，然而小蘋是文彥博姦細，還有一個妹妹詠兒的事，錦兒應該還不知道。她與小蘋相處時間並不太長。」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確實不知道帽妖是如何做到，但是我有些思量，大致會有一樣效果。也不用篩子、碎冰、麵粉、熱水，大師可願意猜想一下？」
「便是聞不到氣味？」
「就是說，這些賬冊里藏著重要機密？」徐沖省悟道。
「這燒石灰又如何？」
六月二十日 寅時
「那左承天祥符門上鴟吻爆裂開后，石大人已經差人查過，最近三年都不是他，都是另有他人。那些工匠也都由皇城司一個個過篩，沒有發現破綻，也都與喻景無關。」
徐沖趕緊點起燈，將裴老闆屍體移到桌子一側，三個人擠到桌子另一側開始翻看尋找癸巳年丙辰月賬冊。找到后翻看，不料只是一月間的賬本，竟然記載了不少內容，卻都是四方珍奇的古怪玩意兒。有占城黑兕的角，身毒的八尺象牙，西域獅子鬃，祁連山頂靈芝，川西龍門山的松肪、南海七尺長的珊瑚，還有蒲牢礁上九尺玳瑁殼，會稽山下巨人冢中的六尺長枯骨、鍾南山三丈長巨蛇蛇蛻、哀牢山不死兵的藤甲……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像正常人會用得到的，有些就不像是世界上該存在的。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眼看東方漸漸亮起，全然看不出怎麼回事。
「這樣可行嗎？」老包問。
三人走到錦兒鑽進的那處柜子，推開門，裏面竟然有一副梯子。顯然是一道暗門，通向牆壁里的暗室。
「那現在小蘋又回到那彌勒教，可會有危險？」
「蝙蝠？是蝙蝠拖拽那帽妖？」包拯道。
ｈｔtps://ｗww.ｈｅtuboｏｋ.ｃom•ｃｏｍ早上巳時，三人才回到了軍頭司，老包倒是興沖沖迎了出來。
沈括和懷良沒有下去。只讓徐沖一個人順著梯子爬下去查探，果然下面的密室很小，只容一個人進去，東西也不多，只有一摞賬本。徐沖把那些賬本給帶了上來。只看到上面已經淋了油。
「徐節級，吹了哨子，帽妖就自己過來了？」
「哎，還能看錯？你說，她會不會是那蒙面的教主？」
三人到了樓上。裴老闆屍體已然放下，正四仰八叉躺在桌子上。
「此事也不難推敲。想來她是先潛入宮中，躲在皇後身邊必然有圖謀，然而被官家治冗給逐出宮來。沒有事做。正好此時，遼邦有意收服彌勒教。便派她藏到小蘋身邊，大概是對小蘋和喻景都不信任吧。」
「這些貧僧還沒想到，料想沈公子必有巧思？」
「若是這樣，帽妖總是騰雲駕霧，又是如何變化來的？」包拯追問。
「三年嫌太少，相公可再深查一下？」
「那喻景曾在東西八作司當差，作都料匠，專管宮裡宮外營造。我想煩勞相公查一下，左承天祥符門每年修繕，可曾與他有關？」
「彎曲著兩丈，拉直了就更長些了。」和尚說。
三個人一起返回，一路上懷良陰沉著臉，仔細思忖賬冊上看到的每個字。
「此事，大師曾指點過，東京瓦子里演神仙時，就用篩子，碎冰和熱水，麵粉來生成濃霧。」
三人一起進了屋子，直上二樓。走在樓梯上，徐沖又慢了下來，似乎想到什麼事情。
「蛇蛻？豈不就是蛇皮？」
「只能是殺人滅口，他們的計劃，已經到了孤注一擲的地步，不能多留線索。」
「還有一事煩擾相公查一下。」懷良突然說道。
「但是，他三年前修繕大門，與大門上鴟吻燃燒爆裂有什麼關聯？」
「蝙蝠？」徐沖張大嘴。邊上沈括倒並不意外，只是含笑不語。既不點頭，也不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