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東村的佔地不算非常大，據說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村子里的常住人口有將近六千人，其中只有不到一半是本地的村民。因為靠近食品批發市場和五金機電市場，附近又有很多工廠和物流公司，很多在那些地方打工的年輕人都租住在這裏。

嚴燁的臉一下子紅了，但他卻拉不下臉來給老頭賠不是。

嚴燁沒有搭話。

兩人拖著車子向那邊走去，那個叫他們的人應該是這幢房子里的管事，他一臉厭惡地站在那個房間外面，嚴燁往裡面探進頭去，看到那是四樓的公用衛生間，兩大一小三個身影吊在氣窗上，已經僵硬了。

「其實這份工作不錯。」男子對他說道。「運氣好的話，有時候能從那些死人身上搜到些好東西，可以拿去換吃的。我上次找到一把大號的瑞士軍刀，換了整整一個饅頭！」

嚴燁一下子憤怒了起來：「這不關你的事！」

男子看出了他的恐懼：「你不用怕，這活兒我干過三次了，這麼干不會有事的。」

「幾歲了？十二還是十三？」

嚴燁的鼻子突然變得很酸，他緊緊地咬著牙，生怕自己會哭出來。

「我看你可憐才想給你指條明路，你別不識好歹！」老頭說道。

「你這倒是個好東西，又能裝水，還能當鍋用。要是拿去換東西，說不定能換半個饅頭。」

嚴燁和臨時的搭檔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他是一個大概五十來歲的男子，看上去乾乾瘦瘦的，就像是一根會移動的木棍。

如果只是被吊上一兩個小時還好和_圖_書，至少不會送命，有些罪行嚴重的人會被狠狠地用鞭子抽打，直到血肉模糊。如果他們沒有家人的話，這幾乎就等於已經送命了。

「往上一點兒！」老頭有些不滿地叫道。嚴燁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屍體向上推，突然，所有的重量一下子都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隨著一萬多名逃難者陸陸續續進入這裏，這些人現在都被吸納進入沐東村的體系，變成了統治階級中的一員。

「你帶著她活不下來。」老頭說道。「這麼大的孩子沒人會給她工作，但她吃的東西卻一點兒也不比你少。這樣下去，你們倆遲早都得死。」

有人說村子里的高層們正在有預謀地消滅老人、小孩和那些生病、瘦弱的人。嚴燁不知道這是真還是假，但他每天所看到的死者中，的確絕大多數都是這些人。

「和我弟弟的兒子一樣大。」老頭說道。

嚴燁又憤怒了起來，但老頭的話卻讓他沒有辦法反駁。

「你以為帶著她是對她好？你想想，憑你這個樣子，拿什麼養活她？兩個人一起慢慢的餓死？你要是出了事情，她又怎麼辦？我告訴你，等她餓瘦餓病之後，你就算求著送也不一定會有人肯要。現在不是以前了，能給人當使喚丫頭，至少能吃頓飽飯。有飯吃，那就能活下來。」

嚴燁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那個人看了一眼跟在他身邊的妹妹，微微愣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轉身走回了辦公樓里。

「我妹妹。」嚴燁ｈttps://wwｗ•ｈetｕｂｏok.coｍ.ｃoｍ答道。

他的喉嚨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那個饅頭的味道，這讓嚴燁變得更加餓了。

「你扶著它們，我來解繩子。」嚴燁的搭檔對他說道。

這就是現在這裏的階層劃分，像嚴燁這樣的人，無疑是處於食物鏈最底層的草民。

雖然已經見過了不少死人，但這樣上弔而死的屍體還是讓嚴燁感到恐懼，但他知道自己不做的話，有的是願意做這個的人，於是他不得不抱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具僵硬的軀體，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他的臉。

整個上午他們收集了六具屍體，除了那選擇在衛生間里終結了自己生命的那一家三口，剩下的都是睡下去就沒有再醒過來的老人。

嚴燁茫然地看著老頭，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對自己說話。他猶豫了一下，把自己身上唯一算得上值錢物品的不鏽鋼罐子拿了出來，遞給了老頭。

另一方面，在這樣的混亂環境中，他還真有些不放心妹妹的安危，只能把她一直帶在自己的身邊。

「喂！收屍的！這裡有死人！」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人叫道。

嚴燁在忙的時候，她就在附近尋找可能有用的東西，或者是可以用來燒火的垃圾。他們罐子里的水就是用這些東西燒開的。否則的話，以嚴燁能夠找到的臨工發下來的水，根本就不夠他們兩個喝。

「只要能活到那個時候，一切就苦盡甘來了。」總是有人這樣說道。

嚴燁搖了搖頭。

但大多數人卻已經因為飢餓和乾渴而變得麻木wwｗ•hetｕｂｏok.cｏｍ.com，完全沒有辦法因為這樣的前景而振奮起來。

「那是你什麼人？」老頭指著嚴淇問道。

「以這條街為界，你們倆就負責這一半。屍體都運回來扔到那輛車子里，有人會處理。中午十二點到這裏吃飯，知道嗎？」管這件事的人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看上去不像是村子里的原住民，倒像是醫生或者是從事相關工作的人。「不單單是死掉的人，快死而又沒有人管的，也是一樣的處理！要是發現什麼地方有很多人發高燒，嘔吐或者是拉稀、昏迷，馬上回來告訴我！」

而那些公然違抗村裡的法令，試圖煽動大家對抗的人則被直接弔死在那個小廣場的路燈桿上，現在都還在隨風擺動。

「哥！你看我找到什麼了？」嚴淇這時候卻驚喜地跑了過來，她把手伸出來給嚴燁看，那是一條小小的蚯蚓，正在她蒼白的手心裏翻滾扭動著。

「不想像他們一樣？那就把該乾的活計幹了！」

嚴燁沒有回答，也不想問他關於他們的事情。

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只有幾個應該沒有找到活計的老年人畏畏縮縮地站在旁邊的房間門口看著這邊。

「走慢點，悠著點勁，混到吃飯再說。」和他搭檔的男子對嚴燁說道。「只要保證一天能走完一圈就行了，沒必要白費力氣。」

老頭倒也不貪心，只是喝了一小口水，就把罐子還給了嚴燁。

「別想那麼多了。現在這個世道，能比別人多活一天就是賺的。」

「發什麼呆？還有水沒有？分我一口，等會兒水來了ｈｔtps://ｍ.heｔｕbｏｏｋ.coｍ•ｃｏm我還給你。」把最後一具屍體扔在之前那個管事讓他們集中屍體的地方，老頭便直接坐在了地上。他這些天來應該也是飢一頓飽一頓，這樣的動作讓他也累得不輕。

嚴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頭抓住他，把他拖了過來，讓他扶住另外一句軀體，他的腦海里卻一直都是那直挺挺向他撲過來的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他們很少能夠獲得高報酬的工作，很多人即使是辛苦一整天也只能弄到一碗稀粥來勉強維持自己的生命。有些人餓得不行，乾脆報名去了拾荒隊……那裡隨時隨地都可以報名參加，也沒有任何門檻。只要有勇氣通過那些地下通道到村子外面去找到一些急需或者是可用的東西帶回來就能換到吃的東西。守在門口的人會給他們一塊刻著字的木牌作為通行證。

兩人各自套著一件臟髒的白色大褂，帶著不知道什麼人戴過的口罩和手套，各自拖著一輛板車，沿著村子里的道路慢慢地向前走。

他很怕被作為偷奸耍滑的典型而被護村隊抓起來……幾乎每天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被抓起來吊在村子中央那片剛剛拆平幾幢房屋建出來的那個小廣場上。

村裡的高層→土生土長的村民→原先租住在這裏的人→獲得了固定工作的逃難者→每天等待臨工的逃難者

老頭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終於把他抽醒了。

唯一的問題是，據說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在外面。

「十二。」

青紫而又扭曲的臉冷冰冰地觸碰在他的臉上，讓他驚恐地尖和*圖*書叫了起來。他拚命地掙扎著，終於從那具壓住他的屍體下面掙扎了出來。

那個人滿臉不高興地在旁邊罵著髒話，說他們想死的話就不應該逃進村子來。

「我在那邊挖到的！」她得意地說道。「哥！你快把它吃了吧！」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老頭一眼，把蚯蚓塞在嚴燁的手裡，似乎是怕老頭把它給搶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有一群可怕的恐龍專門守在外面，等著吃這些人。而村子里也是在用這種辦法合理合法地減少那些在他們看來屬於累贅的人口。

「真沒用！」老頭說道。

青壯年每天多多少少都能找到一些可以勉強糊口的事情，嚴燁聽說這是因為村子里的高層們害怕他們因為飢餓和失去希望而在村裡造成破壞，另一方面，他們也是寶貴的人力資源。按照屋子裡那些消息靈通人士的說法，村子里的幾家金屬加工廠正在夜以繼日地生產武器，很快就會組織人們攻出去。當那些該死的怪物被殺死，將會需要很多人去收集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的物資，並且分門別類的進行整理，讓它們派上用場。

「她長得還算是周正，也乖巧。」老頭說道。「你不如把她賣給村子里的人去做使喚丫頭。」

「要死不死早一點！死在我房子里算什麼？真它瑪的晦氣！」他大聲地說道。

未成年人跟在父母或者是長輩身邊已經是一種常態，只不過，嚴淇的個子看上去的確是大了一些。嚴燁也想給她試著找一些工作，但分派工作的人只是看看她的樣子就搖頭了。「小孩子一邊玩去！」他們總是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