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遠山
第九十章 饕餮

這裏距離他們下來的那個井口應該不到三十米,也就是說,這裏要麼還在沐東村內,要麼就在被封鎖的那個街口。
嚴燁努力不讓自己去回想父母死去時的景象,對於他和妹妹來說,那或許是一生當中永遠也沒有辦法克服的夢魘。但他很清楚,如果他被恐懼支配,那他將要遭遇的,也許就是那樣的結局。
嚴燁隨手在操作室里翻找起來,報紙,操作說明書,規章制度和記錄,還有一件灰撲撲的工作服。他伸手在工作服里掏了一下,一下子愣住了。
他們沒有攜帶任何照明用具,甚至沒有任何火種,就這樣在黑暗中前行,成功逃亡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濃濃的肉味馬上就衝進他們的鼻子,王哲想要把它放到火上加熱,嚴燁急忙制止了他。
她一點兒也不想再回到那冰冷徹骨的水裡去泡著,但嚴燁卻硬把她的手掰開了。
「我們至少要爬出去五十米……」他對王哲說道。
嚴燁點了點頭。
三個人都感到飢腸轆轆,分吃完這包餅乾之後,嚴燁又拆了一袋青豆,它終於讓他們漸漸恢復了元氣。
前路未卜,他們很清楚,今晚也許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晚,這也許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餐。
香味已經夠濃了,再加熱的話,那是要通知恐龍到這裏來聚餐嗎?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要儘力地讓自己笑出和-圖-書來。
「你們還撐得住嗎?」嚴燁他們到達了下一個井口時問道。王哲和嚴淇都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於是一直在經過了四個井口之後,他們才決定離開這裏到地面上去。
「還記得小時候爸爸媽媽用雞毛撣子逼著你學鋼琴的事情嗎?」他低聲地對妹妹說道。「那時候你被打得有多慘你還記得嗎?你對我說鋼琴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討厭最恨的東西,但後來呢?你的鋼琴成了我們全家最大的驕傲。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們必須經歷這樣的痛苦,你明白嗎?」
「他們應該不會發現吧?」他說道。
嚴淇馬上把午餐肉罐頭拿了出來,而王哲則挑選了紅燒牛肉,兩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嚴燁,他猶豫了一會兒,把那包壓縮餅乾拿了出來。
王哲和嚴淇都已經拉著爬梯離開水面,他也掙扎著爬了上去,三個人在黑暗的中間中澀澀發抖,嚴燁抱住了妹妹,而王哲緊緊地擠著他們。
身上還濕漉漉的,王哲忍不住看了看沐東村那邊。
他們倆都不懂工廠里的這一套,但空曠的廠房裡幾乎沒有什麼地方可供他們藏身,唯一能夠保證安全的,或許就只有那高高在上只能通過狹窄爬梯向上的行車操作室。
隨著而來的,是另一種危險。
王哲小心翼翼地點燃了報紙,然後是操作手冊,隨後便是凳子hetubook.com.com腿,三人擠在那個小小的空間里,看著這不斷跳動的火光,心裏的恐懼終於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當嚴燁終於最後一個從那條通道里走出來,他感覺自己的手腳幾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離開道路,向側面的房屋走去,那間工廠的大門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他們遲疑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留一塊給我!」嚴燁含混不清地說道。
從嚴燁揮出那一刀開始,兩人之間的強弱關係就已經徹底對調了。
嚴淇咽了一下口水,對於已經在這個世界掙扎了十幾天的他們來說,這樣的誘惑根本就無法抵抗。
「太奢侈了!」王哲一邊撕包裝紙一邊說道。
王哲到後來乾脆以仰泳的方式向前,這讓他節省了不少力氣,速度也快了起來。他大聲地告訴嚴燁和嚴淇這個發現,於是,他們的移動速度居然奇迹般地變得迅速了起來。
「怎麼?」
他們開始把操作室里所有能燒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嚴燁甚至再一次冒險下到廠房裡,把之前他們曾經看到的那些破爛的凳子也拿了上來。
「我用牛肉跟你換!」
小小的空間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衣服漸漸幹了,身上開始溫暖起來。王哲把綁在身上的那條褲子放了下來,一個金屬罐頭滾了出來,他把它撿了起來。
嚴燁猜測他們離開沐和-圖-書東村至少應該有一百米以上,在現在這個世界,又是晚上,護村隊追出來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他們花費了將近十分鐘才終於把井蓋推開,但卻沒有馬上出去。
「我們有火種了。」嚴燁說道。
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從一個指揮者變成了被指揮者,而他絲毫也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不是這裏。」嚴燁說道。
從這裏出去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他們很快就爬到了那裡。
「才不要!」
「到廠房裡去。」嚴燁低聲地對王哲說道,然後緊緊地拉住了妹妹。
濃郁的水果混合和糖水的香甜撲面而來,王哲強忍著強烈的獨佔它的慾望,把它遞給了嚴淇。
「一人選一樣。」嚴燁說道。
「要上去嗎?」王哲問道。
「管他了!」嚴燁突然說道。「讓它們去死吧!」
嚴燁快速地思考著。
她如果至寶地捧著它,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馬上遞給了嚴燁。
這還是因為黑夜當中哨兵們能夠看到的距離也有限,否則的話,他們就得在那冰冷的水裡向外爬出更遠的距離。
嚴燁努力辨認著他們所在的位置,這裏距離沐東村的直線距離大約一百五十米,比他預想的還要遠一些。一些房子和樹木遮住了他們和沐東村之間的空間,但他仍然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邊的火光。
幾分鐘之後嚴燁才想到應該要弄點東西吃,他哆嗦著把身後和圖書的包拿過來,伸手在裏面摸索著,然後拿出了一包餅乾。
嚴淇抱著那個黃桃罐頭,看著他們,輕聲地笑了。
這裏顯然已經被沐東村洗劫過,空空的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嚴燁這時候看到了側面的爬梯和高高的行車,他輕輕地捅了王哲一下,示意他往那邊去。
空間本身就非常狹小,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還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只是本能地借別人的體溫來保住自己的命。
好不容易才把妹妹從可悲的命運中拯救出來,他絕對不會容許自己在這裏失敗。
「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出發。」他對王哲說道。
午餐肉、紅燒牛肉、鍋巴、全麥餅乾,這個小小的背包簡直就像是一個寶庫,而王哲也不甘示弱地把那條褲子里裝著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他把背包放在那個小小的火堆前,一樣樣地把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應該不會。」嚴燁說道。火光在這樣的夜晚也許會傳得很遠,但他也無法抵抗火光所能帶來的溫暖、安全和舒適。
風聲呼嘯而過,遠處隱隱約約有人類呼喊的聲音,而他們更加註意的,是井口附近的聲響。足足在那裡等待了十幾分鐘,確認地面上沒有任何活動的物體之後,他們才把井蓋徹底推到一邊,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積水在這一段上甚至比之前還要深了,在前面開路的王哲甚至覺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會不會真的在這個地方被淹死。唯一比剛才好的地方只是,在吃了那些東西並且相互取暖之後,這些水帶給他們的痛苦沒有之前那麼嚴重,而且浮力也稍稍地減輕了他們行動的難度。
他用匕首挑了一大塊午餐肉出來,放在王哲手上,他馬上就把它塞到了自己的嘴裏,隨即閉著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嚴燁也急忙挑出一塊大吃起來。
那是一個廉價的一次性打火機,但對於他們來說,卻是最珍貴的寶物。
廠房的門是開著的,月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讓他們勉強可以看到裏面的情形。
「才不!」
「好。」後者點了點頭。
「對。」嚴燁說道。「所以現在由我來鞭策你了。繼續走,你可以的,我們全都可以的。」
嚴淇搖了搖頭,死死地抓著爬梯不放。
「但是他們已經死了……爸爸媽媽都已經死了!」
「我們怎麼走?」王哲低聲地問道。
他們所造成的混亂沒有那麼容易過去,火光和那裡面的聲音告訴他們,追捕還停留在村子里,並沒有擴展到外面來。
小小的空間很難容納三個人,但這裏距離地面將近十米,無論什麼樣的獵食者應該都沒有辦法傷害到他們。
「黃桃!」他低聲地對他們說道,猶豫不定地看著他們。
嚴燁已經用匕首把午餐肉罐頭給打開了。
三人傳遞著這小小的罐頭,卻感覺自己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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