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嘉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女兒,生怕他們會突然說出要把她們趕出去這樣的話。
如果他只想救自己關心的人,那原先那個小團隊加上李雨歡足矣!
他只能一次次地去調解,一次次地去平衡,一次次的妥協。
「我做這個決定並不是為了別人。」張曉舟說道。「別人怎麼想我不能控制,也沒有辦法強迫和干涉。他們感謝我當然好,但他們如果不知道我做了什麼,那也無所謂。我決定這樣做是因為我認為這是對的,而且認為這是唯一的出路。」
「你真的這麼認為?」王牧林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都沒有開口。「你認為有人會追隨你?誰?」
有些人在低聲地討論著。
「這和你要離開有什麼關係?」
對於他來說,讓自己變成了自己曾經唾棄的人,讓自己開始做著和他們一樣的事情,這簡直難以忍受。
「誰知道呢?我已經殺掉了那麼多恐龍,也許我還能繼續殺下去。」張曉舟卻說道。「這個世界上總會有聰明人存在,但也一定不會缺乏傻瓜。如果人人都是聰明人,沒有人願意付出,沒有人願意犧牲,沒有人願意做傻瓜,那我們這個國家也許早就已經滅亡了。我覺得我不一直孤獨下去,但如果真的沒有人認同我,那我就一個人去面對這個世界。今天我已經殺掉一條恐龍,明天我還將繼續這樣做下去。直到它們從這座城市被驅逐,被消滅,或者是把我殺掉。」
「有關係。」張曉舟說道。「從這些恐龍出現在外面之後,我們的思路一直都是龜縮種田,似乎把我們這個地方建設好了,就能應對所有的困難了。但我們真的能建設好嗎?從獲得種子到現在,已經很多天了,可我們做了什麼?」他搖搖頭。「我們還什麼都沒有做。你們真的相信我們從今天開始就一切就能變得順暢起來,我們可以勢如破竹地解決所有的問題,快馬加鞭地把一切都按計劃弄好?」
「如果不是因為她們。」終於有人直接說了出來。「今天就不會出這些事情了!」
這讓他感到極度憋屈,卻無力去改變。
但現在的問題是,為了運輸方便,他們一直把一樓作為倉庫,幾乎所有的資源和糧食都放在一樓。這麼短的時間里,根本就不可能把它們全都運到樓上去。
梁宇和王牧林大驚失色,正副隊長突然全都離開,這怎麼行?!
剩下的人則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有太多的事情急等著要做。
「不,和-圖-書我不相信。我相信人們只是還在茫然,只是因為恐懼而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因為恐懼而看輕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其實很強大!」
這句話讓梁宇的臉色有些難看。
「張曉舟!」沒等錢偉說什麼,梁宇和王牧林快步從房間外面跑了進來。「你說什麼?你不是那個意思吧?」他們都覺得應該儘快找張曉舟談談今天的事情,但沒有想到,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這麼勁爆的內容。
只能保持沉默。
「還記得安瀾大廈的團隊剛剛成立起來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們燒死了七頭速龍,氣勢如虹。我們聯合了周邊的團隊,做了超出我們能力之外的事情,而且成功了。我們嘗試著聯合更多的人來解決問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現在呢?我們什麼都不敢做了。因為那些恐龍開始在外面活動,我們改變了策略,開始求穩,然後,我們的勇氣一點點的都被消磨掉了。我們和那些團隊建立起來的信任和聯繫完全中斷了,甚至於,我們把他們視為競爭對手,希望他們在求生的路上先被幹掉,以此來讓我們活下來。」
「真的是送死嗎?」張曉舟說道。「今天我殺死那條恐龍的時候,有幾個人動手?只有我和錢偉而已,後來面對那條恐龍的時候也只有小趙一個人來幫我,但我們並沒有落入下風。趕走暴龍呢?錢偉在上面動用了多少人?四個?五個?人手真的不是問題,四五個人足矣!只要有勇氣,選對方法,它們不是我們的對手!」
當他與那條恐龍僅有一網之隔,當腎上腺素飆升,讓他心無旁騖,讓他興奮,當他用手中的鐵釺準確地插|進它的腦袋,當他又一次把人們從危難當中拯救出來,他終於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
安瀾大廈的人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缺乏安全感,而這一切,很容易就會被歸結到昨天接納的那對母女身上。
一直以來,他想要拯救都不僅僅是這一百五十個人。
今天的事情不會是唯一的一次,也不會是最嚴重的一次。但第一次就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那以後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他只是想要活下去,那他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他這樣的人在更好的團隊永遠有一席之地。
「這件事情……沒有必要鬧成這樣!」王牧林馬上說道。「之前是有一些人在嚼舌頭,但你知道他們那些人的脾氣就是那個樣子,沒什麼別的意m•hetubook•com.com
思。那時候我們並不是支持他們的說法,只是剛剛到樓上去,沒來得及制止他們!但這些人不會是什麼大問題!我會一個個找他們談話,讓他們接受……」
「不是因為這個。」張曉舟笑了起來。「你們認識我這麼久了,我是會因為這種事情而衝動嗎?」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這樣做是為了徹底解決問題。」
但他不是這樣想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裡,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看著梁宇主導了會議,人們面色難看地認同了他的觀點,決定採取強硬措施。他知道這完全違背了他的想法,但他卻找不出更好的辦法。
如果他們撤離到樓上去,那根本沒有辦法防止周圍的人偷偷來偷走他們的東西。
但站在安瀾團隊負責人這個位置上,他卻無法這麼說。
接納他們,把他們安置下來?還是依然不接納他們,把他們趕出去?
「我要改變這樣的現狀。」張曉舟說道。「即使我們對這個世界毫無準備,即使我們沒有經受過任何訓練,但我們不會突然就從高踞食物鏈的頂端一下子墜入谷底。我相信,只要喚起人們的勇氣,選擇適當的地點和適當的工具,恐龍永遠都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他努力讓自己遠離那個地方,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即將發生的人與人之間的自相殘殺。
「沒有人會追隨你,你會死的。」梁宇說道。「醒醒吧!那些人更多力量更大的團隊都還沒有出來冒險做這些事情,我們這麼個小小的團隊……憑什麼?你這樣的想法是很好,但是,你一個人或者是少數的幾個人能做什麼?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這一次我只想要認同我,願意和我一起去冒險的人。」張曉舟卻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並不理解,更不支持我。錢偉,你的責任在這裏。我請求你,繼續帶領這些人活下去。你們可以完全按照你們的想法去做,不用再考慮我這個迂腐之人的想法。我會把安瀾大廈作為我的補給基地,會帶著獵物回來,和你們換取我所需要的東西。你願意支持我嗎?」
張曉舟走了進來。
他們真的能撐得下去,真的能撐到玉米收穫的那一天嗎?
有無數次,他真的很想大聲地罵那些人一頓:「外面都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吃一點虧,受一點苦,多付出一點真的有這麼難嗎?」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二十幾天了,獲得玉米種子也已經十幾天,但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現在根本還連一棵玉米都沒有種出來……這讓很多人開始彷徨了起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錢偉說道。他不善言辭,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反駁張曉舟的話,但他知道,張曉舟要做的事情並不簡單,而且肯定很危險。他必須要阻止張曉舟做出這樣不理智的事情。
錢偉不知該說什麼,他一直在搖頭。
「你會一直一個人。」梁宇說道。「有誰會認同你這瘋狂的理念?你這樣走出去,用不了半天之間就會被躲藏在暗處的恐龍衝出來殺掉!你這是去白白送死!」
「即使有什麼問題我們也能解決的!」錢偉說道。
「不,錢偉。就這樣下去,我們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張曉舟說道。「我們龜縮在這個地方,資源有限,空間有限,人口有限,一切都只會變少不會增加,簡直就沒有半點容錯能力。我們也許能夠解決一些並不觸及根本的問題,但一旦觸及根本,那就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相信我,這樣的問題會越積越多,最終超出我們這個團隊的承受能力。困守在這裡是不會有任何前途的。」
張曉舟卻認真地點了點頭。
威脅最大的暴龍已經負傷逃走,現在他們所擔心的是那三條逃走的中型恐龍。它們會帶著更多的同類過來嗎?如果它們出現,那正在修補那幾個缺口的人們必定會遭遇一場新的屠殺。
這個世界永遠都不缺政客,但卻很少有人願意去做烈士。
然後,一切變化了。
也許他沒有能力拯救所有人,也許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是傻瓜,但他想要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成為一個英雄或者烈士,而不是把自己在無窮無盡的內耗中變成一個政客。
「不行的話,我們只能暫時放棄一樓和二樓。」吳建偉說道。大廈的樓梯間都有厚厚的防火門,用鋼材在後面簡單地加固一下應該就能避免恐龍入侵。
他簡直沒有辦法相信,這是那些人憑藉自己的雙手掰斷的。
「你真的相信這一點嗎?」張曉舟說道。「梁宇,你這麼理智的人,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持續時間長達三個月,中間存在無數的變數,卻不能有任何錯誤,否則就有可能走不下去的計劃嗎?」
「我準備離開安瀾大廈,重新組建一支隊伍。」張曉舟說道。
「我不是針對你,梁宇。」張曉舟說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想法,而是很多人的想法,你只是勇敢地把別人不願說的事情說了出來。」
「和*圖*書真該死!」錢偉用一把老虎鉗用力地擰著一樓那個房間里防盜欄上一根扭曲變形的鋼筋,準備把它歸位之後再和其他的東西一起焊接起來。但它的硬度卻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人們總是很自私,滿滿的都是劣根性。
「如果這是你的最終決定,那我會跟你一起走。」錢偉說道。
「也許會有人會追隨我,也許沒有。」張曉舟答道。「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要打破正在禁錮我們思維,打破那些讓我們束手束腳的東西。我們必須克服正在支配我們,讓我們走向失敗和滅亡的恐懼,把信心和勇氣找回來,這才是我們之前一直成功的原因,並不是龜縮種田!困守在這裏沒有任何前途,只有衝出去,把那些盤踞在外面的東西消滅掉,我們所有人才能活下來!」
之前張曉舟的舉動依然可以說是權宜之計。出於人道主義角度考慮,在那種時候讓這些人暫時進來避難,這也是人之常情。但現在危險已經解除,是不是應該讓他們離開了?
我每天每天地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這些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究竟有什麼意義?
「人的問題。」張曉舟說道。「你們都清楚,在安瀾大廈這個團隊剛剛建立起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但這十幾天來,我每天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應該怎麼解決,卻一直都找不到一個妥善的辦法。」
「什麼問題?」錢偉問道。
少數幾個人附和著,發泄著心裏的不滿。
而吳建偉則帶著一群人趟著水抓緊時間拆地下車庫裡的電纜橋架,準備拿那些東西來堵住被破壞的四個房間。
沒有人表態。
「我要去帶領那些陷入絕望的人。」他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說道。「安瀾大廈這樣的地方,人們有退路,所以就不會拚命了。但那些人沒有退路,他們不拚命就會死。但如果有勇氣拚死一搏,為什麼要針對人類而不是那些怪物?難道我們這些人永遠都是勇於內鬥怯於公戰?永遠都只會自相殘殺而不會一致對外?」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當務之急,但安全問題卻更加迫在眉睫。
「我們之前並不是停滯不前。」梁宇說道。「我們是耗費了一些時間來建立制度,來磨合隊伍,但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接下來一定會順暢的!」
把任何問題都歸結到別人身上,這當然是一種尋找自我安慰的辦法,但卻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大多數人其實都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和_圖_書不過是早晚而已。
這些人,真的值得我這樣去做嗎?
那些逃進來的人們一直縮在五樓,因為張曉舟和其他負責人沒有發話,誰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他說這些話的事情非常平靜,事實上,在強迫自己近距離面對暴龍,並且把它趕走之後,他覺得勇氣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當他看著恐龍突然從房屋背後衝出來,當他看到那些人拚命地掙扎,被近在咫尺的人拋棄,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掉。當他看著鮮血就這樣流進安瀾大廈的大廳,他終於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
對面的三個人都沉默了。
站在錢偉身邊準備幫忙的隊員明白他們有話要說,於是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張曉舟曾經畫給他們的藍圖,真的有能夠實現的那一天嗎?
「不會的。」張曉舟搖著頭說道。「從今天的事情我終於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按照現在這樣的做法,三個月後我們根本種不出足夠所有人吃的玉米!那些恐龍不會讓我們如願,周圍這些掙扎求生的人們不會讓我們如願,我們自己內部也不斷地出現新的問題!」
「嗯……」錢偉還在和那根鋼筋較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幾秒鐘后,他才意識到張曉舟說了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如果他只是想讓自己關心、重視的人活下去,那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帶那麼多人一起。這些人和他認識不過十幾天,他有什麼理由去容忍他們的自私,他們的愚蠢,他們的自以為是?
李建業安排一批人從地下車庫裡運水出來把門口那些血水和屍體的碎塊沖走,以免有更多的獵食者被它們吸引到這個地方來。
在安瀾大廈的這許多天里,他一直在努力地按照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去行動。但他所面對的,卻總是無休無止的扯皮,層出不窮但卻都雞毛蒜皮的小事。
「人們根本就不會感謝你,你冒這樣的風險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準備離開。」張曉舟輕聲地說道。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剛才在面對暴龍的時候,我差一點就嚇尿了。要不是我今天早上沒喝多少水,也許你看到我的時候,我的褲子會是濕的。但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它,更不是第一次面對它。為什麼之前我們有勇氣把它趕走,而現在,我們卻只能躲著它?在它到來的時候躲在陰暗的地方瑟瑟發抖,希望它能夠無害的離開?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因為安逸的生活讓我們變得患得患失,讓我們失去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