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高輝的聲音突然在旁邊說道。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換班的時候,但張曉舟已經半點睡意都沒有了。
張曉舟一開始還不太在意,他對於沐東村的認識還停留在之前那次從村口經過的印象上,出來和他們交涉的那個人雖然一開始對他們抱有敵意,但在他們表明不入村之後,態度其實還算不錯。
「要說嚴淇的事情嗎?」王哲避開嚴淇低聲地問道。這樣的事例也許有助於張曉舟他們對於沐東村管理層的道德水平做出一個直觀而又明確的判斷。
「我沒想到那台空調的外殼已經鏽蝕了……」嚴燁低聲地說道。
嚴燁點了點頭:「你說還是我說?」
「吃飯吧。」張曉舟縫完最後一針,自己搖了搖頭。
「這個小人!我早就看出來他不是什麼好東西!」高輝憤怒地說道。
高輝聽得意猶未盡,就像是一部電影看了一半硬生生地被人把電腦給關了。但張曉舟說的也是很實際的事情,他只能把滿肚子想問王哲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們負責把做好的甲片用矛尖穿孔,然後縫到衣服上,這已經是最後一道工序,並不需要太多的體力和技巧,算是照顧傷員和小女孩。
張曉舟在對面房間里點燃了一個火堆用來烘乾那些肉片,順便值班,高輝已經去睡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嚴淇眼淚汪汪地站在旁邊,抓著嚴燁的衣服,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看著他。
「他們就準備這樣下去?」張曉舟無法理解。
「這些事情你和其他人說過嗎?」他對王哲問道。
「知道那些車子為什麼會倒在那邊一輛都沒有回來嗎?」張曉舟說道。「暴龍的襲擊當然是很重要的原m.hetubook.com.com
因,但即使是沒有暴龍,他們的失敗也是註定的。」
「你們啊……」張曉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但王哲講述的事情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識。
要告訴張曉舟他們那些人其實並沒有死光,有很多人其實都逃到沐東村活下來,他們所說的那個絡腮胡甚至已經成了護村隊的一個小頭目了嗎?
「以前哪有其他人讓我說這些啊?」
「睡不著。」王哲說道。「要幫忙嗎?」
但他並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雖然只是十八套簡易盔甲,但耗費的功夫依然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除此之外,把從廚房裡收集到的那些刀子磨尖,重新捆綁在木杆上做成殺傷力更大的武器也是一件相當耗費時間的事情。所有人從吃完午飯就開始忙碌,天黑之後草草地吃了晚飯繼續在火堆邊不停地幹活,但直到將近晚上十點才終於把手邊的一切都弄完。一天的疲倦甚至讓他們沒有心思試一試自己的成果,在最後排出幾個哨兵之後,所有人都倒頭就睡。
「可以。」
「小聲一點,別把人都吵醒了。」張曉舟說道。
王哲有些猶豫,但嚴燁卻看著他,輕輕地,但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王哲考慮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的外科技術依然停留在「能治」的階段,手法什麼的簡直不堪入目。嚴燁這輩子額頭上或許都會留下這個傷疤,不過這或許能夠讓他學得聰明一些,並且時時刻刻提醒他冷靜並且注意思考。
「也許是因為新出現的那些暴龍?」張曉舟猜測道。
「那就多謝了!」
「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任何容錯的能力,在你這裏也許只是一個微乎其微
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疏忽,但最終付出的代價很可能就是一條甚至是很多條人命。」張曉舟對所有人說道。「嚴燁這次是運氣好,但下一次呢?我們未來還會遇到很多事情,一次麻痹大意就有可能把性命丟掉。拜託大家,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在他看來,沐東村能夠以一村之力收留了一半多的人口,實在是難能可貴。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許比國土資源學校做得更好。
嚴燁搖了搖頭。
「我吧。」王哲考慮了一下之後說道。「我就說我們是因為受不了而從下水道逃出來的。」
「之前你們說的那個絡腮胡,我在村裡曾經見過他。」王哲在這時候決定撒一個謊。「他帶著一支隊伍和一些糧食逃進沐東村,據說是有可能成為第五支護村隊的頭頭。我聽說他向村裡的高層說了不少城北的事情,甚至還鼓動村裡動用護村隊的力量來收編城北這些分散的據點。」
王哲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據實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是燒掉,但後來死人越來越多,燃料也不夠了,他們就決定……直接扔到村子外面去了。」
人們唏噓起來。絡腮胡他們的那次冒險很多人都知道,當時他們的聲勢弄得很大,人們都猜想城北是不是又要有一個勢力起來,但他們這群人隨後卻迅速消聲滅跡,只剩下一群孤兒寡母。大家都在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誰知道,一切竟然只是因為他們修那個坡的時候圖省事沒有把它壓實?
「村子里原先有好多食品加工廠,都是專門造假貨到食品批發市場那邊賣的,應該存了不少原料。原來食品批發市場里的有些商販也在這邊租地方hetubook.com.com當倉庫,加上村裡原先的那些餐館,超市,副食品店,也許能支撐一段時間。」王哲說道。「村裡看著人多,但大多數人都只是靠一點點稀粥吊著命不死而已,應該消耗不了多少糧食。村子里也很早就開始圍地方種菜種糧食,應該是有所考慮。我們逃出來之前,他們一直都在計劃著要組織一次大行動把食品批發市場那邊搬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見他們行動。」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烘烤著肉乾,王哲終於想方設法把話題引到了沐東村。
這件事情他曾經在安瀾大廈的一次大會上對所有人說過,但有多少人聽進去,有多少僅僅是把它當作一個故事或者是根本就左耳進右耳出,真的很難說。
在高速公路以南地區活動的那幾條暴龍在這個時候反而成了他們的護身符。
「只告訴張曉舟一個人。」他說道。「別多說,就說到張德安的事情就行了。就說我們是從衛生院逃出來的。」
保持現有的身份和給人們留下的人畜無害的印象,也許對於他們才更加有利。
「敢於挑頭反抗的人都被護村隊抓出來當眾弔死了。」王哲搖搖頭說道。「四個護村隊加起來有將近一千人,他們還用食物獎勵告密的人,那些零零散散逃進村裡的人怎麼可能有機會串聯起來?而且他們也不是完全不給人活路,年輕的,有一枝之長或者是他們覺得有用的人都零零散散給點活計吊著,讓他們有活下去的希望,誰會拚命?餓死病死的多半都是老人和小孩,我原先在裏面的時候是負責處理屍體的,一天下來,少得時候死十來個,多得時候,三四十,甚至是四五十人都死過。現在過去了這麼多hetubook•com•com天,情況也許更糟。」
「有機會的話,你好好地和他們說說吧。」張曉舟說道。「不早了,睡吧,不然明天我們倆要拖後腿了。」
「但應該提醒他們沐東村的事情。」王哲說道。「即便是不告訴他們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得讓他們知道,沐東村裡正在發生什麼。不然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對沐東村那邊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甚至是被算計。」
但最終他還是有個問題忍不住問了出來:「一天死那麼多人,那你們是怎麼處理屍體的?燒掉?」
「王哲?怎麼還沒睡?」張曉舟有些驚訝。
「張隊長……」王哲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
殺人者,沐東村的逃犯,甚至有可能是沐東村急於殺之而後快的對象,為什麼要讓他們知道這些,並且做出選擇呢?有時候,坦誠其實只是把問題複雜化,甚至是製造更多的問題。
嚴燁疼得直吸氣,高輝則因為平白被數落一陣,一肚子的活沒有地方發作。
按照他的說法,沐東村已經淪為了一個以宗族勢力為核心,以名為護村隊實為打手的暴力組織為骨幹,村民和原有租住戶為枝葉,殘酷欺凌和壓榨外來者,以多數人的食不果腹和掙扎求生來維繫少數人奢靡生活的地方。
也許只有像沐東村那樣已經完全顛覆了現有秩序和倫理的地方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也許自己神經太過於過敏了?
如果不是腰上還綁著一根安全繩,嚴燁的小命估計就保不住了。他在半空中一腳踏空,直接一個倒栽蔥摔了下去,高輝和其他幾個負責接應的人差一點連魂都嚇飛了。好在幾條被單之間的繩結和綁在嚴燁身上的繩結都打得足夠牢靠,否則的話,他大概就成為人們永
和圖書遠的談資了。
嚴燁卻悄悄地看了看王哲和妹妹,他們當然知道張曉舟他們說的是什麼人,那個夜晚的事情他們一直都沒有再提起,但事實上,每一個細節都深深地印在他們的腦海中,也許終生都不會忘記。
他們的經歷絕對不是什麼光輝而又值得炫耀的事情,在沐東村完蛋之前,這個秘密都不能讓人知道。
王哲告訴他的事情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曾經認為沐東村應該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合作對象,但現在看起來,他們不但不能合作,還需要小心提防。
與嚴燁擔心的不同,沒有一個人對嚴淇表現出什麼不軌的想法,這讓他對這個團隊的最後一個顧慮也打消了。
兩條羽龍一頓吃光是不可能的,張曉舟和高輝吃完午飯之後忙著把肉做成風乾肉掛起來,而人們則分成兩組,一組繼續做著簡易盔甲,一組繼續獲取材料。不過在經歷了嚴燁的事故之後,接替他的那個人變得慎重了很多,他不但在身上系了兩根保險繩,每次出去之前,都用一根長矛先試驗一下,看落腳的地方是不是穩固。
嚴淇看著他們倆。
「你不準備告訴他們?」王哲小聲地問道。
他相信張曉舟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的安全而會用別人進行交易或者是出賣他們的人,但這種事情一旦說出來,無疑就是在考驗人們的承受能力,逼著人們做出判斷和選擇。
嚴燁猶豫了一下。
「不是反覆告訴你們要小心了嗎?」張曉舟一邊替嚴燁縫著頭上的傷口,一邊無奈地搖著頭。
他其實早已經累得有些撐不住了,但這些肉如果不及時處理,在這樣炎熱而又潮濕的天氣下很容易就會腐爛發臭。他也只能強撐著來把它們處理完。
「人們難道不會反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