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結局當然是學習班裡去呆上兩個禮拜，但張曉舟看到這樣的報告，心裏的感觸卻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當然，他們也可以拒絕結束這樣的安排，拒絕幹活，拒絕學習，那隨之而來的，就是被關押到曾經讓李彥成差點發瘋的那個醫技樓地下室的小黑屋裡，餓上一天。

大家其實並不是太愛看這些東西，但每天除了幹活和夫妻、情侶間的那點事，人們的精神和娛樂真的已經匱乏到了飢不擇食的地步，吃完飯天又沒黑的那段時間，閑著沒事也就習慣性地過來看看宣傳欄上又貼出了什麼新的「精神鴉片」。

這樣的軟暴力非常有效，幾次之後，幾乎就沒有人再犯事了。

「還有什麼事？」張曉舟問道。

這讓邱岳大受鼓勵，他專門去找了梁宇，拉著他一起來找張曉舟，要求擴大宣傳欄的版面，並允許他去對一些人進行採訪，請他們口述或者是自己寫稿，給予少量的補償。

李雨歡嘆了一口氣，終於不再想這個事情了。

「那麼，這方面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張曉舟對邱岳說道，同時在正式成立宣教部並任命邱岳為宣教部主任的文件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是要怪你！」李雨歡氣鼓鼓地說道。但經過這麼一鬧，她心裏的那點氣早就沒有了。

他一直在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必須講政治，而講政治，就必須重視思想和宣傳。

李雨歡終於把她摟在了懷裡，嚴淇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這樣的變化當然不可能僅僅是宣傳的作用，聯盟的正常發展和各項工作的順利推行是最重要也最根本的原因，另一方面，老常https://ｗwｗ.hｅｔｕｂooｋ•com.ｃoｍ大力推行建立居委會組織，從方方面面去關注人們思想動態，及時進行有針對性的工作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李雨歡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那麼嚴淇呢？她長得那麼漂亮，現在哥哥這樣了，總不能看著她……」

「你搞清楚事情的本末了嗎？」張曉舟反問道。「嚴燁這次犯的，真的不是批評教育就能混過去的事情。但最關鍵的是，他到現在為止都不認為自己是錯的，還在鬧情緒。除非他能真的搞清楚自己錯在什麼地方，真的想改，否則的話，誰也幫不了他。讓他磨練一下，去去戾氣對他有好處。」

她看了張曉舟一眼，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就在這時，有人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這件事情里似乎終於有一件事情往好的地方發展了。

「這些蟲子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都烤得香香的……雨歡姐，這都給你吃，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別生氣。」張曉舟低聲地說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別怪她，她只有十二歲，還是個小孩子。當然也別怪我，我也是沒辦法。」

「這麼晚了，會是誰啊？」李雨歡驚訝地說道。

唯一的新鮮事大概只是學習班和宣傳欄。

沒有對比就沒有幸福感，有了這些東西的對比，原本對於聯盟還多多少少有些微詞的人們，漸漸變得對聯盟罵得少了，幹活的時候怨言和抵觸也少了。晚上無聊的時候造謠和傳謠的談資也不再集中於聯盟的各級負責人，而是漸漸地轉移到了沐東村、國土資源學校和康華醫院已經死去的三個負責人的身上。

他們當然ｈｔｔps://ｗwｗ•ｈｅｔuboｏｋ.ｃｏm•coｍ還是把這些東西都當成是故事看，也知道裏面有些東西是被誇張和放大過的，但在他們的心裏，已經潛移默化地有了這樣的印象：那些地方雖然沒那麼誇張，但應該大致上就是這個樣子的。

「你回辦公室吧。」李雨歡終於解了他的圍。

宣傳欄在每個區的中心位置都設了一到兩個，主要張貼聯盟的各項規章制度、安規，聯盟當前取得的各項成績和工作進展，主要工作的公示，賬目公示。除此之外，就是好人好事，先進分子事迹之類的東西。

當人們的生活真的有變好的趨向，他們才會開始相信那些泡製出來的東西。但不可否認，宣傳教育在這個過程中的確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從那天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起來。

「雨歡，就算我不對，你也沒有必要拿自殘來威脅我吧？」

「唉～！」

而在夏末禪找到張曉舟要求找點事干之後，「國土資源學校墮落本末」又成了人們最新的談資。

邱岳心滿意足地拿著文件走了出去，高輝和梁宇看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卻什麼都沒有說。

「是誰？」李雨歡問道。

每天早上天剛亮就得起床整理內務，一邊唱歌一邊跑步，然後做操，吃早飯，跟著工人們一起下到叢林去工作，一直到吃晚飯才能回來。但隨後不是休息，而是學習。

「沒什麼大事。」段宏對張曉舟說道。「但這是怎麼搞的？好端端的都快出院了，怎麼又弄成這樣？」

人們一開始的時候都是本著看熱鬧的心態去看這些東西，也是把它們當作是完全虛構的故事在看，但邱岳一手泡製的這些東西ｗｗw.ｈetuｂoｏｋ.ｃom•ｃom里，應該說絕大多數都是現實，或者說，儘可能地讓它們看起來像是現實，只是在人們不太容易查證的地方做了一些誇張。那些東西往往很符合人們的經歷，也合乎邏輯，於是人們漸漸地開始把這些東西與自己的經歷結合起來，並且最終受到了影響，把這些東西等同於現實。

事實證明，邱岳是對的。

學習班被設在康華片區的一幢小樓上，和那些服刑的人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生活規律也完全相同，只是勞動強度有差別，從事的工作危險性也不一樣。

「你放心，她在新洲那個地方就是公主，沒有人會欺負她。而且我也請楊鴻英家老兩口幫忙照顧她，他是新洲的槍術教練，人也正派，有他看著，沒人敢動歪腦筋。」

邱岳本想從嚴燁那裡搞一些素材，但那小子完全不配合，於是他只能找上王哲，又從瓦庄村的難民那裡弄了些素材，泡製出了「人間地獄沐東村」這個宣教組最重要的項目。

「請你放心吧！」邱岳微笑著說道。「下一步，我們準備在六個區搞一次勞動競賽活動，相信應該能進一步激發起人們的工作熱情。只是對勞動模範的表彰和獎勵這塊？」

相比下來，聯盟雖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每天累得要死，也沒什麼好東西可吃，但最起碼，上層比較清廉也願意幹事，基層不敢欺善怕惡徇私舞弊，比較公平，老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不會被踐踏、被侮辱，也不會被當成奴隸，一切還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她反正是不理張曉舟，這讓他尷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沐東村就算不是人間地獄應該也沒多大差別！國www.hetubook.com.com土資源學校那些人純粹吃飽了撐得慌，你沒看他們的委員都受不了逃到我們這邊了？康華醫院就別說了，整個就是一黑社會窩點，自己斗得比外人還狠，難怪輕輕容易就被幹掉了。

康華的人們開始不再以康華人自居，一個月之後，甚至有人因為在工作之餘被嘲笑是來自康華醫院的人，憤怒地衝上去和那個人打了一架。

「沒關係……沒關係的。」李雨歡向她伸出雙手，連聲說道。

在這個世界，不可能學之前那個世界的那些政治方面的教材，那些東西也不適用。但聯盟並沒有太多規章制度可學，於是學完了規章制度之後，就開始學安規，再到後面，邱岳乾脆組織他們把之前康華醫院上層所進行的內鬥，那些欺壓下層的內幕，甚至是那些禍害他人的事情一一整理出來，模糊了當事人的名字，編成一個個的故事，進行自我批判，然後貼到宣傳欄上去給大家看。

「雨歡姐，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嚴淇捧著那個碗慢慢地走了進來，剛剛走到李雨歡面前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媽才是從康華來的！」他被聯防隊員抓住之後還在氣急敗壞地大聲地叫嚷著。「老子是聯盟的人！滾你的蛋去！」

張曉舟打開門，卻看到嚴淇捧著一個不鏽鋼碗，含著眼淚站在門外。

緊接著，由難民口述的「瓦庄村的苦難」也新鮮出爐，主要講述他們悲慘的經歷，目的在於勾起人們對於之前那些朝不保夕的生活的痛苦回憶，順便黑一下沐東村的所作所為。

這樣的事情張曉舟當然不會反對，於是「康華秘聞」的內容變得越發精彩起來，趙康、康祖業和和圖書樊彪留下的那不多的一點點名譽迅速消失，只剩下黑得不能再黑的名聲。

工業區最終推選了許俊才作為新的執委，但他是真的不想干這個事情，張曉舟和老常找他談了好幾次，承諾給他最大的支持力度，他才終於把這個擔子接了過去。

好人好事，先進事迹這些東西，除了當事人和他們的親屬，還有希望人們都傻乎乎學這些東西的領導之外，大概沒人喜歡看。於是在被人們稱為「康華秘聞」的那些故事開始刊登之後，一下子成了大家最喜歡的東西，甚至有人天天到學習班外面去問邱岳：「今天更不更新？」

張曉舟把擋住門的身體讓開，李雨歡驚訝地說道：「嚴淇？你怎麼？快進來！」

「你怎麼？」

李雨歡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裝睡。既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段宏，也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張曉舟。

段宏出了病房，張曉舟在她身邊長吁短嘆起來。

她讓張曉舟握著自己的手把玩著，許久之後才問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新洲專門安排了一個十人支隊過去常駐，一方面是就近獵殺那些從城南跨過高速公路跑過來的恐龍，另外一方面，也是給許俊才和那幾個新上台的團隊負責人撐腰，終於讓工業區的事情踏上了正軌。

「我們馬上就要沒有鹽了。」梁宇說道。「以我們現在的儲量，如果不控制用量，最多還能撐一個月！必須要行動了！」

「對不起，對不起，段醫生，麻煩你了。」張曉舟連連地對段宏說道。

「沒問題，只要不太誇張，我一定大力支持。」

「你才自殘！」李雨歡氣不打一處來，眼睛終於睜開，卻看到張曉舟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還順手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