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洲酒店到康華醫院的這條路算是聯盟最主要的通道,沿途有兩組民兵在巡邏,他們的安全倒是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給自己點信心,也給別人一點兒信心。」梁宇說道。「我們畢竟來自現代,羅馬共和國的人不知道他們的制度會帶來什麼,但我們已經知道了。我們可以設立更合理的制度,讓我們的領袖在履行權利的時候,不會成為獨裁者。我們的人民也不會輕易就放棄自己的權利。」
當他懷疑邱岳在這一系列的事情里對他有所隱瞞,懷疑他的動機不純,他可以輕易地就剝奪邱岳的所有權利,而像邱岳這樣聰明的人甚至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乖乖地服從。
梁宇其實從來都不是他覺得可以推心置腹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他並不喜歡梁宇這樣過於現實,過於斤斤計較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也是梁宇的優點,在聯盟後勤大總管的這個位置上,也只有梁宇這種性格的人才能做得好,才能做得下去。
他的話讓張曉舟愣了一下。
「我從來都不這麼覺得。」梁宇愣了一下之後答道。
「辛苦了!」張曉舟對他們點點頭,和梁宇一起走了進去。
就像是今天,雖然他同樣要比別人思考更多的東西,承受比別人更多和_圖_書的壓力,但另一方面,他卻可以調動數百人,甚至上千人按照他的想法行動。他可以輕鬆地做到大多數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但他很清楚,那並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更聰明,更有本事,而是因為他在這個位置上。
這也正是從安瀾大廈到城北聯盟,梁宇一直都是他團隊中非常重要的一員的原因。
「不用了,你不熟那些東西,來了也幫不了什麼忙。」梁宇說道。「好在我們不是經常都要接納這麼多人,對吧?」
於是只有張曉舟和梁宇兩人回康華醫院去。
張曉舟沒有說話。
但人們並不會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只會看到,張主席來了,然後隨手就把一切都處理得妥妥噹噹,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老常和邱岳因為第二天早上就要著手與何春林面談的事情,乾脆留在新洲酒店這邊過夜,錢偉也帶著那些民兵繼續分批守夜。
「你是不是覺得我又開始專斷獨行了?」張曉舟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但他可以相信的人都不在身邊,而這樣的想法卻一直煎熬著他,讓他不吐不快。
兩名哨兵低聲地聊著什麼,看到他們過來,他們急忙站直了身體。
當他成為城北聯盟這樣一個已經有著相當規模,建立了粗略制度和組https://www.hetubook.com.com織的團體的領袖,他不再需要親力親為地去做那些事情,也不再需要去承當那些東西。更多的時候,他只要動一動嘴,就有人去完成他的指令。
對於沐東村的基本原則定下來之後,幾個人便各自離開。
幾個月以後,幾年以後,他還會是現在的他嗎?那個時候,他會不會已經變成了他一直都很痛恨的那些權貴階級,成為了一個眷戀權利,魚肉百姓的獨裁者?
「張主席!梁主任!」
「那……那就晚安了。」張曉舟對他說道。「明天我們再談。」
所以他可以從容不迫,遊刃有餘地解決別人眼中的難題,並不是因為那些人無能,而是因為他們沒有他所掌握的信息,無法使用他可以隨意使用的資源,更無法像他一樣命令人們按照他的指令去行動。
三個多月後,這裏應該又會是鬱鬱蔥蔥的大片玉米,遮得周圍什麼都看不見。
權利可以讓他被人尊重,被人敬仰,甚至是被人崇拜,也可以讓人們服從,甚至是讓他們懼怕。
「你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唯制度論者。」張曉舟搖了搖頭。
他們對於聯盟的貢獻遠遠要高於嚴燁,卻並不耀眼,也不受人重視,甚至不為人所知。梁宇甚至還經常都被人私底
m.hetubook.com.com下咒罵,認為他是個不懂得變通,不講情面,翻臉不認人的小人。
「要幫忙嗎?」張曉舟有些抱歉地說道。
「但它依然存在了幾百年不是嗎??」梁宇說道。「社會結構必須和生產力相吻合,我也希望我們能夠一步到位恢復之前的社會秩序,但我們能嗎?」
「早點睡吧。」梁宇對他說道。「別想那些東西了,要是你有空,多想想該怎麼餵飽新來的這些人,怎麼讓他們努力幹活吧!」
「如果我們以後能夠建立國家,你應該會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個統治者。」梁宇說道。「你覺得你會成為你所擔憂的這種人嗎?」
他們已經走到了康華醫院的門口,一個火盆正在門口燃燒著,同時起著光照和警示的作用。遠處的聯防隊員看到這裏的光亮和哨兵,便知道這裏一切正常。
如果非要在他們中間選,張曉舟的那一票絕不會投給嚴燁。
「真的嗎?」
權利的滋味開始讓他迷醉,但同時也讓他開始警覺。
「你說的這不就是羅馬共和國曾經用過的制度?但最後的結果如何?共和國變成了帝國!一旦賦予了一個人這樣的權利,他就有無限的機會和資源去鞏固自己的地位,去收買和拉攏那些既得利益者,然後把階層固化下來。前車之和*圖*書鑒,後車之師,我們明明知道這條路不行,難道還要開歷史的倒車?」
張曉舟搖了搖頭,雖然只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但這短短的幾個月里所發生的事情比他之前三十年所發生的還要多,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已經過了幾年。
也許嚴燁這樣的人在人們的眼中足以稱為英雄,但在張曉舟看來,真正應該被尊敬的,反而應該是像錢偉和梁宇這樣,長年累月默默做著自己工作的人。
「已經是今天了,一會兒見吧。」梁宇對著他搖了搖手,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過了一會兒,油燈搖曳的光便亮了起來。
但現在,一切已經變得不同。
張曉舟沉默了許久,然後才答道:「我不知道。」
路邊的那些玉米地正在安裝網架,可以預期的是,只要與沐東村恢復哪怕只是暫時的虛假和平,人們便能夠重新回來,把這些東西完成,然後撒上肥料和從叢林邊緣挖來的肥沃黑土,再一次播種下希望的種子。
在一切草創的時候,身為一個團隊的領袖,所考慮的都是很具體又很瑣碎的東西,絕大多數時候都必須身先士卒,以身作則。冒最大的風險,做最累的工作,想得比別人多,休息得比別人少。
「我從一開始就不贊同在這個世界搞什麼民主。」梁宇說道。「你的想法很美好,但真和_圖_書的不適合這個世界。我一直都認為,這個世界適用的,應該是一種類似戰時體制的制度。人們可以投票選舉出他們信任的人,但一旦這個人被選出來,他就擁有了說一不二的權利。他的任期可以是有限的,人們也應當有權利依照程序和制度去質疑和彈劾他,但只要他還在這個位置上,他就有這樣的權利。」
「你還記得當初我第一次站出來和你談的時候說了什麼嗎?」梁宇反問道。
在那個時候,他是真心不想做什麼負責人。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政治動物,他很清楚,自己很多時候都過於理想化,而這樣的人去從事政治,去管人,去協調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那必定是一場災難。
張主席真偉大。
兩人一路上卻都保持著沉默,一方面是因為太累,他們其實也是兩天兩夜沒休息了,精神和體力都已經到了極限;另一方面,則是彼此都在想著一些事情。
「也許吧。」梁宇難得地笑了一下。「別想這個了,也許你沒有走民主表決的程序,但我相信你做這個決定必然有你的理由,我也相信老常和我一樣,一定會支持你的這個決定。但你不必告訴我理由,我沒興趣知道。我太累了,嚴燁那小子倒是什麼都可以不管,倒頭就可以呼呼大睡,可我這邊還有一大堆事情沒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