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派的做事思路和張曉舟很相近,由他們控制國土學校,無論對於聯盟還是城北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在這種時候,張曉舟不願意再橫生枝節。
「你這傢伙,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吹風。」王永軍走了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給我老老實實的回去休息!別急,等你好了,一定比這小子風光!」
「但嚴燁本人對於這個細節卻不願深談。」江曉華把嚴燁的那份陳述拿出來放在所有文件的最上面。「按照他的說法,他是根據之前所獲取的那些信息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為了鼓舞那些勞工的士氣,也為了避免他們錯失機會,才決定把它作為一種可能性告訴他們。按照他的說法,當時他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因為一旦他的判斷不準確,他在那些勞工當中的信譽馬上就會徹底破產,接下來的事情就會很難辦,不但他自己有可能會被當做騙子,甚至有可能影響到聯盟對於板橋的安排。但幸運的是,他的判斷最終證明是正確的。」
張曉舟和老常也經常來看他,一次次地承諾等他好了之後,一定會給他安排一個讓他滿意的崗位。
「我覺得他很可能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江曉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之後說道。「但如果要搞清楚,那我需要更多的時間,需要走訪更多的人。也許還需要走訪國土學校的人,但涉及聯盟外的人員,他們會不會願意和我們談,會不會說真話,我們在訪談過程里會不會無意中泄露聯盟的一些信息,這個尺度很難把握。」
「就按這個來吧。」張曉舟點點頭。「那些你個人的推斷不需要說出來,專門記錄下來建一個檔,等到對邱岳的調查結果出來,我們再結合起來判斷吧!」
真的會這樣嗎?
那根木刺從背後貼著脊椎直接刺穿了他的右肺,差一點就讓他死了,段宏和康華醫院的那幾個醫生好不容易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但他們https://m.hetubook.com•com以前都沒有動過這樣的手術,術后很快就出現了嚴重的併發症,人們都覺得他可能活不過來了,但結果,他又憑藉自己頑強的生命里堅持了下來。
「我早知道他是個人才,不會一直被冤枉下去的!」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去看廣場那邊的情況。「就是不知道他恢復自由了以後會被安排去幹什麼?老武,你說張曉舟會不會同意他來我那個分隊幫我?」
「但你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這一點。」張曉舟說道。「只是你的推斷。」
他們都看著張曉舟,他點了點頭:「這個事情不急,我授權給你,秘密地對邱岳進行一些調查,但儘可能不要牽扯到國土學校那邊。至少在現在這個敏感時期不要那麼做。」
「最近板橋勞工暴動的事情里,當事人對於他的看法也是一邊倒的好評。臨危不亂,處置得當,身先士卒,再加上最後單獨埋伏在敵後成功地刺殺了何春華——當然,最終的結果是什麼我們還沒有辦法確定,但何春華最起碼也受了重傷,這是毋庸置疑的。那些人幾乎把能說的好話都說盡了,如果按照他們的說法,嚴燁在這件事里的表現幾乎可以說是滿分。」
另一方面,即使是學生們也已經對那些所謂爭取「自由和民主」的鬧劇失去了信心和耐心,這讓他們之前最有利的武器已經發揮不出什麼作用了。
「那你的結論呢?」張曉舟問道。
他當然很感激嚴燁把他救回來,在江曉華和裁決庭的那些人來調查的時候,他也說了不少嚴燁的好話,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會改變自己的看法。
他的傷應該是三個人里最輕的一個,修養了這麼長時間之後,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就連體內的那些寄生蟲和病菌也都處理得七七八八。他早就吵著要回隊伍去,但段宏還是不放心,說動了張曉舟和齊峰,甚至動用www.hetubook.com.com了楊鴻英一起來壓他,讓他不得不繼續留在這裏修養。
「如果那根木刺再往左邊移一公分,你搞不好就癱瘓了。能活下已經是一個奇迹,別太苛求自己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安心休養吧!」
頂著巨大的來自各方各面的壓力,江曉華帶著抽籤出來的人,沒日沒夜地找當事人談話,開會討論,終於還是在幾天以後終於拿出了結果。
「當然,他的解釋是,他認為聯盟不太可能認可他的判斷,所以他沒有上報。但我個人認為,這並不是說得過去的理由。因為有可能不會被接受,就寧願讓所有人冒巨大的風險,這樣的說法實在是太牽強了。更大的可能是,他認為聯盟的介入將讓他喪失在這個事件里表現自己能力的機會,於是他寧願冒險,寧願賭一把。賭注是他自己的命,同時也是板橋那些勞工的命運。如果事實是這樣的,那我認為他的成功有很大的偶然性,既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這一千多人生命的不負責任。」
到了那個時候,還有誰會記得暴龍肆虐的日子?還有誰會把殺死暴龍當做一回事?
窗外,歡呼聲就像波浪一樣,一陣陣地湧進來,讓病房裡的三個人再也沒有辦法安心休息。
但他到現在還沒有辦法用力,一用力,甚至一吹風都會引發劇烈的咳嗽。他一次次地問段宏自己什麼時候能好,段宏卻總是讓他要有耐心,好好修養。
「嚴燁!嚴燁!嚴燁!」
「那小子!」王永軍坐著笑了笑。
老常看了看張曉舟,但他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減刑,免除之前判處的所有刑罰。」
「對,讓嚴燁執行任務的命令也是由他去傳達的。」老常說道。「之前和國土學校的人談的人也是他。作為經手人,當時對於各方面形勢掌握得最清楚的人就是他,如果有人能判斷出國土學校動手的時機,那我覺得不會是嚴燁。但他只和圖書告訴我們戰爭隨時有可能爆發,同時極力反對聯盟直接插手這個事情。」
他曾有機會在這個世界的舞台上獨舞,但卻這麼快就謝幕了嗎?
「到底是在幹什麼?」張孝泉慢慢地坐起來,走到窗邊去看聲音來自什麼地方。
張孝泉在旁邊尷尬地笑了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廣場那邊,應該是最終的判決已經出來了,很多人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台上那個小小的身影被幾個人拉過去,高高地抬了起來。
他身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在這種氣候下,癢的要命,又沒法動,真是比坐牢煎熬多了。
「但是有些細節經不起推敲。」江曉華說道。「那些當事人的證言里有很多誇大的成分,我們花了很多精力才把那些東西甄別出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嚴燁本人的陳述和勞工們的陳述之間,在暴動的策劃階段有著不小的差別。勞工們的陳述是,嚴燁代表聯盟與他們取得聯繫之後,馬上就開始鼓動他們暴動,在他們派人來聯盟實地看過聯盟的情況之後,他更是馬上就拿出了完整的行動方案,還告訴他們聯盟和學校有可能會對板橋村有所行動,而這就是他們成功唯一的希望。暴動之所以成功,甚至可以說,勞工們之所以願意倉促起事,他所提供的這個信息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你先把自己管好再說吧。」武文達說道。
「應該是嚴燁的事情吧?」武文達躺在床上答道。
江曉華微微有些吃驚,他當然知道邱岳從宣教部被提拔起來做了副秘書長,但老常的話里透露了一個信息,這或許並不是一次正常的調動。
江曉華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所以我並沒有把這些東西告訴裁決庭的其他人。」
人們的呼喊不斷隨風傳來,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傷口疼了起來,然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個人的看法是,如果他們所說的都www•hetubook•com•com是真的,那嚴燁在這個事情里有很大的私心。也許是因為之前在兩次探險任務中的功勞沒有得到普遍認可,也沒有馬上就把他從囚犯的身份中解放出來,所以他把這次的任務看做是改變自身命運的一個契機。很顯然,如果他把自己的判斷上報而又得到了聯盟的認同,聯盟應該會有更周密的安排,投入更多的人員和資源,而在那種情況下,以他的身份就很難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
他的話里明顯埋伏著一個轉折,老常於是問道:「但是?」
「哪裡!常秘書長,和你比我還差得遠!」江曉華急忙搖搖頭說道。
張孝泉勉強地笑了一下。
「你們最終的結論是什麼?」張曉舟問道。
「張主席批准的詢問人員名單里沒有邱岳。」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沒有辦法進行判斷。不過我記得,嚴燁是由他推薦去執行這次任務的?」
「你們怕,我可不怕。」王永軍笑道。「他要是敢亂來,我就狠狠地踢他的屁股!踢到他老實為止!我們現在已經不是老百姓了,是軍人!沒點血性怎麼行?嚴燁這小子,我看沒人比他更合適當兵了。」
國土學校外來派和學生激進派的鬥爭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外來派已經穩穩地佔據了優勢,畢竟施遠那些人再能說,他們的失敗和無能都已經無法簡單地遮掩過去。
那時候他說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那個上面,甚至忘記了一開始在討論什麼。現在回想一下,那些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充其量只是他放出來的煙霧。
但他看著遠處那個被人們高高舉起的小小人影,傷口卻越發的疼痛了起來。
這樣的說法其實和他對張曉舟說的話差不多,但聽上去卻更加可信。
「你認為邱岳在這件事情里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老常問道。
「細節。」江曉華說道。「我們具體對話的內容都在這裏了,你們可以查閱。因為www.hetubook.com.com沒有錄音設備,我們也只是剛剛開始摸索速記,具體的字句上可能有一些略微的差別,但不會有很大的偏差。我的感覺是,嚴燁首先不太願意說這件事情,其次,他也沒有說出當時做出準確判斷的依據是什麼,更無法解釋,為什麼不把自己的這種判斷及時向聯盟彙報。在他被派去板橋與勞工們接觸到暴動之間有一整天的時間,那些勞工甚至派了代表來聯盟實地看了聯盟的情況,時間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麼緊急,他完全有時間也機會把這個情況上報,但他卻沒有。」
江曉華的話讓張曉舟和老常都有些動容,他們之前並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
這樣的指控其實很嚴重了,如果江曉華的推理是正確的,那嚴燁的「功勞」就大打折扣了。
老常再一次看了看張曉舟,開玩笑地說道:「你現在有點像個老刑偵了。」
武文達無奈地搖了搖頭。關於嚴燁的事情他和王永軍爭論過許多次,但王永軍還是一直認為,嚴燁殺的那兩個就是該殺,他一點兒也沒錯。受傷被嚴燁等人救回來之後,他的這種看法就更堅定了。
「你覺得問題在什麼地方?」老常繼續問道。
胸口再一次疼了起來,而他也痛痛快快地,狠狠地咳嗽了起來,把眼淚都咳得流了出來。
「嚴燁的功勞是實打實的。」他對張曉舟和老常彙報道。「尤其是在之前那兩次叢林探索的行動里,判斷力和行動力都遠遠超過了其他人。任務失敗的原因也和他沒有多大關聯,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他的出色表現,我們也許會遭遇兩次全軍覆沒的重創。這一點我們把當時參与行動的人員分開進行了筆錄,應該沒有什麼疑義。」
「這小子可是個惹禍精。」他無奈地說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板橋的那些人需要一個英雄,聯盟也需要一個英雄,這麼辦吧。」
還有誰會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曾經手握鋼管磨成的長矛,一個人騎著摩托沖向那樣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