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誰對誰錯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武文達微微地搖著頭說道。「龍雲鴻那個人是有問題，死板，不知道變通，又不會說話，只會硬來，這都是他的問題，可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們真的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全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有沒有大家自己知道。」王永軍說道。「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毛病，但有這個毛病的人少嗎？不少吧？我師父專門和你們說了多少次，然後呢？你們這些傢伙當面什麼都好好好，轉過臉去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那也就算了，可教導隊成立以後，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反而變本加厲了？！」
「那你們呢？你們不會為我們付出的努力獲得整個聯盟的肯定而感到興奮和自豪嗎？之前我們在外面聽到你們說她們去買柴的事情，難道你們不希望這種事情經常發生？」
「老王的話糙，但是理不糙。」武文達說道。「我們當然不可能站在那個什麼龍雲鴻那邊，可新洲像現在這樣下去，大家覺得還能堅持多久？」
「功勞當然有，可你們自己摸著良心說說，功勞大到你們可以覺得自己了不起，把別人都不放在眼裡的地步了嗎？！」
「王哥，你這話……」這個人說不下去了，那樣的話他們已經說了很多次，從沒有人這樣揭破過，對於他們來說，那樣的話早已經成了他們心裏的現實，甚至已經模糊了真正的現實。
「僅僅是高興？」武文達問道。「難道沒有感到自豪，感到被認同和滿足？」
這應該是明顯的示好的舉動？
很顯然，以武文達的情況，要把他弄到樓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絕不可能只是來閑聊一下。
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自己白天時獲得的三等英勇勳章，百無聊賴地把玩著。這是對他之前在救援國土學校的戰鬥中，第一個衝破沐東村的防線，造成他們徹底崩潰的獎勵。
人們愣了一下，隨即有人驚訝地站了起來：「王哥？武哥？」
「好好想想吧。」武文達說道。「有些話齊峰不好說，只能讓王永軍來說，只能讓我來說，可他並和圖書不僅僅是你們的隊長，也是那些新人的隊長，現在這個局面，你們覺得他不為難嗎？」
大家都明白他問的是什麼意思。
這個話題讓房間里又沉悶了起來。父母子女有人管當然是好事，但死者的老婆改不改嫁的事情聯盟也要管，還鼓勵改嫁，這讓他們都有點不舒服。要是老婆改嫁了，父母和兒女不是又沒人管了？一年兩百多斤糧食加上地里的收成雖然夠吃，但人活著又不是只有吃飯這麼一個需求。讓別人來管，會像兒媳婦這麼盡心嗎？
「你們剛剛不是覺得沒意思嗎？」王永軍卻說道。
齊峰這時候才走了進來，人們又忙著和他打招呼，挪位置，亂了一會兒才坐了下來。
「剛剛拿去給我兒子了。」武文達答道。他和王永軍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很少會發怒或者是爆粗口，但他做事情很有條理，也很講規矩和原則，很少會偏袒某個人。
「後來他們說是有什麼物質獎勵？」
「差別這麼大啊！」人們有些驚訝。
授勛的人里，絕大多數都是新洲的隊員，或者是從新洲出去的人，完全和新洲沒有關係的，只有李彥成一個而已。
「武哥你的勳章呢？」有人問道。
「罵你們是為了你們好！換個人，讓我罵我都懶得罵！」王永軍說道。
人們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有人問道：「武哥，王哥，你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是專門替張曉舟來罵我們？」
「武哥你們今天怎麼會突然過來了？」有人問道。
「多少有一點兒吧？」
這話讓幾個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意思你就滾蛋！」一個聲音突然大聲地說道。
「不改變，路只會越走越窄，越走越難。我們的力量會越來越弱，越來越邊緣化。人們現在還尊重我們，甚至敬佩我們，可當特戰隊的那些人漸漸成長起來，人數越來越多，我們還能壓住他們嗎？說句不吉利的話，如果只靠我們自己，沒有新人補充，有誰能保證自己一直幸運下去？」
「誰知道三年以後兩百工分還能買多少東西？要我heｔｕbook.ｃｏm.com說，不如一次性的領了，拿來買東西！」
「呸呸呸！你它瑪才死了！別它瑪烏鴉嘴！」
「張曉舟其實比我們還不希望新洲就樣下去。」武文達說道。「畢竟他也曾經是這個集體的一員，他也曾經和我們這些人一起戰鬥過。新洲這段歷史如果傳承下去，也會有他的名字。可我們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和聯盟，和特戰隊割裂開，新洲還能繼續勝利下去嗎？我們難道可以永遠不接受新人？永遠靠我們幾個人把這塊牌子撐下去？」
「王哥！你這話就不對了！」說起這個，好幾個人一下子有了底氣，馬上站出來反駁。「我們一開始可是好好訓練的！是那個姓龍的故意來整我們！」
之前那個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人：「還是挺高興的。」
武文達嘆了一口氣：「張曉舟對我說，新洲的人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我一直不相信，但今天我覺得，他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老婆沒有？」有人感到很意外。
「他本來就沒資格來帶我們啊！我們殺恐龍的時候他還在躲著等死，要不是我們救了他，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死了！突然就騎在我們頭上拉屎了，這讓我們怎麼忍？」
「想想真沒意思。」有人突然說道。「拼死拼活的，也就值這麼點東西。」
大家又沉默了。
甚至於，那些物質獎勵也變成了一種很雞肋的東西了。
「我們哪有不把人放在眼睛里……」
「你們對今天的授勛有什麼想法？」武文達笑了笑，把話題轉移到了他們身上。
「家屬也是這個標準？」另外一個人低聲地問道。
「這些話在別人面前吹吹也就算了，在自己人面前說這個，你不臊嗎？」王永軍不屑地說道。「當初你們跟張曉舟出來是為什麼？是因為全家老小餓的不行了，只能出來拚命找一口吃的！結果呢？一下子全垮了！要不是張曉舟高輝我們幾個把你們這群膽小鬼拉回新洲這裏，然後又把你們拉出來拚命，早就都死翹翹了！」
「要麼放下成見，把過去的不愉快丟下，擺出和_圖_書姿態去接受新人的加入，讓特戰隊把新洲的歷史和精神傳承下去。要麼我們集體離開，把新洲這個名字封存起來，讓新洲成為一段聯盟的一段佳話，而不是等待它走向衰亡。現在結束，至少它還代表了成功，勇氣和光榮，是一個值得傳誦的名字。」
這個年頭，天黑以後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那還用想嗎，肯定是領三年的那種啊，比一次性領多多了！」
「照你這麼說，那我們就一點功勞都沒有了？」
人們再一次遲疑猶豫起來。
那一連串來自新洲的犧牲者的名字明顯喚起了人們的某種情緒，當幾個家屬去社區中心服務站買柴火的時候，人們不但主動讓他們先，服務站的負責人還專門把最乾的那幾捆挑給了她們。
齊峰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這不公平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差別不大的話，那二級和三級還有什麼區別？」武文達說道。「但這個最重要的還是勳章背後的榮譽，至少對我來說，物質獎勵遠遠沒有精神鼓勵那麼重要。」
許久之後，武文達說道：「誰來幫把手送我回醫院去？上來的時候可把王永軍和齊峰折磨慘了，這個樓層，可真是要人命了。」
「誰知道呢？」另外一個人不確定地說道。
「那也不多啊，你選什麼？」
結果一樣，都是不用花費太多的時間去等待，但這和他們中的某些人懶得排隊直接以新洲成員的身份插隊有著天壤之別。
氣氛終於松活了起來，好幾個人主動站了出來：「交給我們吧！」
「讓個地方出來。」王永軍說道，同時把武文達坐著的輪椅推到了火堆旁邊。
「武哥，話不是這麼說的！」終於有人忍不住反駁起來。「我們跟著他出來冒險，推著他坐上了這個位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他是怎麼對我們的？」
「那給你的物質獎勵是什麼啊？」這個人微微有些失望地問道。
這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尷尬，一下子冷場了。
「這個我沒看到，可我師父每天訓練都在旁邊看著。我剛剛去問過他了，龍雲鴻一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始的時候有專門針對你們嗎？那些新兵他罵得更多！同樣的事情，為什麼新兵能做你們就不能做？你們不就是看不起這個龍雲鴻，看不起新兵，覺得他一個新人沒有資格來帶你們，覺得自己不應該和新兵一個待遇嗎？」
「一次性領取五千工分，或者是按月領取兩百工分，持續三年。」
武文達所說的這些東西，其實並不是一直沒有人想過，但這樣的論調在現在的新洲是不可能說出來的禁忌，罵龍雲鴻，罵張曉舟，抱怨聯盟的政策才是新洲內部的政治正確。
但不準那幾個死者的遺孀改嫁，非要讓她們這麼一輩子過下去，這樣的話他們也說不出來。現在又不是舊社會。
房間里長時間地沉默了下去。
那個被王永軍罵的人臉上有點掛不過去，但他不敢惹王永軍，新洲的人都清楚，這傢伙是個愣子，二話不說拳頭就上來了。按理來說他這樣的脾氣應該很得罪人，但奇怪的是，反倒有很多人特別服他。也許是因為他打人的理由通常都是被打者的自身的原因而不是因為私怨。
「你不是已經看過了嗎？」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把手中的勳章遞了過去。
他的話讓大部分人都不高興起來，照他這種說法，難道新洲和龍雲鴻的矛盾還是他們的錯了？
這話稍稍有些過分，但一方面是王永軍的威信在那裡擺著，另外一方面，他說的也是事實，沒人反駁。
「我還沒想好。」
他的話讓人們的心情越發低落，這已經是這些人的一種常態，每當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總是會聚集在一起閑聊，然後，怨言和不滿的話總是能夠勾起人們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那一面，把這些負面情緒擴大，引發更多的不滿和怨言。
「你們說，張曉舟他們玩這一手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法？」那個人看了看其他人。「總是一件好事吧？」
「拿來我看看。」他旁邊的一個人說道。
那個人卻沒有回答，而是把勳章重新拿了回去。
「家屬是父母子女每人每個月兩百工分，持續到老人去世，孩子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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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永軍和武文達，齊峰其實也來了，但他們在外面聽到這些人話，王永軍直接就推著武文達的輪椅走了進去。
「老婆是一次性領一點兒，不過好像不太多。他們的意思是說老婆本身還有勞動能力，而且現在男女比例嚴重失調，不鼓勵守寡，鼓勵她們改嫁。」
新洲酒店內，人們聚集在一個房間里，圍著一個火堆閑聊著。
「是我自己不要的！」王永軍卻坐了下來，大大咧咧地說道。「我隊伍沒帶好出了事故，還是被別人救回來的，有什麼臉要勳章？少亂猜！」
「你們站出來是為了張曉舟嗎？」王永軍卻不留情面地繼續說道。「狗屁！一開始的時候都只是死中求活，狗急跳牆！到後來，是為了一家老小能吃頓好的！殺那些恐龍是為了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是為了吃肉！別搞得好像張曉舟欠了我們什麼一樣。聯盟成立我們是出了一點力，但真正的基礎都是張曉舟之前打下的。別的不說，去城南搶糧食的時候新洲在哪？搞公審的時候新洲在哪兒？建預警體系的時候新洲在哪兒？打暴龍分肉的時候新洲又在哪兒？安瀾錢偉他們那些人出的力比你們幾個大多了！可他們像你們一樣成天把這些事情掛在嘴邊說個不停嗎？他們像你們一樣成天覺得自己了不起嗎？」
「還有呢？」武文達問道。「許飛，你也是受了勛的人，你覺得怎麼樣？」
「他要是……」王永軍大聲說道，但卻被武文達輕輕地碰了一下，讓他停住了。
「如果你死了，你老婆拿著你的撫恤去跟別的男人過，你會願意？」另一個人笑著問道。
其實一開始大多數人都是很興奮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聚在這裏聊天之後，當有人把授勛說成是張曉舟他們的一種示好的舉動，甚至是別有用心的伎倆之後，這樣的興奮就漸漸地消退了。
「王哥，怎麼沒有你的勳章？他們這也太……」有人說道。
這當然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但大家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卻難免有些唏噓。
人們再一次沉默了。
「每個月領兩百工分，持續八年。」武文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