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我們放了繩子下去,救上來幾個人。」錢偉說道。「但他們一開始就被衝散了,後來又被那些重刑犯圍攻,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他深深地皺著眉頭,顯然背負著巨大的壓力。「火球剛剛拋過,但看不到什麼很具體的東西。恐龍大部分應該都已經跑出去了,但還剩幾頭角龍和一些中型食肉龍,主要集中在鹽井和下游前木牆那邊。后牆那邊被犯人佔領了,他們說王哲在他們手上,要和我們談判!」
即便是曾經犯下了在人們看來令人髮指的罪行,但在他們自己看來,那不過是在當初那種特定環境下人人都會有的自然反應。沒有這樣做的人完全是因為無能或者是懦弱,而不是因為他們不想。
那也不過是另外一種找死的方式,相比而言,死在那些怪獸的口中,未必就比死在鹽礦好多少。
那些加入贖罪團的人出去后就沒有回來,便有人造謠說他們其實都已經死了,很快聯盟就要再一次哄騙他們這些人去做探索叢林的炮灰。這樣的謠言某種意義上說的確是聯盟很多人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在這些犯人當中當然更有市場。
可這卻沒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存在的問題,少數牢頭獄霸很快就和大多數犯人對立了起來,犯人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再次升級,為了讓犯人們老老實實幹活,守衛們不得不付出更多額外的努力。
「先告訴我你知道的情況!」嚴燁說道。「你們向下面拋過火球了嗎?能看到什麼?有沒有派人下去過?」
而守衛們同樣並不高興。
他們一直在反覆地說起,其實他們完全可以像國土學校的那些人那樣,把這些人拒之門外,像國土學校和*圖*書的那些人那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掉,然後道貌岸然地站出來宣稱自己的道德沒有問題。
很快,就有一些守衛瞞著王永軍和王哲開始給予某些向自己靠攏的犯人特權,讓他們成為牢頭獄霸,以此來控制和修理那些搗亂的囚犯。
這些東西損壞之後守衛們當然要負責,這些東西對於現在的聯盟來說都是重要的生產工具,尤其是鐵鍋,在沒有找到鐵礦的情況下,每一塊鐵都可以說是不可再生資源,損壞之後他們都會遭到考核。但一百多名守衛要管理一千多名囚犯,很多時候,這些破壞都發生得悄無聲息,無法預防,這讓他們對於那些故意搞鬼的囚犯們恨之入骨。
即便是他們能夠把所有的一千多名囚犯全部發動起來,也不可能戰勝已經有了兩萬人的聯盟。之前他們就打不過那些人,在鹽礦吃了這麼長時間的苦,忍飢挨餓地幹了那麼多天活之後,他們就更加沒有勝利的可能了。
嚴燁心裏一陣陣的火起,當初就不應該讓這些人活下來!
嚴燁拚命地尋找著鹽礦的人,希望能夠從他們那裡知道王永軍和王哲的消息,但問了好幾個人,他們臉上都是倉惶和疲憊的表情,甚至不太能夠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跟隨著傳令兵向臨時划給他們的休息區走去,很多樹屋都明顯有被破壞甚至是焚燒過的痕迹,遠遠地能夠看到大批犯人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有士兵在旁邊盯著他們。在他們旁邊放著一些屍體,不知道是在暴動過程中死的還是在平息暴動的過程中被殺掉的。
他能找到的都是負責守衛伐木營地,監督這些相對而言刑期較輕的
和-圖-書犯人幹活的守衛。
總有人裝病,總有人故意破壞工具甚至是破壞公共設施,以此來讓自己逃離繁重的工作。抽鹽水的水車只要守衛們稍稍不注意,馬上就會漏水或者是什麼地方卡死、損壞,因為這樣一來,負責熬鹽的犯人們就可以休息。
錢偉沉重地搖了搖頭。
有時候,甚至連熬鹽的鐵鍋也會漏了。
姑且不說這些每天都全副武裝的守衛,即便是能夠把這一百多人全部殺光,他們又能逃到什麼地方去?
逃進叢林?
嚴燁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他自己都還需要人安慰,他只能拍拍這個人肩膀,向錢偉的臨時指揮所走去。
這樣的憤怒很快就發泄到了囚犯的頭上,並且積累了更多的仇恨。
過去的生活和現在的生活對比,同樣犯了錯的人完全不同的待遇對比,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傳聞,不滿在這些重刑犯當中悄悄地傳播著,堆積著,發酵著,很快就變成了強烈的仇恨。
按照他的想法,這些重刑犯就應該像他在板橋做的那樣,開個公審大會全部當眾殺掉才對!這些人活著對於聯盟來說唯一的作用就是成為巨大的安全隱患,當初留著他們到底有什麼意義?
而現在,他們卻只能在聯盟條件最艱苦的地方,每天做著最辛苦的工作,吃的是聯盟最糟糕的樹皮粉和樹葉,很久才能吃一點點根本就看不出來的肉末,更不要說,幾乎不存在的醫療條件。
錢偉也是一路和其他人一起跑過來的,他的訓練還比不上士兵,這讓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整個鹽礦的區域有一千二百多米長,后牆距離鹽井和辦公區有六百多米。如果按照你的說和圖書法,那邊有角龍和食肉龍在活動,那暴動的犯人肯定不敢過去,我估計他們也就是佔領了後面新建的三監區和后木牆,辦公區、鹽場區、一監區和二監區應該沒有人。」
他們這些人在沐東村時都是統治階級的一員,雖然因為條件有限不可能做得到錦衣玉食,但最起碼,當絕大多數人餓著肚子為了生存苦苦掙扎時,他們可以說衣食無憂。
同樣是殺人,他們這些殺了幾個人,頂天十幾個人的都被判了十五年以上,可國土學校那些害死上千人的劊子手呢?他們就什麼責任都不用負?
他們只知道當時鹽礦下面一片混亂,王哲上來調人,守衛中的絕大多數便匆匆往下面趕,而在這之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一群犯人從鹽礦下面逃了上來,並且在守衛們詢問他們情況的時候突然發難,整個營地就徹底混亂了。有幾個守衛被殺了,一部分被抓了起來,而他們幾個則逃到了一片樹屋據險防守。
嚴燁的前車之鑒還在,他們不敢隨便動手打這些人,但身為權力的掌握者,想要合理合法地收拾這些犯人,讓他們生不如死也只是需要動點腦筋想想辦法而已。
整個沐東村有超過一千三百五十人被判刑,而其中有超過五百人的刑期都在十五年以上,這樣的刑期即使是在以前那個世界相對優越的服刑環境下都很難熬得過去,何況是現在這個世界?
嚴燁搖了搖頭:「這我沒法回答,我已經從這裏出來好幾個月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做過什麼調整。不過也容易,不是有從下面跑上來引發暴動的犯人嗎?抓過來審就知道了!」
「王哥呢?沒有他的消息?」
這種時候也不會有m.hetubook.com.com人跟這些暴動者講什麼人道主義了,嚴燁本來就大致上清楚犯人當中那些是死硬分子,那些人膽小怕事,把他們分散開隨便動了點刑,讓他們相互揭發,很快就把其中幾個從下面上來的犯人指認了出來。
但他也清楚現在不是扯這個的時候。
和之前的那些志願者們完全不同,這些囚犯工作的時候毫無主動性,也從來都沒有任何進取的意願。
嚴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嚴燁能走我們就不能走呢?
「估計會有多少犯人?」錢偉問道。
這幾個人倒是嘴硬,但嚴燁上來什麼也不說直接先一人一刀給他們放著血,然後才開始問問題,他們很快就求饒了。
事實上,問題的爆發不過是個時間問題,所缺的,也不過是個契機而已。
但他們也清楚,在這個世界,他們根本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暴動的發生完全是一個偶然事件,但某種意義上來說,發生暴動又是一種必然的結果。
有兩個人趁亂向遠山那邊逃了,消息應該就是他們傳遞過去的。
嚴燁曾經遇到的情況開始困擾許多人,他們開始意識到這樣的生活並不是他們想要的。很多人於是開始申請離開,但他們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也找不到接替自己的人,更獲取不了批准。
怨氣橫生,但卻無處發泄,只能不斷地欺凌囚犯中的弱者,把自己的怒火轉嫁在他們身上,以此來減輕自己的失落和痛苦。
他們每天幹活只是為了能夠不被責罰,不會因為沒幹夠自己的活而被迫挨餓。
「你來得正好!」他看到嚴燁過來,馬上說道。「這裏你最熟悉地形,等會兒怎走?哪些地方可以作為據守的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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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環境下,給他們輸血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拖下去別人是什麼情況不一定,但他們幾個肯定死了。為了活命,他們爭先恐後地把情況講了出來。
「大王隊長和小王隊長應該都在下面……」被他問道的那個人搖著頭說道。「好多兄弟都還在下面……」
他們都曾經親眼看過那些被恐龍追殺,活生生吃掉的人,那樣的結果,同樣也不是他們想要的。
從他們服刑以來,已經有好幾個人因為中暑、腹瀉、發燒和其他原因死去,這在白堊紀惡劣的自然環境下其實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即便是聯盟那邊,幾個月下來因病去世的人甚至比鹽礦這邊還多。但這些犯人心裏本身就已經對於現實極度不滿,這些人的病亡便一次次地在他們當中流傳,一次次誇大,最終讓他們覺得,聯盟的人是在故意虐待他們,用這種辦法來讓他們合理合法的死光。
和國土學校的那些人相比,他們哪裡錯了?
而如果懲罰他們讓他們用擔子挑鹽水,那桶總是用不了幾天就漏了,擔子總是要麼斷了,要麼就不見了。
鹽礦漸漸地變成了一個火藥桶,囚犯和守衛們彼此仇恨,對於被困在這個地方都感到不滿,甚至是絕望,卻都看不到離開的希望,只能一天天相互折磨著,心態變得越來越扭曲。
鹽礦當然有對樂於付出的囚犯的減刑條款,但對於這些刑期動輒十幾二十年的重刑犯來說,根本就毫無意義。
為什麼那些人變相地殺死了幾千人之後卻乾乾淨淨光冕堂皇地加入聯盟成為其中的一員,甚至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別人。而他們這些人拯救了上萬人,卻只是因為沒有管住自己就要面臨這樣悲慘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