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們的動作終於徹底停了下來。

一切紛爭和衝突都應該放在法律層面上來解決，而聯盟也將以公正的態度，實事求是的原則和嚴謹細緻的工作來解決這些問題，以法律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這讓另外三名囚犯也激動了起來，張曉舟在這時終於掙脫了他的手，隨後對著站在手柄前的劊子手默默地，但卻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而張曉舟堅持，由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在這場事故中承當了各級責任的責任人們來充當收屍人。

第一輪四名囚徒被從囚室中帶了出來，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臉色極差，有人幾乎連路都走不了，只能由身邊的守衛攙扶著，江曉華和施遠輪流宣讀了每一個即將受刑者的判決書，隨後，他們被帶到踏板上站好，套上了繩索。

「交給我就行了。」張曉舟說道。

殺戮並不是目的，而是實現遠大目標的手段，如果本末倒置讓這神聖的殺戮變成一場手刃仇敵的復和*圖*書讎鬧劇，那聯盟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還很脆弱的法制將成為一個笑話。而這些人的死也將變得毫無意義，甚至是產生負面影響。

殺戮不能成為一種娛樂，更不能成為一種威脅民眾的手段，這是張曉舟的理念，正是因為如此，聯盟建立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處決並沒有設在遠山城附近，而是放在了鹽礦，放在了掩埋死難者骨灰的紀念碑前。

在張曉舟看來，將這些人處死，也許有替死難者復讎的意義在裏面，但更重要的，應該是為了彰顯法律的力量，彰顯聯盟的力量，是為了伸張公平和正義。

劊子手是另外一個大問題。雖然在這十六名罪犯被判絞刑之後，包括嚴燁在內，有多人主動找上門來，表明自己願意來做這件事情，替那些死難者報仇。但恰恰是因為如此，張曉舟並沒有容許他們承當這份責任。

絕大多數聯盟成員甚至不知道絞刑在今天進行，但張曉舟卻讓所有代表委員，所有聯hｅtｕbｏｏk.ｃom•cｏｍ盟公務人員和官員們都放下手中的事情聚集到了這個地方，當然，所有的囚犯也都被帶到了絞刑架前，在最近的地方旁觀這次處決。

有個人的褲子完全濕了，他根本就站不住，剛剛套上繩索就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那兩個本應該馬上離開的守衛變得極其尷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張主席……」兩人不知所措地說道。

雖然經歷了很多，但他們人終究還是沒有變成野獸！

如果這次處決最終變成一次如歷史上曾經發生的那些處決一樣的歡慶，如果人們懷著的不是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而是麻木、冷淡、無所謂，甚至是興奮，如果人們對於聯盟剝奪這些人生命的作為歡呼雀躍，那對他將是沉重的打擊。

王哲突然忍不住吐了出來，這和在戰鬥或者是事故中死去的人完全不一樣，在絞刑架上掛著的，似乎不是人，而是一隻只待宰的牲畜。他拚命地搖著頭，那些因為他的失職和處置和*圖*書失當而死去或者是永久「失蹤」的人的臉似乎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讓他無法遏制自己的身體，幾乎把胃裡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

死刑不是為了復讎，至少不能完全是。

是看著他在踏板下落前就被弔死，還是扶著他等踏板落下后再放開手看著他死去？那樣的話，他們與劊子手何異？

「哐當！」木板重重地落下，繩索猛然收緊，前一分鐘還在拚命活動著的身軀突然猛地向下一沉，有兩個人發出嗬嗬嗬的哼叫聲，身體在半空中拚命的掙扎著，而另外兩個人則在身體驟然下落的過程中，已經被扯斷了氣管和頸骨斷了氣。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個機會！」這個人卻在聽到了這個稱呼后瘋狂地掙扎了起來，他緊緊地抓住張曉舟的手，絕望地叫道。「讓我幹什麼都行！我可以贖罪！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來贖罪！求求你！求求你們！」

讓我們快點了結這件事，把聯盟帶回到正確和圖書的路上去吧！

一名收屍人提水上來沖走了之前那些人留下的屎尿，所有的繩索和機關都重新複位。

最終劊子手在聯盟現役的士兵中抽籤決定，並且矇著臉，披著長袍出現在刑場，除了張曉舟和錢偉，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上前確定了他們的死亡，然後抱住他們失去生命的軀體，讓其他收屍人來解開繩子。

張曉舟感到自己的雙腿在激烈地顫抖著，這和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死亡都完全不同，也無法描述，但他清楚地知道，這樣的景象他絕對不想再看到一次。

「這也是我們必須接受的懲罰的一部分。」他對人們說道。「當我們做出任何決定，當我們面對選擇或者是突發|情況，我們必須記住今天所看到的一切，記住我們的責任，以及我們沒有履行好自己的責任后，將要面對的結果。」

張四海專門停下手中的工作製作了四個絞刑架，以他此時的技術和設計能力，要做這樣的東西幾乎不用花費什麼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思和力氣。絞刑架設計得很復古，也很簡單，受刑者站上踏板，把頭套進繩套，然後由劊子手扳動手柄讓踏板落下，一切後續工作就將由重力來完成。

整個河谷里靜寂無聲，除了王哲嘔吐的聲音，就只有河水在河道里一次次撞擊堤岸的嘩嘩聲。

氣氛極其壓抑，張曉舟爬了上去，伸手扶住了那個人，然後對這兩名守衛說道：「你們走吧。」

張曉舟對已經變得臉色蒼白的江曉華和施遠點點頭，他們於是清了清嗓子，用不太鎮定的聲音念出了第二批受刑者的名字。

這終於讓張曉舟感到了一絲安慰，他們這些人終究還保留著人性、道德、同情、憐憫和其他值得拚命去保護和捍衛東西，沒有被這個世界變成野獸。這些人當然是必須處決的罪人，但他們同樣還是人，活生生的人。

處於人道主義考慮，聯盟給他們每人戴了一個頭套，但即便是如此，所有人依然能夠看到他們身體的顫抖。

幸運的是，人們並沒有這樣。

他在心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