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一直沒有踏足湖岸,一方面是因為無法承受屍橫遍野的情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開始看到有食肉動物成群結隊地出現在附近。
在陸地上面對面它可以輕鬆地殺掉兩三個張曉舟這樣的人類,但如果是到了水裡,恐怕不用張曉舟動手一切就都結束了。
過去的一切在這一刻變得極不真切,就像是一個極度瘋狂的夢境,而他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整個神廟群空蕩蕩的,寂靜得讓人感到有些滲得慌,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個地方,還有資格站在殿內的那些日子,那些披著華麗羽飾的首領們在龍王面前吵吵嚷嚷,以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式爭奪著權利。
他曾經把捕捉它作為自己修建大型木筏和成天呆在水面上的借口,而現在,它真真切切地來捕捉他們了!
龍王的宮殿里一片混亂,雖然從這邊很難真切地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張曉舟覺得,按照正常的發病時間,龍王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快要死了。
張曉舟的心情極度複雜,可這樣皚皚白骨的樣子總歸比那些腐爛的屍體更能夠讓他接受,他儘力不讓自己去看它們,直接走向酒坊。
隨後,便是那些一直跟在它們周圍的侍從武士,城鎮和村落的首領,它們當中只要稍稍有幾個在發病前回到自己的地盤,那就能把病菌一起帶回去……
黑魚的尖叫聲幾乎扯破了張曉舟的耳膜,下一個瞬間,它突然失去平衡摔在水裡,但它馬上就伸出爪子死死地抓住了甲板,後腿則拚命地在水裡亂蹬著。
但既然一切都已經發生,那他也只能坦然接受這樣的現實了。
絕不可以!
不管過程怎麼樣,張曉舟都相信,結果已經註定了。
黑魚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狂怒的咆哮,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它已經認識張曉舟很久,很清楚他是個充滿了秘密而且很少說謊的傢伙。
他撿了一根裝飾得很漂亮的應該是屬於高級武士的長矛,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屍骨遍地的地方向龍王的宮殿走去,大部分屍骨都集中在棚屋附近,但已經被扯的七零八落。在宮殿里,他從一堆堆華麗的羽飾和掛墜
和-圖-書中辨認出了龍王和其他位高權重的恐龍人,隨後,他把那些被它們當做裝飾品的兵牌摘了下來,小心地放入了自己隨身背著的口袋裡。
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小小的身影快速地一閃而過,應該是滯留在此的秀顎龍,但恐龍人雖然已經死絕,但各種各樣的生物重新佔據這個地方應該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它們在這個地方應該沒辦法找到足夠的食物,最終還是只能離開。
它們飼養的那些恐龍也開始一批批地倒閉在獸欄里,因為沒有人給它們餵食,也沒有人給它們送去水,而它們被刺瞎之後,根本就沒有能力在離開恐龍人照管的情況下存活。
他迅速爬了起來。
那些副首領應該也不遠了,它們通常都是飲酒最多的一群恐龍人,而且並沒有武士那麼強壯,抵抗力未必有多好,應該很難倖免。
現在一切都煙消雲散,而它們,都已經變成了一堆一堆的白骨。
越往後走,這樣的景象就越發觸目驚心,繞星湖一周用了張曉舟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等他回到最初的地方,已經能夠嗅到一陣陣腐屍傳來的臭味,而在湖岸上,用望遠鏡已經看不到半個還在活動的恐龍人了。
他用岸邊的陶土做了一個小爐子,並且用泥在木筏上糊了一個平台,用陶罐把所有東西都燒熟了吃。
他從側面扯了黑魚一下,它馬上尖叫著用一條後腿向這邊亂踢亂蹬,張曉舟被它的爪子踢中了一下,他乾脆放開了手,抓住黑魚的腿往水深處潛下去。
張曉舟退開了幾米,等待著它沉入水底,但令他驚奇的是,黑魚卻誤打誤撞地找到了把自己送回岸邊的方法,在它拚命蹬水的時候,它竟然緩緩地推著木筏向岸邊漂了過去。
面對這樣慘烈的瘟疫,他也不得不謹慎起來。
張曉舟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個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又聽到了某種聲音,然後發現自己的身體又重新有了力氣。
他再也沒有下水的念頭,甚至不願意再動那麼一下,就這樣躺在已經變得很窄的甲板上,看著天上薄的就像是一層紗的白雲,什麼也不想hetubook.com.com。
它拚命地狂吼著,但站在岸上的那些武士們,包括紅石在內對於眼前的一切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就讓這作為這場噩夢的紀念吧!
櫓在之前的撞擊中已經徹底壞了,但那根木杆卻漂在木筏旁邊,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划著水往那邊靠近,然後把它從水裡撿起來,用它當槳推動著木筏,向停在湖中更遠處的另外兩個木筏駛去。
那些武士明顯看到了他,站在岸邊大聲地叫著,但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理它們,甚至不想去分辨它們說了什麼。
湖岸邊也開始有脹鼓鼓的屍體出現,那應該是倒閉在河邊被河水一路從上游衝下來的。張曉舟拿著培養皿過去取細菌樣本的時候,看到有許多魚聚集在周圍撕扯和吞噬著它們,這讓他好幾天連魚也吃不下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岸上,紅石它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邊,它們肯定看到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卻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但它還是很難接受張曉舟所說的話,龍王、副首領們,甚至包括武士們都將死去?
水花四濺,黑魚因為溺水的恐懼而死死地抓著木頭,只能用腳不斷地亂踢,而張曉舟被它踢中了好幾下,肩膀上的傷口再一次掙開,這讓他憤怒起來,拔出刀在黑魚的腿上狠狠地割了一刀。
手中的木杆被它瘋狂地向水中捅去,張曉舟將要割破一處繩索,卻被那根木杆從肩膀上一下劃了過去,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
將近一個半月後,那些總是聚集在周圍的食腐的鳥群終於散去,那如同毒煙一樣盤踞在星湖周圍的腐屍臭味也漸漸變淡,張曉舟終於鼓起勇氣,讓木筏靠岸,把自己之前辛辛苦苦製成的那些東西全都搬了上去。
果然計劃永遠比不上變化,就像他從沒預料到過自己會被逼在木筏上與黑魚展開一場生死搏鬥,更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差一點就死在那條大魚的口中。
張曉舟馬上從側面向黑魚遊了過去,木筏上還有將近一半的物資,其他東西都好說,但那些酒精如果不帶上,沒有足夠的燃料他根本就不可能飛多遠。
當他距離湖岸和*圖*書將近一百米,他再一次把錨放了下去,那些武士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在湖岸上轉來轉去,大聲地叫喊著,但在這麼遠的距離上,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
如果它感染上了……
他已經完全可以確認星湖周圍再也看不到一個恐龍人,即便有倖存者知道這場瘟疫和他有關,它們也不可能冒險專門為了向他報仇而留下。
黑魚隨後陷入了徹底的瘋狂,它很清楚張曉舟的目的是再一次把它腳下的木筏分開,從而讓它失去平衡摔到水裡,而他這樣做的目的絕不僅僅是想讓它被弄濕,這對於它來說無疑意味著終結。
它緊盯著張曉舟,不知不覺握緊了手中的木杆,考慮著是不是要把它當做矛投過去殺死張曉舟,就在它再一次猶豫不決時,張曉舟卻再一次下了水。
船上有一套簡易的醫療用品,於是他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忍著痛把被黑魚的腳爪劃開和被它用那根木杆捅破的傷口縫合了起來。
只有極少數的蜥腳類巨龍從獸欄中掙脫了出來,然後憑藉自己的本能開始覓食,到湖邊飲水,但沒有了恐龍人的照顧,它們覓食的困難遠比野生的同類要困難得多,可以預想,不久之後,它們勢必也將步上恐龍人的後塵。
營地當中到處都是白骨。
張曉舟忍不住想起他在遠山附近發現的那個幾百年前的遺迹,於是他回身看了看那高大的羽龍人雕像,也許正是同樣的原因造就了它的現狀?
這裏並沒有受到破壞,也許是因為瘟疫來得太過於猛烈,而黑魚又死了,恐龍人們還沒有把酒和瘟疫扯上關係。
木筏上的那些陶制培養皿也一起被摔破了,他用水把它們全都沖洗到了湖裡。他不知道自己所培養的這種細菌在這樣的環境下能生存多久,會不會繼續發生變異,但至少現在,它對於他還是無害的。
他忍不住又想到了紅石,他不知道紅石有沒有按照他的話逃走,或者是把他的話告訴了其他恐龍人,但它其實並沒有黑魚那麼聰明,或許無法很快領會他的意思。
他甚至再一次改裝了自己的顯微鏡,把它用作望遠鏡來觀察周圍的情況。
濃烈的腐屍的臭味www.hetubook•com•com
甚至讓張曉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得不冒險把木筏劃到湖中心去,只是很偶爾才到岸邊來砍伐一些木頭作為燃料。
木筏靠在一起之後,他用繩索把它們栓在一起,收起錨,然後上了另外一艘木筏,開始向更加遠離岸邊的方向駛去。
黑魚腳下的空間變得越發狹小,張曉舟在它背後浮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一次潛入水中,開始嘗試著搖晃黑魚腳下的木筏。而這一次,在失去了將近大半的甲板之後,黑魚腳下的木筏終於開始隨著張曉舟的晃動在水中搖擺了起來。
「不要回去了。」他突然湧起一陣衝動,對著岸上用人類的語言大聲地叫道。「什麼人也不要管,什麼人也不要帶,自己逃吧!這是你唯一活下來的機會了!」
它們的樣貌和羽龍人其實很像,甚至讓張曉舟在看到它們的時候嚇了一跳,但他隨後便確認了它們的身份。
一開始是鳥類,它們往往大群大群地圍攏在屍體邊上,就像是一群烏鴉或者是禿鷲那樣分食著死者的屍體,隨後是類似秀顎龍這樣的食腐動物,最後,開始有行動敏捷的中型恐龍出現。
他拚命地向上游去,剛剛抓住木筏就拚命地往上爬,而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木筏的一側傳來,將他重重地向水裡推去,他再一次驚惶地爬上木筏,周圍突然變得一片死寂,之前還在水面上拚命掙扎的黑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絕大多數酒都還留著,蒸餾工具也還在,甚至還有足夠的木柴和瓦罐、皮袋,足夠他重新蒸餾出足夠多用作燃料的高度酒精了。
他信步走出宮殿,在離開的時候,他隨手撿起了一串精緻的,應該是屬於某個副首領的項鏈。
一些地方有濃煙在往高處冒著,那應該是因為無人看管而發生了火災,在這樣的旱季,火什麼時候熄完全只能看運氣,好在離他還遠,應該波及不到他。
那些武士開始把手中的短矛向這邊投了過來,張曉舟不得不躲到了棚子背後,只用一支槳划,這樣做的效率很低,但此時的風向卻對他有利,推著三個木筏慢慢地向湖中心漂了過去。
他抬起頭,發現紅石它們早已經消失不和圖書見,而從龍王宮殿的方向,正有一群羽龍人武士向這邊狂奔而來。
黑魚慘叫一聲,差一點就放開了爪子。張曉舟這時候已經游開了準備到水面上去換氣,就在這時,他卻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的影子從水下向這邊快速靠近!
也許還有少數最強壯的武士能夠把矛投過來,但聯盟對於投矛技術最精的武文達藉助投矛器在這麼遠的距離上也不能保證命中,這些武士投出的矛能不能飛這麼遠另說,他被擊中的概率應該遠遠小於那條大魚從水裡衝出來帶走他的幾率。
不過幾天以後,這些食肉恐龍便再也不見身影,張曉舟估計它們應該是感染了病菌死在了什麼地方,這也說明了,恐龍人的確和它們有著很近的親緣關係。
更何況,在眼前這種境況下,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他不知道紅石有沒有聽到,甚至也不想去管它是不是照做,之前的搏鬥和連續的潛水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而那條大魚的出現則在精神上給了他最後一擊。
黑魚越發瘋狂地向這裏亂捅亂刺,幸運的是,張曉舟已經割斷了繩子,開始拖著那幾根木頭向遠處游去。
他小心地操控著一條輕便的木筏向星湖周圍的那些村落靠近,瘟疫明顯已經開始爆發,往常這個時候,恐龍人們早就應該已經開始四處活動,甚至會有很多來湖邊飲水,但現在他只能看到寥寥幾個恐龍人,而且行動明顯也不正常。
那些武士在岸邊站了很久,但最終還是離開了,只留下了少數幾條在岸邊監視他的行蹤。此後幾天,一直都有武士不分晝夜地輪班在岸邊監視他,也許在它們看來,他終有必須上岸的那一刻。
在尋找酒精消毒的時候他才發現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在之前那次猛烈的撞擊中碎了,憑藉他手頭僅剩的這些,根本就沒有辦法支撐他飛多遠。
那條魚!
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張曉舟已經非常習慣木筏上的生活,他開始以這三座木筏為家,在休息了足夠長的時間,恢復了體力之後,他以剩餘的酒精作為燃料燒水喝,吃自己之前為了逃亡而準備的肉乾和魚乾,甚至開始用網捕魚,以魚的體液解渴,吃生魚片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