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認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有可能讓她產生誤解的事情,一直以來,他都僅僅是把她當做一個小妹妹,從來都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
張曉舟明顯去意已決,再說什麼也不會有什麼作用。
這個任務,現在看起來果然還是任重而道遠。
但聯盟就這麼大,而有些東西,也許沒法這麼簡單的就解決掉。
要防止它們感染瘟疫算得上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誰也無法保證,它們不會偶然抓住那些從恐龍人大軍手邊幸運逃走的秀顎龍和鴨子,然後隨手就塞進自己的嘴裏。
對於他來說,這或許比任何榮譽都更讓他感到興奮和滿足。
張曉舟知道這是高輝發起的「蒸汽朋克研究會」的成果,張曉舟對於他那些「多柳蒸鋼,巨艦大炮和飛空艇才是男人的浪漫」的口頭語已經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但他居然把包括張四海在內的一大|波人都拉進了那個研究會,並且很快就拿出了讓人眼花繚亂的一系列所謂「蒸汽飛空母艦」、「蒸汽飛空巡洋艦」的設計圖,也的確是大大地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幾條巨龍或許應該算得上是恐龍人們留給遠山最有價值的東西,當人們在確認瘟疫已經殺死了所有來進攻的樹龍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些被埋在廢墟下,依然還在堅持戰鬥的戰士們挖了出來,把他們送去醫治。而第二件事情,就是小心翼翼地把這些失去了管理者和指揮者而在曠野中漫遊的巨龍驅趕到了一起,找來食物把它們養了起來。
很快,張曉舟就把遠遁到遠山南面的那些恐龍人盟友給找了回來,並且讓它們幫忙指揮這些巨龍。
但就像他之前曾經搞出的那些東西一樣,能夠真正被推行的依舊還是把所有花哨玩意剔除之後剩下的一點點東西。
錢偉還想爭取,但梁宇悄悄地打斷了他。
他沒有心思,沒有精力,更沒有可能再去談一場連他自己也覺得是在犯罪的戀愛。
在完成了所有的試驗和測試之後,他們準備用手頭的材料製造一個真正的,堪稱巨無霸的飛艇。張四海的計劃是至少要能運送一個排的士兵和設備、給養執行任務,或者是吊運十噸以上的重物。遠山周邊雖然已經被燒出了一大片曠野,但在這片曠野之外,依然還是可以說無邊無際的叢林,修路在這樣的環境下簡直就是一種奢望,正是因為如此,所有人都對飛艇的未來發展報以了樂觀的態度。
「這是當初你和王牧林他們談的條件嗎?」梁宇卻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問道。
這件事情再難解決,總不會比他曾經經歷的那些生與死的選擇更難吧?
漫長的旅途終於到了終點,不過相比之前完全使用人力搬運的時候,這種大規模使用畜力的做法已經可以說得上是一次質的飛躍了。
它們絕對比甲龍要危險得多,因為看不到東西,如果沒有人指揮它們很容易就會把擋www.hetubook•com.com在自己面前的一切東西都踩成碎片,而且它們不斷來回甩動的尾巴也是可怕的兇器,但它們能夠承當的負重卻是甲龍的好多倍。
唉……張曉舟嘆了一口氣,他這個逃課多年,最近才開始重新補課的父親果然還是不得其法,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引導和培養女兒對於科學的興趣。
「你這個死丫頭!兩天不打你就要造反了是吧!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時候他還在遠山,但過多的事情卻佔據了他幾乎所有的時間,讓他沒能好好地履行一個父親的責任,她學走路是鄧佳佳和薛蕊教會的,而說話也是如此。
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孩繞著那些包裹追逐著,思雨其實很興奮,一直在拚命地大叫大喊,而嚴淇故意一次次地撲空,好讓她有機會逃走。
這不禁讓他心裏湧起一陣愧疚,於是他扶住了她的手,幫助她快步地跨越了這最後的一段距離來到自己身邊。
「算是吧。」張曉舟答道。「但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條件,對於我來說卻是求之不得的結果。」
一些人還是對它們心存疑慮,認為它們未來肯定會是遠山聯盟的隱患,但它們很快就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在距離瀑布城不遠的地方找到了另外一個鹵泉,這終於讓威脅論者暫時閉上了嘴。
張曉舟對於她們談話的內容和裏面混亂的人物關係已經徹底絕望了。
不過這都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對於張曉舟來說,最讓他感到欣慰的結果,其實是他在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一點點地進行嘗試之後,終於讓張思雨接受了他。
「你亂說!她怎麼不是我媽媽?!」思雨一下子生氣了。
在紀念碑落成典禮上的發言是他最後一次在公眾面前講話,在那之後,他便辭去了聯盟副主席的臨時職務,並且聲明不會參与聯盟的第三次選舉。
「是,麻煩你們了。」張曉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張思雨在搖搖晃晃的巨龍馱車裡如同學步的孩子那樣,小心翼翼地向張曉舟蹣跚地走來,這不禁讓張曉舟想起她剛剛學步時的樣子。
「你騙人!」思雨卻馬上說道。「你老是欺負我,還老是罵我!我不要你做我媽媽!」
「我已經有媽媽了啊!」
「我相信你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這一次,你們肯定可以做得更好。況且,我又不是徹底離開聯盟,我只是不想再做這些我並不擅長的工作,回到我真正擅長的領域。我也儘可能地幫助你們,但對不起,我真的累了,錢偉,老武,梁宇,請你們原諒我,讓我離開這個圈子,多有一些時間和思雨在一起吧。」
搬運工們於是開始小心翼翼地把吊車的旋臂轉過來,把這些巨獸背上馱車裡打包得整整齊齊的物品一件件地吊出來放在旁邊,準備接下來用升降機吊到懸崖上去。
「你就準備這樣看著他們那些人繼續跳下m.hetubook.com.com去嗎?」錢偉忍不住說道。
不過即使是這個在高輝看來完全背叛了他所謂「蒸汽浪漫」理想的試驗品,依然可以說是聯盟當前最高技術的集中表現。據張曉舟所知,它的長度足有二十米,而直徑則達到了五米,以氫氣為浮空氣體,用阻燃材料和鋁合金構成半硬質外殼,內部則分為好幾個獨立的氣囊,並且附帶了用來改變氣壓的空氣囊,以兩組蓄電池和兩台獨立的電機、螺旋槳作為動力。為了建成這個東西,張四海和高輝可以說是跑遍了整個遠山城,拆掉了不少東西才終於找齊了所有的材料。
幾乎是在紀念碑落成典禮結束的同時,他馬上和武文達、梁宇、高輝等人一起,找上他質問。
「噗~!」一名搬運工明顯是實在憋不住了,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看到張曉舟無奈而又苦惱的目光,他連忙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道:「張主席,這些東西全都要搬上去是嗎?」
但他完全無法理解嚴淇為什麼會對自己產生這種感情,在他看來,自己的年紀比她大了這麼多,簡直可以做她的父親,更何況,他還有女兒,而且都已經這麼大了。
張曉舟相信她應該很快就會清醒過來,找到一個優秀的年輕人,談一場正常的戀愛,然後像其他女孩那樣,結婚,生育,過上幸福的生活。
怎麼又開始想這些無聊的東西了?
雖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但他相信自己總會找到辦法。
不過這樣的爭議在張曉舟看來卻是有益的,因為很多時候,連續的成功和可能存在的巨大收益會讓人變得盲目,變得自大,變得短視,在這種情況下,適度的、一針見血的爭議、質疑和反對反而能夠讓人們冷靜下來進行自我檢視和反思,查找存在的問題,然後解決它們。反對者們雖然在很多時候讓人感到厭煩甚至是感到痛恨,但他們卻往往能夠幫助你發現你自己無法看到的那些真實存在的問題。
而邱駿則是貨真價實的新丁,許多人並不知道這個謙虛和勤勉的年輕人是邱岳的兒子,只知道他是遠山學園畢業的第一批學生中除了軍事技能之外所有學科的第一名,也是哪一期公務員考試的第一名,這樣的安排似乎也無懈可擊。
「害怕嗎?」張曉舟看著她精緻得如同瓷娃娃一樣的臉頰,心裏總會有種莫名的害怕她受傷的恐慌,但他知道這其實是自己內心深處的負疚感在作祟,這種過分的關注對於她的成長未必是什麼好事,所以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把這不健康的情緒壓制在心裏。
她這樣的女孩應該擁有更好的人生。
但唱衰這個計劃的也大有人在,雖然周邊的這片區域還沒有出現過風暴之類的極端天氣,但頻繁出現的雷雨卻明顯是飛艇的大敵,而他們現在幾乎還沒有摸索出可靠的進行天氣預報的辦法。如果僅僅是在短暫的乾旱期
和圖書使用,那投入這麼多寶貴的物資來建這麼華而不實的東西,那就太浪費了。
「怎麼不好!?」嚴淇對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愣了一下,馬上兇巴巴地問道。
張曉舟帶著女兒從馱車裡沿著軟梯下來,走向升降機,但當吊艙的門打開,他卻看到了那個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想方設法躲著的身影。
嚴淇的腳步再一次停在了他的面前。
這個理由讓錢偉徹底沉默了。
「那思雨喜歡姐姐嗎?」
錢偉連任后所做的第一個提案就是提名張曉舟成為聯盟的第三位大法官,同時提名他成為遠山聯盟終生名譽主席,而這個提案很快就得到了全票通過。
張曉舟不由得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也許是時候和她單獨好好談談了?
「她怎麼能是你媽媽呢?你知道爸爸和媽媽必須是一對嗎?」嚴淇換了一個親切的表情,對女孩說道。「姐姐來做你的媽媽好不好?我保證一定會讓你每天都高高興興漂漂亮亮的……」
「我太累了。」張曉舟低聲地對他說道。「你應該比什麼人都清楚,我從來都不想做聯盟主席,我也從來都不適合做這個聯盟主席。過去的這九年裡,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東西,就讓我自私一次吧!」
他也不可能往那個方向想。
所以他幾個月來一直想辦法躲著她,甚至不惜悄悄地找武文達,讓他把她所在的連隊調到其他地方去執行任務。
按照高輝在他面前炫耀時所說,扣除吊艙、電機、蓄電池和飛艇外殼本身的自重,這個僅僅是用來作為試驗品,積累經驗,收集數據的飛艇依然能夠帶動超過一噸的貨物。
張思雨好奇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它腋下的翅膜,張曉舟急忙不動神色地把她抱起來,然後順勢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而這讓張思雨興奮的再一次笑了起來。
「我已經申請退伍了。」她對張曉舟說道。「不管他們接不接受,反正我再也不會回去了!我要回實驗室來!」
但他和楊昱終於還是用那堆積如山的屍體說服了它們,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應該可以算得上是嚇住了它們。在隨後的日子里,這些恐龍人變得異常的好說話,它們不但學會了必須喝煮沸五分鐘后冷卻的水,而且學會了吃熟食,學會了在固定的區域排泄而不是隨地大小便,甚至學會了經常用流動的水清洗自己的身體。
「王牧林承諾會吸取之前的教訓,我相信他不是傻瓜,不會再一次放任那些人把事情帶回舊路上去。他這個人並不缺乏能力,只要不亂來,不越界,各司其職,他其實是不錯的秘書長的人選。至於其他人,我相信現在的制度已經夠用了,只要我們嚴格執行,堅決處理,就不會出現之前的問題。」
他離開聯盟的時候她才十四歲,根本應該還不懂這些事情。張曉舟覺得大概是因為人們過於神話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和現實不符
www.hetubook•com.com的傳奇人物,從而讓她產生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並且最終導致了這種錯誤。
值得一提的是,邱岳隨後以身體原因辭去了《遠山周刊》主編的職位,把它交給了副主編。
兩名新人分別進入了聯盟武裝部和內務部,分別成為武文達和梁宇的助理。
張曉舟不是傻瓜,在他回來之後不久,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因為那簡直也太明顯了。
「淇淇姐!」思雨興奮地叫道,張曉舟的頭卻一下就疼了起來。
這時候,他卻聽到嚴淇在問思雨:「思雨喜歡爸爸嗎?」
對於女孩來說像是完成了一次冒險,於是她興奮地笑出了聲。
而王牧林則再一次當選了聯盟秘書長。
「思雨!」她興奮地把女孩從地上抱了起來。「怎麼樣?累了嗎?」
一個巨大的,紅色的紡錘形的物體正以看似緩慢,但卻比他們這個馱隊更快的速度從他們頭上掠過。
恐龍人的表情突然有些緊張,這讓張曉舟意識到,他們已經到了月湖城附近,坐在巨龍背部高高的馱車上,能夠清楚地看到那個巨大的,埋葬了所有戰死和病死的恐龍人的墓冢,而在道路的另一側,則是用來紀念在月湖城戰役中英勇戰死的那些烈士的高大紀念碑。
「爸爸救命!」思雨終於精疲力盡,抓住一個機會逃過來,重重地撲到了他的懷裡。
(全書完)
但這一次的確和之前不同,張曉舟雖然不參加選舉,但他的影響力依然存在,有他的支持,加上外部環境的好轉,錢偉的第二個任期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窘迫,在吸取了足夠的教訓之後,應該能夠真正地做一些事情。
歡快的笑聲驅散了張曉舟心裏的所有負面情緒,讓他也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來。
「難道你就這樣放手不管了?!」錢偉當然知道他這並不是自誇,也不是自抬身價,但他依然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我們好不容易才又把局面稍稍扭轉一點,你這個時候放手,聯盟怎麼辦?又讓它變回之前的那個樣子嗎?」
他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果然,幾年來形成的思維慣性不是那麼容易就改變的。
「不好!」思雨卻乾脆利落地答道。
「為什麼?!」
「爸爸!你看天上!」思雨突然指著天空說道。
不過嚴燁其實並不能算是真正的新人,很多人都明白,武文達這是在把他當成自己的接班人培養。
「那姐姐做你的媽媽好不好?」嚴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終於還是紅了一下,她畢竟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最起碼,那些病菌他會一直保留在實驗室,並且繼續培育下去。
「這是飛艇。」他把注意里重新放到女兒身上,試圖向她解釋這個看起來極其巨大的物體能夠漂浮在空中的原理,但他還是高估了小孩子的科學素養和耐心,在他開始講述空氣比重的問題時,張思雨已經開始把注意力轉向hetubook.com.com他們乘坐的這條巨龍,而且開始嘗試著想要從它的背上扯下一些絨毛。
就像他在建立聯盟的時候,雖然也感到厭惡和痛恨,但卻始終留著那些反對派,而不是用粗暴的手段去消滅他們,因為他很清楚,任何組織里都不可能沒有反對派,聯盟兩萬多人不可能每一個都是字面意義上的好人,也不可能每一個人都像他期望的那樣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始終和自己想得一樣。
「對不起,拜託你們了。」張曉舟說道,錢偉依然是不停地搖頭,但武文達和梁宇都點了點頭。
「不累!淇淇姐,我告訴你,路上可好玩了!」女孩興奮地向嚴淇講述著這一路上所發生的在她看來有趣的事情,但嚴淇的目光卻一直都幽怨地看著張曉舟。
即便是沒有嚴燁每次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禽獸流氓的仇恨眼神,他們之間也根本就不可能。
這隻是一種錯覺。
只要組織存在,只要組織里的成員有著自己的思維和理想,分歧就永遠都會存在,無法消滅,只能想辦法引導和壓制,讓競爭在一種大家都可以接受,而且對於所有人都公平的規則下進行。
女孩看了張曉舟一眼:「喜歡!」
樹龍人們開始讓這些巨龍安靜下來,幾名正在學習如何驅使這些巨獸的年輕人小心翼翼地避開它們的尾巴,從旁邊抱來大捧大捧的植物,放在它們面前犒勞它們的長途跋涉,這讓它們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動,開始享用美餐。
即使表面上的反對者被消滅,張黨內部也很快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產生分歧,形成不同的派系。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爸爸!」
但只要有這些恐龍人威脅論者的不斷地提醒,有月湖城戰役紀念碑的提醒,他相信聯盟的人類不會失去警惕,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失去警惕。
這種輕鬆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而這正是他想要追求,想要得到的東西。
未來這些恐龍人究竟會不會與聯盟反目成仇,張曉舟其實也不知道,隨著雙方人口的發展,尤其是隨著恐龍人人口的迅速發展,雙方的肯定會發生矛盾和衝突,但如何解決這些矛盾,能不能把這種矛盾消除或者是轉移,那就是他們未來必須要考慮和解決的新問題了。
選舉很快就如期進行,人們對於張曉舟的棄選感到很失望,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有他站台,錢偉再一次高票當選了聯盟主席,有張曉舟在背後支持,人們願意給他第二次機會,希望他能夠在和平的環境下做出與第一個任期不同的成績。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他還依然記得錢偉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不解,甚至可以說是憤怒。
「你說我嫂子?她不是你媽媽啊!」
「喜歡啊?」思雨顯然有些困惑。
負責指揮這條巨龍,坐在它脖子後面的那條樹龍人回頭看了看他們,疑惑地打開酒壺喝了一口。
在科學研究上是這樣,在組織建設上應該也是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