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聲洞啪啪打了自己兩耳光,又尷尬地笑道:「我方子明知錯就改,挨打就要立正。之前的事情君漢兄的意見對,之後的事情,我想也聽聽你的意見才好。」
林淮唐手指東方,向眾人宣示道:「我們去東方,去惠州!」
七十二人的隊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真要硬沖城門,即便能衝出去,少說也要付出一半傷亡的代價。
在革命的信念前,方聲洞當然不必在乎個人意氣得失。
林淮唐敞開手臂,把方聲洞擁入懷中,一同笑了起來。
他只是聽林時爽等人的轉述,沒有親眼見證林淮唐的神勇,對這個年紀很輕、姿態卻很高,而且幾乎是在自作主張的人,全無好感。
不,林淮唐神勇的地步,豈是古之猛將所能形容?
轟!
逃出生天的七十二名革命志士,衝出了廣州城以後,都靠著跟隨的本能,跟著領頭的林淮唐向東方衝去。
林淮唐又很遺憾,可惜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是犧牲在了北伐戰爭以前,就是犧牲在了北伐戰爭以後的清黨中。
「哪裡?我們還能去哪裡?」
那方聲洞會覺得自己即便萬死難辭其咎。
完全沒人能預想到,這七十二名黨人竟然憑藉自己的力量,攻開城門,衝出了廣州城。
城門洞里最前面那扇緊閉的大門,這時候已被喻https://m.hetubook•com•com培倫的炸彈炸開,巡防營官兵人數雖多,可是林淮唐一人沖在中間大砍大殺,猶如鬼神。
後面七十多名革命黨人,包括方聲洞在內,這會兒也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全部跟緊林淮唐,將生死置之度外,抱成一團,槍炮齊發,并力向前。
炸彈爆破的同一瞬間,林淮唐就藉著煙霧和火光的掩護,跳躍數米,急速向前搶進。把守城門洞的清兵大驚之下,胡亂開槍射擊,但不足百人的排槍,根本不能傷及林淮唐分毫。
除非潛逃去香港,革命黨人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大清的土地,他們又能去哪裡呢?
革命者是年輕的,這批青年人,和許多年後徹底腐化的那批國民黨人完全不同,他們坦率、誠摯、尚氣節、重然諾,吃苦耐勞、簡樸自礪。
他簡直不是人!
坦率、誠摯、尚氣節、重然諾的青年們死光后,腐敗、懦弱、膽怯、陰險的另一群人就把同盟會的招牌作踐到了臭不可聞的地步。
不少人,都已經做好了化妝逃難去香港、去海外的打算。
而被滯留城中的這七十多人,兩廣總督張鳴岐也好,水師提督李准也罷,恐怕都不認為區區七十個革命黨,能夠成為什麼大患。
但方聲洞卻很對林淮唐的和_圖_書決定很不滿。
但有了林淮唐在最前面先鋒開路后,情勢便完全改變了。
今日的風,是東風。
順德在南方,林淮唐有自己的考慮,不想帶著隊伍去毗鄰香港的南方。
東風吹拂,越來越多的人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方聲洞氣得不行,他絲毫不怕自己一個人死在廣州,怕只怕因為他們行為的不端,引發外國干涉,又引出向過去日本限制同盟會活動那樣的噩耗來。
方聲洞舉起廣州城裡奪來的洋槍,朝天拉栓放了一槍,強行讓大家安靜下去以後,才指著林淮唐說:
林時爽、陳更新、喻培倫三人,之前都見識過林淮唐超人的勇力,無形中就被他身上那股堅定不移的自信氣度折服,默認了林淮唐是起義部隊的臨時總指揮。
人多口雜,所有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和意見,嘈雜聲越來越大,如水沸騰,幾乎要掀翻了天。
同盟會在惠州的影響力很深厚,這次廣州起義以前,黃興也曾聯絡順德、惠州兩地的會黨同時發難並舉。
庚子惠州之役,革命黨在惠州依靠洪門的力量起義,一度發展出了數千人槍的規模,甚至還擊斃了當時的廣東陸路提督鄧萬林,稱得上革命黨人最成功的一次行動。
林淮唐默默將銀元拾起,放回麻袋裡。
每個人都懷有挽救民https://www.hetubook•com.com
族危亡、獻身革命事業的信念。
林淮唐驚異地看了方聲洞一眼,之前在城門前,方聲洞是最反對自己的一個人,沒想到突圍后,他就站到了支持自己的陣營里來。
「聽林淮唐說!接下來去哪裡,是他救出了我們,咱們該聽聽林淮唐怎麼說!」
對林淮唐闖進租界搶走六萬大洋的行為,方聲洞也覺得這不符合同盟會一貫的革命宗旨。
林淮唐知道和方聲洞浪費時間,爭辯問題,那是毫無意義的。
「我們革命黨不是土匪!」
所以他想先將人帶到惠州,設法收攏當地的起義會黨,再看形勢發展如何行事。
廣州城外,東風大作,林淮唐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沐浴著舊時代的陽光,心中驟然升起萬類霜天競自由的磅礴之感。
方聲洞把槍放下:「君漢吾兄,城門前是抱歉了。你身手真是了得,沒有你帶頭做先鋒,我想在場的這七十多人,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
刷刷刷幾下,林淮唐藉著手裡的倭刀,再不留情,刀刃專選巡防營士兵脆弱的要害處下手,輕輕一抹,便是一條人命。
他們是本該犧牲的七十二志士,是本該犧牲的七十二名青年人,是在亞東老大帝國的迷夢鐵籠里,最先醒來,因而被困得窒息的七十二名先覺者!
等到林淮唐用盡了吃www.hetubook•com•com奶的力氣,提著整整六萬大洋趕來廣州東北面匯合時,林時爽、陳更新、喻培倫、方聲洞等人,總共已經收攏了七十一名革命黨人。
「清軍還在追,我們該去哪裡?」
他們的確是突圍衝出了廣州城,可是接下來呢?
「衝出去!」
「我們衝出來啦!」
「洋行的錢?這些錢上沾滿了中國國民的血淚汗水,憑什麼就是洋行的錢?」
應該說黃興等一批起義部隊的真正首腦,他們吸引了廣州清軍絕大部分的注意力。
轉眼間,防守森嚴的城門洞里就躺下了好幾具屍體。
「去惠州?」
「同盟會不是義和團,我們並不排外,何況孫先生尚在國外,同盟會機關尚在國外,招惹洋人,林淮唐,你這擺明就是陷同盟會總部機關於不義之中!」
還有幾個人想到了黃興,他們希望能設法聯絡到黃興那些廣州起義的真正領導者,聯繫到同盟會的指揮機關,到時候聽從同盟會方面的安排就好。
他直接放下兩麻袋的銀元,雙手合握日本刀,給喻培倫示意一個眼神以後,就向著城門洞的巡防營陣地沖了進去。
陳更新不失時機地帶頭衝鋒:「同志們、兄弟們,我們走呀!我們衝出去!革命沒有失敗、革命沒有失敗,起義沒有失敗,我們衝出城門去!」
喻培倫先是愣住,繼而在林時爽m.hetubook.com.com的催促下,趕緊跟在林淮唐身後,把他最後剩下的幾枚炸彈也全都丟了出去。
清兵隊伍大為慌亂,一時支撐不住,先有人往城中逃去,接著又有人扛起槍來,攀著台階向城牆上面鼠竄。
方聲洞兩眼圓睜,第一次明白了古之猛將是什麼樣的存在。
……
城門已經緊緊關閉,黝黑的走道深處,探出了韃子巡防營的槍管,斑駁的城牆上,滿是槍彈射出的坑窪。
方聲洞的哥哥方聲濤是同盟會元老級別人物,所以他自然有些不服氣林淮唐在眾人陷入混亂時,突然奪取了起義部隊指揮權的事情。
林淮唐將銀元哐啷一下放到地上:「拿上錢,我們去惠州。」
「克公呢?克公呢?其他起義部隊的情況怎麼樣?」
林淮唐噗嗤笑了幾聲,他能理解方聲洞那種幼稚、熱血和理想主義的思維,但他也有自己堅定的行事方針,絕不容他人置喙。
加上林淮唐,那就是七十二人。
方聲洞把林淮唐「借」來的銀元摔在地上,罵道:「你怎麼能搶洋行的錢?這是土匪行徑,而且很可能引來列強的干涉,愚蠢,這太愚蠢了。」
所以根本沒有加以注意,只等著擒拿黃興等渠首,並且將順德一帶已經發動的起義會黨全部剷平后,再全城大索,依次捉拿剩下的七十餘黨人。
同盟會,國民黨,原來有過這樣的一批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