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辛亥
第十八章 我大清

林淮唐的目的是用此土匪名目藏匿先鋒隊的行動蹤跡,否則清廷官吏再如何顢頇無能,當朝廷一意催促之下,其提鎮官兵勢必出城追剿革命黨。
一旦遭到清廷防營官兵的重點圍剿,林淮唐實在沒有信心戰而勝之。
「愛日兼夏冬,諸郎極文武。母庄若嚴君,謹畏幸不怒。
下人們又端來吃食,光一個餅就有十多種,春餅、松花餅、甘菊花餅、玉蘭花餅、百合餅、糖餅、盲公餅……等等,廣東人愛喝煲湯,秦炳直雖然不是本地人,但也要給他準備好各色老火靚湯幾十例。
清季以來,紀綱鬆弛,廣東各地本來就匪患橫行,會黨勢力極為龐大,失業遊民不計其數,如果每一處土匪都要認真清剿,那官兵就是一個人掰成十片來用也應付不過來。
洪兆麟剛剛收到觀音閣鎮被一股土匪攻佔洗劫的消息,他麾下永字營駐在觀音閣的一支兵馬逃回了惠州城,聽這些人的描述,「麻匪」裝備精良,洋槍眾多,還有好幾門大炮,怎麼聽都不像是尋常土匪。
至於厘金加征,自太平天國時期起,就成為了清廷橫徵暴斂的「傳統藝能」之一。各地官府都私自增設關卡,加征厘金,有時候一處關卡對通行貨物徵收的厘金就達到百分之二十以上。
就以廣東本省來說和*圖*書,煙酒厘金在1895年加征二倍,1899年又加征一倍,1901年再加征三分之一,後面幾乎年年增加一半以上。
洪兆麟聽得一陣頭疼,他走進防營士兵們的駐地,又看到軍營街道上到處掛滿晾曬的衣服,營房裡時不時往外冒大煙的煙氣出來,最深處幾間瓦房裡,還傳來女人咿咿吖吖的呻|吟聲。
先鋒隊在觀音閣鎮上到處張貼榜文,聲稱他們是海陸豐一帶過來的「麻匪」,所為無非「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八個字。
知府當然跟著加拍馬屁,幾人當場就在麻將桌上將長長的書卷打開,一同觀摩鄭孝胥的手墨:
只有改換名頭,使用「麻匪」名號,使清廷上下誤以為革命黨已經被盡數剿除——實際上也不需要清廷上下都如此認為,只要能讓兩廣總督張鳴岐有一個向朝廷解釋的借口,林淮唐就不相信粵省官兵還會主動來清剿先鋒隊了。
他在惠陽跟當地知府吸著大煙,打著雀牌,下面的人不斷過來端茶倒水、送熱毛巾,就是沒有一個人過來呈遞消息,提一提近來在惠州府北部鬧得人心惶惶的麻匪之事。
他北望逆流的東江,惠州城外白霧茫茫,大河上下,水流暴漲,夏末時節,水災必將延及全粵,到時候朝廷又hetubook.com•com要如何處置呢?
庚子以後,清廷為了攤償賠款、推行新政,以及籌措慈禧太后、光緒皇帝的葬禮和宣統皇帝的登基大典,光田畝加征的糧捐,就到了每實征一兩,就要加派三百文的地步。
洪兆麟毫無辦法,他想起了廣東咨議局議員陳炯明寫給自己的一封信……
戈什哈一旁問道:「大人,軍門有沒有給您透個底,這欠餉到底什麼時候發啊?」
洪兆麟的戈什哈親兵們卻面露難色:「洪大人……弟兄們已經欠了四個月的餉,前一陣在惠州清剿會黨的賞銀也未拿到手,這時候要讓大傢伙出城剿匪,恐怕不大合適呀……」
秦炳直口中的鄭藩台,就是此時的湖南布政使、預備立憲公會會長鄭孝胥。鄭孝胥書法精湛,筆力蒼勁,又是同光體閩派詩的首領之一,文名很大,秦炳直能請到鄭孝胥的賀詩確實不錯。
各省加價銀每六百斤加征了八兩以上,負擔最重的湖南,每六百斤鹽直接加征十兩銀子。
羡渠身貴顯,繞膝懷撻楚。入門見禮法,稱壽簇簪組。
秦炳直文人出身,光緒元年考中舉人以後就在北京做官十多年,只因為他是湖南人,算得上是湘軍子弟,所以才被朝中大佬運作到了廣東提督的官位上。
「我吊他老母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狗屁馬匪,必是革黨無疑!秦軍門不下令,咱們就自己出兵進剿去!」
惠州眾官你一句我一句地吹捧起來,秦炳直洋洋自得里又藉著老母八十大壽的機會好好收了一番賀禮錢財,早把追剿革命黨的事情拋之腦後。
「革命黨人還沒剿乾淨,軍門就在這辦起大壽來,真把自己當成西太后不成?!」
「發個屁餉,秦炳直一天牌桌上來回就是幾千兩銀子,宣統以來,朝廷年年加派苛捐雜稅,百計羅掘,田畝要加征,厘金要加課,什麼洋葯、煙酒、鹽課,搞錢的名頭那麼多,真不知道將錢花到哪裡去,清剿革黨的關鍵時候還能給老子欠幾個月的餉。」
「好詩,真是好詩呀!意度簡穆,韻味淡遠,造語生峭,清言見骨,此中真有謝靈運、孟郊之古風。」
按漕糧加征的,則是每石加征一百四十文;華北各省則是按畝加征,每畝加征銀一錢五分。
等在外面的兩名馬弁,遞過條子說:「有消息說觀音閣的麻匪已經不見了蹤影。」
「剿匪、剿匪,這樣子還剿個什麼匪,不要讓人家給剿掉都算好。」
大清朝廷為淵驅魚,破產百姓不為革命黨,亦為土匪群盜,滿洲之不亡,則中國民力必將亡。
「鄭藩台給家母寫了一聯詩,大人想看看和*圖*書嗎?」
他看著室內的煙霧繚繞、聽著屋裡的歡聲笑語,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又在上面踩了兩腳,煩悶地轉身離去。
秦炳直的得意幹將永字營管帶洪兆麟,因為官位不夠,只能守候在鴉片館外面。
先鋒隊不過二百人槍,雖然士氣高漲、軍心可用,然而組織方式並沒有革命性的突破,軍事技戰術的訓練更與巡防營差相彷彿的羸弱。
所以當觀音閣鎮被土匪「洗劫」的消息,傳到惠州府城時,不管是知府,還是駐節惠州的六路提督秦炳直,都沒有把這號消息當成一回事。
由於厘金征管漏洞百出,官員貪污中飽私囊現象非常嚴重,結果就是厘金年年加派,朝廷還年年嫌棄不足,來年只好又繼續加征,搞得百業蕭條,中等以下商人幾乎盡數破產。
但秦軍門胃口不好,而且他也不稀罕這些東西,只叫人多呈來些鴉片煙,用廣東話講,再沒有比「食煙」更舒坦的享受。
他聽了這話,心裏又生悶氣,這分明是革黨民軍行將落網,可提督跟知府都推三阻四,只想著給秦炳直老母辦大壽的事情,根本不思進剿。
「分明就是革黨民軍,偽稱土匪塞人耳目罷了。」
打牌間知府又恭維道:「聽聞軍門府上的袁太夫人八十大壽將至,不知是否將在惠府操辦此事?」
巡防營的駐地和*圖*書上還掛著一串什麼什麼衝鋒旗、帥字旗……親兵、戈什哈、巡捕,一對一對地站在門口等候洪兆麟。
而且除了這四次全國範圍的鹽稅加征外,地方上湖北有「湖廣江防加價」、「湖北要政加價」;湖南有「湖南軍需加價」、「湖南償款加價」、「湖南償款口捐」;安徽有「安徽償款加價」;江西有「江西償款加價」……等等各色名目。
秦炳直系棄筆從戎之人,但比起水師提督李准,知兵程度真有天壤之別。
秦炳直縷了一把鬍子,得意洋洋說:
洪兆麟見狀氣得將馬鞭都摔在地上,馬弁們忙不迭地在他面前跪成一片磕頭認錯。洪兆麟又看了看軍營四周的景象,終於頹喪地癱坐下去。
除了田畝加征以外,鹽稅在1901年、1908年分別加征四次。
「吊你老母!」
光緒年間,湖北宜昌一斤鹽的鹽課大約十二文錢,現在才過去幾年?鹽課就暴漲到三十文之多,鹽課這樣重,百姓們直接買鹽時的鹽價增加就更多了。
解顏博一歡,樂甚觴自舉。晚世溺於慈,誰能望賢母?」
洪兆麟連嘆數口氣,他也是湘軍子弟,有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的理想,但朝廷時局如此,自己一人又能做得了什麼?!
「這些革命黨的路子真夠廣的,這大清朝廷裏面,到底還有多少人是革黨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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