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消息來得令人措手不及,巨大的損失更是直接打亂了胡漢民的全局部署,牽一髮而動全身,國民軍這樣難以對付,胡漢民也只好改變策略。
「……林部東進,本系清鄉剿匪,海豐一役,純粹誤會發生……省軍、潮軍,皆為同盟會武裝,當此舉國光復之時,不應拘於門戶之見,造成蕭牆之禍……為消除誤會,本都督將親來海豐處理斡旋……落款,廣東都督府大都督胡漢民,副都督陳炯明。」
海豐縣的國民百姓,當他們重新站到與惠東隔條溪流相望的地方時,每人心中都跳動著一顆火熱的復讎之心。
一切都在提醒著人們,若失去了反擊的暴力,等待海豐縣的將會是什麼。
陳炯明和廖仲愷那些人,也都殊為震驚。他們隱隱約約知道林淮唐很厲害,隱隱約約知道國民軍很善戰,但也沒想到四千省軍剛剛扎進海豐縣沒有幾天時間,就讓國民軍的留守部隊幾乎全殲。
周圍的農軍戰士們,聽著葉楚傖這番話,都氣極而笑,小刺頭兒王熠甚至控制不住,直接把土槍頂在了葉部長的面前。
蕭枳笑道:「麻煩葉部長了。」
「我理解你,誰來理解省軍被你殺掉的和*圖*書死難者、犧牲者?!」
省軍侵佔的一應村莊,都在海豐縣農會自衛軍的反擊后重歸黑赤旗下,那些硝煙瀰漫的殘垣斷壁和滿布曠野的枕藉殭屍,把農軍的神經挑撥到了熔漿迸發前的最後一刻。
葉楚傖沒有穿西裝,也沒穿他常穿的深青色馬褂,而是套了一件淺色的短衣裳,臉上、脖上、露出衣外的手腕上,都滿布汗水。
蕭枳冷冷地反問,同時又伸出手,制止王熠動粗。
葉楚傖黑著臉說:「恭喜蕭指導了,名字上達天聽,讓胡展堂都要來遷就你!你算是一舉博得大名,只望今後不會再有後進模仿你。」
康大眼背著老套筒向蕭枳敬了個軍禮,老湘軍出身的「康伯」是少數沒有被劫后餘燼震住的人之一。
不幸里的萬幸是,都督府發表委任的潮梅安撫使林激真和潮梅安撫副使洪兆麟都沒死。兩人都保住了性命,還帶著一千多號殘兵敗將退回了惠州的地界內。
一省都督親自來處理問題,這誠意也算十足呀!
「是胡都督的信!」
革命需要武裝起來的國民!革命需要暴力和武器的保衛!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要說是王熠這種不知輕重的年輕和*圖*書
人,就算老兵油子康大眼都有些生氣,畢竟就算是清軍裡頭,也沒幾個人會如此為敵人開脫。
慘敗的消息傳到廣州,據說當時胡漢民正在陪李准吃飯,聞言手中的碗筷直接碎落一地,滾燙的鮑魚湯汁濺在手上,都渾然不覺。
看來省城方面已經得悉了林激真的慘敗,四千省軍,那也不是小數字啊,已經佔到目前省城都督府方面四分之一左右的力量。
葉楚傖痛心疾首道:「幾千會黨,總有一些渾水摸魚的人,但他們畢竟是革命黨的軍隊,蕭枳……!你真不該殺自己人。」
葉楚傖拆開信件,向蕭枳念出了其中的內容:
「既然胡都督要求如此,我也只好陪蕭指導同去惠州,面詣展堂后希望能夠解決全部問題。」
「小事嗎?」
殷紅的血跡飄灑在熟悉的房門外,烈火焚燒后的灰燼鋪灑在片片稻田上,被黑狗翻食、被蛆蟲咬噬過的臟器和腸子……
葉楚傖在縣城聽說農軍大破省軍的消息以後,連口茶都來不及喝,連一身體面光鮮的衣服都來不及換,就狂奔來縣境阻止蕭枳的「狂悖」之舉。
「哈,小戰鬥,蕭指導真是太謙虛了!」葉楚傖罵道,「你和*圖*書殺了那麼多革命軍,你是在自相殘殺你懂不懂?四千人!都是同盟會旗下忠勇的革命武裝,李准都被他們打敗了,結果卻死在你手上。」
「同室操戈,自相殘殺!我真是瞎了眼睛,怎麼會和你們國民軍這些人混在一起?我早該看出林淮唐的狼子野心……蕭枳,你快去惠州解釋清楚情況,不要使親者痛、仇者快!」
一戰敗北,甚至可以說是一戰盡墨。
葉楚傖的話十足具備激怒人心的作用,若非蕭枳控制著場面,農軍戰士早就過來將葉部長打的半死了。
只是葉楚傖的身份,畢竟還是海豐縣的財政部長。葉楚傖的身後,代表著的畢竟還是同盟會老人的勢力。
蕭枳垂下眼瞼說:「葉部長問我剛剛做了什麼?我只是領導農會自衛軍打贏了一場保境安民的小戰鬥。」
蕭枳也很吃驚,他沒想到海豐縣的戰事竟然牽動胡漢民親自來此「解決誤會」,難道前此戰事真是因為誤會所致?
葉楚傖的手下,又有人取來一封信件。
胡都督,就是目前同盟會在粵省地位最高的人物胡漢民。
「蕭先生,葉部長帶人來了……」
葉部長氣喘吁吁:「蕭枳!你幹了什麼?!
和-圖-書蕭枳你是瘋了吧!」
葉楚傖語塞,但很快又說:「……會黨紀律是差一些,但也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就自相殘殺……」
這就是蕭枳夫婦,還有更多老百姓一起得出的一條血淋淋,甚至散發屍臭味的結論。
信上寫明了胡漢民將會輕車簡從來惠州斡旋誤會,並要省軍一方的林激真和洪兆麟,還有農軍一方的蕭枳、葉楚傖等人,都買胡漢民一個面子,到惠東一聚,兩軍盟誓好解決衝突。
「親者痛?仇者快?葉部長一路上是沒看到那些狼藉的屍首,還是沒看到那些焚掠以後的廢墟?」
葉楚傖先喘了一口氣,跟著他一同趕來的其他老同盟會給葉部長遞了一杯茶水,他才接著氣急敗壞:
「葉部長,您是同盟會的前輩,我素來敬重您。但省城唆使這些土匪來寇海豐,我作為農軍負責人,有守土之責,必須做出反擊。我們沒有打去惠州,已經是鄉親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做了最大的克制。葉部長,請您理解我。」
胡漢民突然通過葉楚傖的渠道,給蕭枳送來了一封信!
農軍戰士都把目光投向了蕭枳,小刺頭兒王熠迷迷糊糊地問:「蕭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胡漢民都和-圖-書督要親自來海豐縣嗎?」
哪怕是素來溫和的蕭枳,當他見到被刺刀戳爛的下體、被火焰炙烤過的黑色屍首時,也會像王熠那種後生仔般怒髮衝冠。
蕭枳倒吸一口涼氣,他還在學堂讀書時就看過葉楚傖的文章,對這位同盟會元老前輩特別尊重,聽到「小事」兩個字,蕭枳真的感到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裂開了。
蕭枳投身革命,本來完完全全就是受著同盟會的影響,受著胡漢民、汪精衛、葉楚傖、林森、鄒魯這些人的影響,要他一下子和同盟會劃清界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親者痛,仇者快?」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葉楚傖也只好捏著鼻子說:
農軍大捷,省軍大敗,四千省軍驕狂地衝進海豐縣,沒有幾天的時間就只剩下千把人逃竄出來。
「葉部長怎麼來了?」
蕭枳的問題剛剛問出口,海豐縣財政部長葉楚傖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不止是葉楚傖一個人,還有海豐縣其他不少老同盟會,都一起趕過來。
憤怒,不僅僅是憤怒;仇恨;不僅僅是仇恨。
「原來這是小事嗎?」
蕭枳終於感到一分輕鬆,有廣東都督親自來背書,問題的解決好像已經不再需要任何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