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桑來朝找到我談話,問我:「老九,不鑿木頭行不行?」
「總該記得他相貌吧!」
我和青島木匠行會的老朋友們接頭以後,就開始在青島工友中間活動起來,進行工作。當時青島的行會組織,約有一半跟大刀會有關,剩下一半則八成跟紅槍會有關。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就是當時康有為在北京的《正宗愛國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斥責罷工工人都是「拳匪」,說政府應該邀請列強軍隊用武力來彈壓。我們知道這件事後,就探明了康有為在青島的住址,然後在午夜時分,把對康有為的「通緝令」、「處決書」,張貼到了他家的大門口。
他罵得特別解氣,卻讓一個華人警察聽到,過來要抓他。工友們便都激憤起來,質問那華人警察說:
但我是山東人,再沒骨頭也忍不了德國人在我的老家作威作福,所以便答應桑來朝的要求。
這樣,德國人要維持他們的「公正」,免得被英國、法國的媒體奚落,使他們的凱撒在國際輿論上更加被動,就只能判我一個擾亂治安,讓我做了三個月的苦工監。
這三個月苦工,也沒有影響到我的工作,反而方便我在青島的苦力工人裡頭繼續做宣傳。
原來北伐軍也好,先鋒隊也好,都在山東沒有多少基礎。可是經過巧電慘案
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隨後一卅大罷工的推波助瀾,從前在山東不受多少擁護的先鋒隊,霎時間成為了山東鄉民的守護神。
首先是展開宣傳,發動群眾。這期間我們通過種種方式口頭宣傳,還經常夜裡悄悄把宣傳材料張貼到街道和院牆上,以鼓舞青島華人的愛國熱情,掀起罷工的高潮。
那警察在千夫所指下,只好狼狽逃走,也可見人心向背。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而且那時我認字尚不多,文化水平低下,雖然有滿腔熱血,但卻感到一籌莫展,有力沒法使。但隨著上海的罷委會,陸續又組織了一批山東籍工人潛回青島活動,我們組織的力量便增長百倍,也逐漸有了行動起來的底氣。
那幾年衙門在辦新政,歷來沒有出息的中國民族工業,偶有了發展的機會,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同樣,這時山東的建築業也有了很大發展,因此,我們這一行的工人就經常有回濟南找工作做的。
「你是不是中國人?」
「你有父母兄弟姐妹在家沒有?」
「問得好怪,誰會去打聽一個過路人的名字?」
「我當時就想看看傳單上寫些什麼,那有功夫理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是高個子或矮個子,是胖子或瘦子,一點印象也www.hetubook.com.com沒有。」
德國人很快意識到青島內部有革命黨積極活動,所以也加強了戒嚴,白天加派警察站崗,隨時檢查行人。可由於德軍主力部隊,當時正在圍繞淄博線和北伐軍對峙,騰不出手來彈壓青島治安,德國人人手嚴重不足,只好用聘用華人做偵探,他們卻不知道自己聘用的華人偵探,其實都是我們工會的人。
這件事在青島造成非常轟動的效果,因為青島還居住著一大批反對革命政府的滿清官紳。他們看到康有為因為替德國人出頭,而遭了全國國民的恨,自感自己既沒有康有為的威望名聲,也沒有從袁世凱那裡撈到什麼好處,因此便都轉換了風向,不說發言支持罷工運動,至少是不敢再公開反對了。
我父親給洋人做了那麼長時間的工,但死後連棺材錢也沒有著落。官府衙門也幫著洋人說話,讓我大失所望,後來德國人修鐵路,要把我父親那個簡陋的墳給平掉,這事更激起我對洋人的仇恨。
可由於那時已有很多記者到青島來做報道,所以德國人表面上還是要把我解到法院審訊,表現他們的「公正」。
原來我是在青島做木工的,那時候德國錢的使用價值比龍洋高,而我們的工資明面上較濟南的行家高,但應要經華人買辦的剋扣,因而其實不如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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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青島還在德國人手裡,據說已經戒嚴,空氣非常緊張。也有傳聞說德國人在青島搞屠殺,要把華人全部殺掉。
後來我才知道,窮人要翻身,一定要推翻這個萬惡的剝削社會,成立勞苦人當家作主的政府。我這才慢慢明白過來,窮人要翻身,一定要起來革舊制度的命。
這些傳單由中華書局的同志們負責排印,山東同鄉會的朋友們將它們秘密藏在蔬果里運進青島,最後由我們這群在青島活動的特派員們負責散發。
我是包干「工親愛」一派的,這一派工會的工友們常去茶樓,我也是經常抽空過去活動。
《一卅大罷工口述記錄整理(一)》:
有一回,一位工友講到巧電慘案的事情,憤然大罵德國人殺了幾千中國人,還說他原先就是淄川人,德國人為修鐵路,將他們村的祖墳都給平了。
他們提倡「工親愛」,講究勞資兩利,其實就是變相的黑社會組織。少數華人機器業的行會組織,則落在洋奴買辦手裡,我到青島后工作很難展開。
巧電慘案的消息傳到上海時,工友們群情激憤,那時候上海海員的罷工聲威最大。海員大罷工后一天,桑來朝就到山東建築工人同鄉會的會館,跟我們宣傳了罷委會的政策,大家很受鼓舞,便決定也起來罷工。
從此,我便以罷委會特派員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身份,不分白天黑夜,先是按照桑子哥的要求,在上海接受了講習所的幹部訓練,之後便在山東大刀會朋友的幫助下,扮成德州來的菜販子混進了青島。
我叫王二九,山東菏澤人,民國元年,就是1912年的時候我十九歲。我父親是給德國人做打磨工的,慈禧太后還活著時,我父親就因為長期受工傷折磨,久病成疾,無錢醫治,不幸逝世了。
據我後來同全國各界對外協會秘書長譚平山先生了解到的情況,那段時間,工農會在山東的發展勢頭,較以前先鋒隊在潮汕發展最快速的時期,還要好得多!
大概在民國元年前後,我在濟南認識了大罷工時期任魯中南罷委會委員和糾察隊隊長的桑來朝,受他的介紹,去到上海,參加了總工會和山東建築工人同鄉會,初步受到一些階級教育,提高了政治覺悟。
我們的宣傳鼓動工作,是採取包乾的辦法。每一個人包一派或若干行會、同鄉會,在一定的時間內要完成一定的任務。
有一回我去工友聚集的場所散發傳單,由於一時激動,連路人也分發起來。有一份傳單落入德國警察手中,他們就過來抓人,將我帶去班房拷打。
「德國人今天在萊州屠殺,你是山東人嗎?若你的父母被殺害,你的姐妹被侮辱的時候,你能忍受嗎?」
我摸不著頭腦,愕和-圖-書然地望著他。於是桑來朝就解釋說:「青島這個地方,是現在德國人侵略山東的橋頭堡。可是過去我們的工運工作做得很不夠,在青島缺乏基礎,現在罷委會決定抽調一些同志來搞。組織上希望你能脫產,回青島做這個工作,你敢嗎?」
所以從一卅大罷工以後,先鋒隊的革命農會、革命工會組織,就在魯中、魯南和膠東半島地區,好像雨後春筍般迅速鋪開。
法官問我說:「只要你供出主使者,我宣判你無罪。」
這次罷工,很大的一個影響,就是讓許許多多從前不知道君漢先生是什麼人、不了解先鋒隊是什麼東西的老百姓,切實從自己的生活中,感受到了先鋒隊和革命的存在。
我回答道:「告訴你多少遍了,我只是一個過路人。」
我因為在青島有過工作的歷史,人脈也比較廣,特別是認識青島當地一個木匠行會的頭頭,所以桑來朝就勸我去青島運動罷工去。
即便如此,我們在青島的行動,依舊是危機四伏。
很多人雖然還是不能明確了解到先鋒隊具體的革命政策都是什麼,但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先鋒隊是來保護鄉民們切身利益的。
我們的傳單是用「愛國人士」之類的名義印發的。當時有兩種傳單,一種是「為巧電慘案告青島同胞書」,一種是「青島華人聯合起來,向德國帝國主義提出抗議和展開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