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唐與謝葆璋重新登上了廈門島的陸地,福建故鄉桑梓的土壤里,還帶著林淮唐所熟悉的那股腥氣。來自北方的冷空氣,全部被武夷山阻攔在山脈的另一側,暮春時節的廈門島內,市民們已多著短衫,林淮唐也解開衣領上的兩枚扣子,用力呼吸了一口彷彿仲夏時節的新鮮空氣。
社會黨在福建省內與鄭祖蔭為代表的這批國民党進步派,也算維持著高度緊密的全面合作。就像鄭祖蔭說的那樣,早在辛亥革命時期,福建都督府剛剛創立的時候,就已經有許多社會黨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福建國民黨之中,幫助鄭祖蔭掌控福州省城的政權。
這也是林淮唐敢於把社會黨武裝的主力部隊,放置於華東地區的底氣所在。
「好,好,君漢說的好極了。」鄭祖蔭向前一步,拉住林淮唐的手,「我願你們都能做前行一大步的那種人!」
目前國民黨與社會黨之間的氣氛並不融洽,鄭祖蔭身為國民黨籍的一省都督,卻專程從福州趕來廈門迎接林淮唐,這種表態無疑是一種非常有利於中國社會黨的信號。
鄭祖蔭一生撲在中國的教育事業上,福建年輕的https://m.hetubook.com.com革命者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學生,或者最起碼上過他的課、讀過他的書、在蓀公操辦的學堂里接受過教育。
鄭祖蔭堅持相信,這個初生的民國,未來希望絕不在章炳麟所謂「前朝能吏耆老」的身上,也不在宋教仁所謂「各界名流賢達」的身上,而是在像林淮唐那樣的年輕人身上。
「哈,我是福建省國民黨黨部的總幹事長,一般有赤忱熱情的黨人都在都督府與我做實事,或在閩南同你們合作,誰會有意見?少數一班新晉黨人,都操心著國會選舉的事情,我離開福州,正方便他們與許崇智苟合,他們倒是喜見我離開!」
陳嘉庚已經從蔡綺洪那裡了解了社會黨在崇明島辦學校的計劃,他本來就對教育事業極感興趣,乾脆也提議說:
鄭祖蔭拿著手杖敲擊碼頭的地板,撫須而笑:「我老了,無所謂了,你還年輕。君漢,你們還年輕,今後民國的事情,總要靠你們這批少年英俊。」
「君漢書記長,貴黨在崇明島創建二校之事,我同燈途先生已有了大概了解。新加坡華商會原來就有在https://m.hetubook.com.com集美創建一所大學堂的想法,與貴黨是否有合作之基礎?望書記長多做考慮,如能合作,不僅能吸引僑商投資,而且亦能促成全國國民募資辦學的好風氣。」
「這也是社會黨的願望所在……蓀公從省城來此,閩省國民黨人,會否有些意見?」
鄭祖蔭作為福建都督,又是同盟會元老,自然成為國民黨在福建黨部的主持者。以國民黨上下之間規章組織的嚴密性,鄭祖蔭自己完全甩開宋教仁,繼續搞與社會黨全面合作的這一套,國民黨中央也完全沒能力管到鄭祖蔭身上來。
當然,林淮唐今後也必須向鄭祖蔭學習,中國的社會黨人必須高度重視教育問題,重視下一代的問題,唯有挖掘出更多水源,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林淮唐看著老師滿臉欣慰的表情,也笑了起來:「蓀公,我留日時聽過一位學生這樣講的——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樑。這一類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們,就是現在也何嘗少呢?現在不會少,今後更不會少,蓀公大可以對中國的未來充滿信心,我們國家的命運,有這樣一群人前仆後繼地去戰鬥,無論如何都不會倒退的。即使一時倒退了,遲早還將要前進,而且倒退的一小步以後,必有前進的一大步。」
鄭祖蔭望著林淮唐的眼神,熱切中帶著幾分慈愛,衰朽而爬滿皺紋的眼眶微微紅潤起來,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譚嗣同,也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鄭祖蔭緩緩說道:「燈途和卓知分別派了一批專門人才協助我,這些人我都安排他們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了,現在都督府軍事廳和財政廳兩個主要的實權部門,都由他們控制。除了許崇智另外掌握的閩軍司令部威脅較大以外,那些紳士呢,我對他們的手段熟悉得很,也不怕他們有什麼能耐奪權。」
除了許崇智的閩軍第一師是個鐵桶經營的反動堡壘以外,福建都督府的重要部門,其實都在社會黨人的控制之下。
宋教仁近來與立憲派合流,毀黨造黨,固然創造出了一個基本盤極大擴張的全新國民黨,然而也使得國民黨的上層被大量立https://m.hetubook.com.com憲派舊官僚佔據。
福建、廣東兩省,還都是晚清以來洋務和新政建設比較密集、民風民智較開明的地區,又和海外華僑有著緊密聯繫,再加上現在社會黨掌控過半的上海,有這幾個重鎮依靠,也可以保證社會黨人才幹部的補充比較有基礎,否則哪怕林淮唐如何看重幹部培訓、人才養成的問題,無源之水肯定不能長久。
「蓀公!」
福建如此,廣東情況在海珠亭事件以後,也逐漸向福建情況靠攏。
聚集在碼頭前迎接林淮唐的人里,還包括了新加坡華商的領袖陳嘉庚。
「一別數月,卻有經年隔世之感。」
同盟會原來就是一個極為鬆散的組織,但好歹同盟會作為帶有軍事性質的秘密結社,畢竟還有戰鬥性和保密性的要求,組織度再怎麼低,至少尚維持一個結社框架。
而現在宋教仁毀黨造黨所建立的國民黨,完全為著是增加國會席位的目的,充其量只能說是一個政客俱樂部,其規模雖然由於大量吸收立憲派紳士,比較同盟會時代在財力上空前擴大了,可就組織度來說,反而加倍渙散。
「蓀公一身負我閩人之望,擱置公務遠道而來,淮唐不勝慚愧啊……www.hetubook.com.com」
他看著社會黨這一批少年英俊,眼裡卻全是戊戌六君子的影子。
而在福州掌握很大一部分軍權的許崇智,還有福建省內一些剛剛加入國民黨的立憲派人士,也很是指望著鄭祖蔭可以常常不在福州,好方便他們篡奪福州的軍政實權。
在福建革命黨中堪稱德高望重的福建都督鄭祖蔭,就站在盛夏似的熱風中。他穿著老式長跑,拄著拐杖,胸前還分別別著兩枚陶瓷製成的徽章,一枚是青天白日的圖案,一枚是黑赤相間的色彩。
「我們這個老大國家,幾千年的歷史沉澱,不有一些新鮮的血液來推動它前進,是不行的。我老了,將來也未必再能繼續跟得上時代的潮流,君漢,但我相信你們這些少年人,還有你們一手栽培出來的未來的少年人,總能讓我們國家回到它應有的位置上。」
華南大本營的鞏固,正是社會黨敢於在華東地區展開各種大動作的原因。有這樣鞏固的後方根據地,才有前線北伐軍將士的連戰連捷。
蔡綺洪、黃展雲、黃少通……社會黨在福建的幾位主要領導人,都聚集在碼頭前歡迎林淮唐的歸來。除了他們以外,站在蔡綺洪身旁那位身形岣嶁的老人,更讓林淮唐感到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