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造黨事業
第一百零一章 俄國撤使

段祺瑞低下頭,道:「《曾胡治兵語錄》是宣統三……是辛亥年雲南那位蔡鍔都督編寫的兵書,雖然體裁是以摘取曾國藩、胡林翼的論兵語錄為主,但每章后蔡鍔都督還另外單獨加評語,以闡發其軍事思想,也有一些現代的用兵方法在裏面。」
宋教仁向他伸手致意:「阿爾達哈山口大捷,一役斃傷匪軍四千餘人,露布飛捷一至都下,舉國各界,無不為之振奮,這也是陸軍部諸君的光榮啊。」
在林淮唐原來所知的歷史中,劉和珍就是為著反對段祺瑞政府的賣國政策而被軍警殺害。那時的情況也無非是段祺瑞掌權的臨時執政府急於獲得外國借款來解決財政問題,法國趁機以借款為條件要挾段祺瑞簽署「金法郎案」。
徐樹錚面色怪異,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段祺瑞沒有說出的「否則」,當然就是一旦北洋政府不能滿足俄國人的要求,俄國就會推出六國銀行團,杯葛善後大借款的談判。
段祺瑞也很無奈,如果俄國人退出六國銀行團,那麼此前北洋和銀行團的多番談判努力就會全部付諸流水。
鐵獅子衚衕就和北京城裡其他衚衕的名字來由一樣,源自於衚衕里曾有的一樣東西。元成宗年間,住在這條死胡同里的某位蒙古王公府前曾有過一對鐵鑄獅子,從元朝到明朝,再到清朝和如和*圖*書今的民國,從魏忠賢的爪牙司禮監大太監王體乾的私宅,再到「塞思黑」愛新覺羅胤禟和乾隆的弟弟弘晝,風雨飄蕩,朝代更替,一切物是人非,徒留給宋教仁一腔懷古的幽思。
1904年時,在孫中山的強烈要求下,同盟會曾經組織出版過一本《太平天國戰史》。當時宋教仁也參与了相關的編寫創作,所以他其實比起曾國藩,還是覺得石達開、李秀成、陳玉成等人的用兵心得值得研究學習。
善後大借款可是北洋的續命之根,俄國代辦拿出這件事威脅,段祺瑞在北洋團體內部雖然屬於對外強硬派,但也知道恐怕袁世凱是只能選擇妥協。
這顧全大局,還真是宋先生的口頭禪了……
夏天時濃綠的槐蔭夾道,當晚霞映紅瓦灰色的長牆,當深紫色的暮靄籠罩著一座座舊日王府的朱門時,古老的衚衕還有一點舊時王朝的氣質。
宋教仁和汪精衛一同下車,陸軍部外還聚著不少軍官,交頭接耳,也很熱鬧。只是和汪精衛待過的上海不一樣,這些軍官里除了一個徐樹錚算得上年輕有為,剩下的人無不是大腹便便,除了腦後不再垂有一條辮髮、身上的東珠朝服也換成了肩膀上帶流蘇裝飾的新式陸軍將官大禮服以外,一切都和清朝時沒有多大的不同。
段祺瑞原先坐在桌前https://m.hetubook.com.com批示公文,他看到宋教仁過來便迅速起身,一直走到門外相迎。
宋教仁點著頭,很快就跟隨徐樹錚步入陸軍總長的辦公室內。段祺瑞的生活在北洋團體內稱得上清貧,陸軍部總長的辦公室也是國務院各部辦公室中最簡陋的裝潢。
徐樹錚單眼皮的小眼睛還是眯著,像只笑面虎一樣令人猜度不到他內心的想法。
清代開國有定製:宗室王公按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將軍的序列世代遞降。到了光緒年間,王府相繼降為公府:恭親王府——承公府,和親王府——廉公府,公主府——那公府。和整個清帝國一樣,府第與衚衕漸漸露出了敗落相。
當然,就當時同盟會在沒有章太炎這個大學者加盟幫忙的情況下,孫中山牽頭編寫的《太平天國戰史》,史料水平基本上除了書名標題以外,也確實就和現實中的太平軍沒多大關係了……還是以腦補為主,在時間、情節、兵力、官銜等方面都與史實出入頗大,演義性質特別濃厚。
在直系軍閥的曹錕、吳佩孚掌權時,北洋政府還勉強有些操守,拒絕了法國的無理要求。可在馮玉祥發動政變推翻曹錕政權以後,新上台的段祺瑞政權,就連這最後一點操守都不要了。
暮氣深重。
陸軍部是一座西洋式的建築和_圖_書物,鐵藝的尖頂透漏著工業革命的氣息。而昂首的龍紋,又保留著土味大清的幾分精華。
段祺瑞被這樣一說,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顯得有些尷尬。
「徐司長,是段總長找我們來的。」
段祺瑞請宋教仁坐下,給他沏好茶水后終於說道:「聽說國民黨中央理事會希望各界聯合起來,統一發表一個聲援林淮唐的通電?」
宋教仁又說:「《曾國藩用兵語錄》?這是中國傳統的兵書吧?」
宋教仁頗覺怪異,汪精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語:「去吧,總統現在也是國民黨人,沒什麼事情的。」
「什麼意思?那大捷之事?」
宋教仁覺得有些奇怪:「怎麼?段總長心裏還有門戶之見嗎?我明白北洋軍和社會黨不對付,但此一時彼一時嘛,大家還是都要以國事為重才好,北洋這邊也是要顧全大局的嘛!」
「是宋先生啊。」
只是前清「退位」了,袁世凱還是繼續選中這裏,讓鐵獅子衚衕依舊維持著雍容的熱鬧。袁大總統在西院兒整了個總統府,又在東院兒搞了個國務院,段祺瑞主持的陸軍部就在東院。
段祺瑞嘆了一口氣,道:「俄國已經通知了外交部,很快將會撤回駐華公使,以後外交部只能同俄國的臨時代辦交涉……俄人之意很明確,中國邊防軍隊擅自進入外蒙古境內,襲擊了外蒙古https://www•hetubook.com.com百姓,還劫走了外蒙古的駐俄公使杭達親王。俄國人很生氣,要求我國政府必須立刻撤回軍隊,交還杭達親王云云,否則……」
軍閥的操守,始終也只值這麼點錢罷了。
「這是俄國人的要求,宋先生,我們必須向庫倫交還全部俘虜。」
宋教仁恍然大悟:「雲南的蔡松坡據說是兵學大家,原來還有如此著作。」
晚清新政改革時,王府被改為貴胄學堂。中式的大殿也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棟鑲滿中式磚雕的巴洛克建築風格的灰樓。一年後,西牆根兒外的鄰居老恭親王府也被囊括進來變成了大清的陸軍海軍部。
段祺瑞神色閃躲,說:「宋先生知道,我是沒有門戶之見的……陸軍部當然支持林經略使的勝利,只是——只是外交部有一些不同意見。」
牆壁上懸挂著好幾副軍用地圖,牆壁處則堆滿了德文、日文和一些中國傳統的兵書如《紀效新書》和《曾國藩用兵語錄》什麼的,看起來專業中又透出一點點荒唐的滑稽。
所謂金法郎案,簡單來說就是清末辛丑條約簽訂,史稱庚子賠款,計4.5億兩白銀,本息共9.8億兩,但是1904年以後,銀價下跌,英法等國又強迫清政府賠款時兌換成各國本土貨幣。然而一戰戰後,法國經濟蕭條,法郎貶值,一兩銀等於14法郎,如果按法郎hetubook.com.com結算,中國對法的剩餘賠款負擔將大大減輕,但法國能放過你?要求北洋政府賠款時按「金法郎」(約等於美元)結算,而一兩銀則只等於4金法郎,相當於中國要多賠6200多萬兩白銀。
段祺瑞苦笑道:「先生是知道的,我們北方軍人也不是什麼慫蛋孬種。可是俄國如此蠻橫的態度——政府又能有什麼?與俄國兵戎相見嗎?那可不是林淮唐對付的區區幾千馬匪,要想和老毛子打仗,就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事情真要發酵下去,你我恐怕都要重蹈波蘭覆轍,同做亡國奴。」
然而,落後的終究是落後,這種臨時抱佛腳的招式依然抵不過歷史車輪的殘酷碾壓。
「宋先生,請。總長正在等您呢。」
宋教仁雖然是湖南人,但他同樣也是同盟會的元老。這批反清起家的革命元老,基本上都對曾國藩這群鎮壓反清者的劊子手沒有多少好感。
「外交部?什麼意思?」宋教仁皺起眉頭,「請段總長和我明說吧。」
段祺瑞在北洋團體內雖然算得上一號強硬派的人物,但真遇到列強的壓力時,他的操守終究是非常有限,否則劉和珍的鮮血又是為何而流?
宋教仁笑道:「恭喜恭喜,段總長,邊防軍取得阿爾達哈山口之役的全勝,真是我國家數十年未有的武功,全國人心因之一振,總長運籌帷幄之功,亦為全國各界所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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