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英傑放好教學用的講義材料，笑笑說：「還是那麼一回事……整風、整風，教學工作全都被打亂了，你說中央是怎麼想的？大家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一段時間，這就又開始瞎折騰。」

「政治保……」葉挺從馬紮上站了起來，問道，「請問幾位同志有什麼事情嗎？」

由於軍事素養過硬，靳雲鶚在革命軍隊內不僅升遷迅速，甚至還負責過林淮唐的安保工作。

社會黨沒得選擇。

「同志，讓我先收拾一下家中的東西可以嗎？還有家裡的孩子……我可以委託給葉挺同志照顧嗎？」

寇英傑自討沒趣，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準備回屋頭洗臉，可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很快就吸引住了兩人的注意力。

剩下留在商丘的部隊，主要是葉挺指揮的一個團。為了響應中央執委會「精兵簡政、自力更生」的號召，這個團在豫東帶頭開展了星期天義務勞動和幫助生產的運動，還在商丘建立了一所河南臨時陸軍軍官學校，寇英傑就是此時被調到商丘任軍校講師的。

但自從藍天蔚被袁世凱發表為河南都督以後，豫東前線兩軍對峙的緊張氛圍也有所消解。一部分商丘駐軍跟隨藍天蔚前往和_圖_書開封赴任，與駐在洛陽的鄂豫陝晉直五省剿匪督辦馮國璋的行署交相輝映，展開了另外一番明爭暗鬥的故事。

人的影，樹的皮，政治保衛局也是威名在外，特別是整風運動這種時候，要和政保局幹部走一趟，可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自然，以社會黨目前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將黃賭毒完全禁絕。可是僅僅迫使妓院規模縮小，迫使煙館和賭館轉入非公開的地下經營，就已經是一項成績斐然的成果。

葉挺看到四五名身穿黑皮制服、戴紅色袖套的政保局幹部堵住巷口，眉頭馬上就皺成了一個川字。

葉挺可以理解中央發起整風運動的用意，他也覺得整風勢在必行，所有對寇英傑的話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接過話頭。

寇英傑結束了軍校內一天忙碌的教學工作后，懷揣一摞地圖和作業回到住宅。他和北伐時認識的葉挺就住在同一條小巷內，房屋僅隔著兩堵牆而已。

然而。

歷史的塵埃落在一個人的身上時，就是一座大山。

葉挺有些不明白了，這一切值得嗎？

身經百戰的葉挺頓時慌了手腳，寇英傑卻好像早有心理準備。

他https://m.hetubook.com.com被帶走以後，立即就被隔離審查，與靳雲鶚相關的上下一大批人，幾乎全部受到影響，另有十多人被立案調查，還有二十多名軍官被轉入整風學習班，就連葉挺，也在這之後被隔離審查了三天才放了出來。

有錢的紳商害怕社會党進一步借題發揮，往往也收斂手腳，在整風運動結束以前很少會再去搞一些敗壞風化的事情。

那幾位黑皮制服的政保人員相視幾眼，為首的那人點頭說：「可以。寇英傑同志——或者我們應該叫你靳雲鶚同志？也請你不要太擔心，豫東地委從整風開始到現在，還沒殺過一個人呢。」

靳雲鶚錯了嗎？

有人心懷怨氣，也很正常。

商丘城內的治安經過公安總隊駐在商丘的第六團多番整頓，比革命前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雖然稱不上路不拾遺那種地步，但是市面上已經完全看不到公然叫囂的煙館和賭館了，妓院窯子雖然沒有被明令封查，可由於社會黨黨紀的嚴格規定，基本上不會有黨員去這些場所「消費」。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而是暴力、是血腥，是容不得溫情的一場戰爭。革命者對和-圖-書敵人當然也抱有深切的同情，可這同情只能在完全的勝利以後才有機會去表達。

據說靳雲鶚本人在加入革命軍隊以後的表現，一直都非常良好，不僅軍事技能過硬，而且關心同志、忠於職守，甚至還通過了入黨審查，成為了一名社會黨黨員。

葉挺知道，黨內、軍隊內一定還會有更大的風暴捲起……

政保局幹部先向葉挺敬禮，說：「不好意思，葉同志，今天的事情和你無關。」他隨即走到寇英傑的面前，掏出一張稿紙道：「您就是寇英傑吧？你的個人小傳有些問題，請和我們走一趟。」

大冷天的，葉挺還穿著一件非常單薄的短打衣裳，外面套著軍大衣，坐在門前的小馬紮上等著寇英傑。

當三天以後葉挺的隔離審查結束以後，他只從旁人的討論中聽說靳雲鶚被調到了南方的龍岩一帶。整風沒有抓出多少個像高繩芝一樣真正具備破壞性的姦細分子，卻抓出了為數不少像靳雲鶚這樣革命意志堅定可過去歷史晦暗不清的人。

不要這塵埃，難道就沒有大山了嗎？

「……我大概知道自己有哪些問題，唉，是我不該有矇混過關的心態……時也命也，就這樣吧，我和你們和圖書走，同志——我還可以叫你們同志嗎？」

葉挺對自己這個朋友非常熟悉，他相信靳雲鶚絕對不是一個混入黨內的姦細分子，然而靳雲鶚該如何解釋自己未向黨坦白過去歷史的原因呢？

他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豫東地委很快在商丘組織了好幾場旨在「清除靳雲鶚餘毒」的政治運動，臨時軍官學校許多和靳雲鶚過從甚密的老師也不見了蹤影，黨委會還在反覆強調著整風運動的各項宗旨，只是當葉挺今後再見到政保人員的黑色制服時，他的心中不期然會有一陣戰慄。

整風運動開始以後，靳雲鶚多多少少其實就產生了一點不祥的預感。只是他自認為此前已經瞞了那麼長時間，未必就不能再繼續瞞下去，可惜靳雲鶚寫的個人小傳和原第十三混成協降兵出身的許多人個人小傳內容衝突，很快身份就完全暴露。

寇英傑家裡養著一個小孩，那並不是他自己的孩子，而是北伐期間他在淮安收養的北伐軍戰友遺孤。孩子已經睡了，政保局的人也算通情達理，寇英傑向葉挺囑咐好照顧孩子的各項事宜以後，便伸出雙手，任人戴上了鐐銬。

葉挺的年紀在社會黨的青年軍人內也算非常年輕，他抽了ｈeｔｕｂｏok•cｏｍ•ｃｏｍ口煙又搖搖頭，知道黨內有很多人都對整風運動困惑不解，或者抱有抵觸心理，或者覺得很沒有必要。

但他從前的歷史被調查出來以後，無論靳雲鶚本來的為人如何，或者他革命的意志如何，都說明著黨和軍隊的政審體制是多麼的渙散，才會使這樣一個過去歷史交代不清楚的降兵順風順水地走到革命軍隊的中堅階層。

這個晚上也是葉挺在很長遠一段時間內，最後一次見到靳雲鶚。

「寇哥啊，嗨，這麼晚才回來，今天也忙得很吧？」

寇英傑的原名叫做靳雲鶚，他親哥哥就是北洋軍第五師師長靳雲鵬，北伐戰爭期間靳雲鶚在江北第十三混成協任參謀官，被第二師俘虜以後，隱瞞身份，改名換姓為寇英傑混入了革命軍隊內。

商丘是社會黨政權與北洋政權轄區對峙的最前線，也是豫東地委所在地，北伐結束以後重新整編的第一師、第二師等精銳革命武裝，都有相當部分兵力駐紮在商丘前線。

比如說寇英傑，臨時軍校的師資力量本來就非常差，幾個老師的工作都是又忙又累。現在突然搞出一個整風運動，全校所有師生都被要求接受審查，還要寫什麼個人小傳，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正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