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鈞無可奈何:「好,都可以。」
薩鎮冰點點頭:「這沒問題,但海軍目前彈藥、燃料都已告急,我們必須留下一定基數炮彈以防萬一,因此火力支援的密度恐怕不能按照司令部的要求來。」
薩鎮冰重複強調道:「海軍!海軍是全中國的財產,我不能冒任何一艘軍艦被擊沉的風險讓海軍強攻馬當炮台。」
「我們湖北人呢?我們跟著你們李都督來打仗,什麼好處也沒撈到,損兵折將,死傷了不知道多少弟兄,到頭來還要護著你們回家!」
大隊聯軍士兵局促在江岸邊上,隊伍散亂而擁擠,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累、喪氣的模樣。連日苦戰,結果不僅未能打通長江,結果就連回江西老家的道路竟然都被紅軍截斷,從頂峰到谷底,還真的只需要一瞬間。
地動山搖之餘,長江江水也震動翻騰起來,風雷激蕩,聯軍步兵也趁著炮兵火力的掩護開始向一大片螞蟻般咬向馬當要塞。
「我身負重託,中央委我以海軍艦隊的全權指揮,艦隊名義上是不需要接受聯軍司令部指揮的。俠如兄,我話放在這裏……海軍艦隊是中國最重要的財產之一,之前海軍幫你們運兵、掩護、開路,也算仁至義盡,對得起你們聯軍兄弟了吧?但現在——我不能冒著軍艦被擊沉的危險讓海軍https://m.hetubook.com.com去強攻馬當要塞。這全世界的海軍學說,就沒有一家說過海軍艦隊能夠對抗岸防炮台的。」
「都督,我們嘗試對馬當要塞反攻了三次……但要塞防禦實在太過森嚴,炮台也是沿著懸崖峭壁的山體修建起來的,光靠兄弟們從江岸仰攻實在太難了!就半天時間,都督,就半天時間呀,贛一師兩個主力團算是讓紅軍大炮炸得半殘了……要再這樣繼續打下去,咱們有多少人都不夠填的。」
「還有……」薩鎮冰又說,「海軍只有幾艘巡洋艦的主炮能夠在炮台射程外擊中要塞,我們只能動用這幾門艦炮開火。」
現在馬當要塞和湖口要塞都落到了紅軍手裡,以這兩處地勢的險峻,再加上各處炮台的封鎖,就連薩鎮冰都喪失了打回漢口的信心。
鄂贛聯軍尚能使用的重武器也全部開火,雖然海軍艦炮躲得遠遠的開火,但陸軍的炮兵營則全部被李烈鈞調到了最前線,他們硬頂著馬當要塞上的炮台火力將自身火炮的威力發揮到了最大。
李烈鈞已經投下了他手中全部的籌碼,這是聯軍最後的賭博機會,一旦賭輸……李烈鈞明白那也就意味著他、意味著所有國民黨人政治理想的破滅。
「好。」
「……都吵什麼
和*圖*書?兄弟伙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現在只要血戰到底才有一條生路!」
歐陽武又看向薩鎮冰,說:「薩司令,你們海軍炮多,現在必須要靠海軍的艦炮火力掩護,我們陸軍才有可能奪回馬當。」
一顆炮彈落入聯軍官兵人群里,轟隆一聲,伴隨著爆炸火光的是十幾條殘肢斷臂到處亂飛,也是無數鮮血的濺射飛揚。
薩鎮冰微微低頭,他雙手還戴著白手套,十指交叉在一起,沉默一段時間后說道:
聯軍司令部重新敲定反攻作戰的細節以後,海圻號巡洋艦上的兩門二百零三毫米阿姆斯特朗炮便驚天動地的轟響起來。
李烈鈞知道現在不是和海軍撕破臉皮的時候,真要撕破臉的話,薩鎮冰大不了就帶著這十多條海軍軍艦投靠他的學弟林淮唐去唄,只要軍艦在他們又怕什麼呢。
像薩鎮冰這樣老於世故的人,這時候的語氣都已漸趨強硬和激烈,也可見目前聯軍的局勢是多麼危險。
李烈鈞、薩鎮冰、黎天才、歐陽武……聯軍的主要將領現在都在海圻號巡洋艦上,深色的艦體劃破江面,身後還跟著另外十一二條軍艦,就中國戰場的標準而言,這無疑是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
「咱們還能回得去江西嗎?這仗打到這地步,我只想總司令能帶咱們回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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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拼刺刀的時刻已到,聯軍炮兵火力全開,許許多多參加辛亥革命的同盟會元勛黨人奔走在炮兵陣地前線,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複核射擊諸元的數據,75毫米的克虜伯山野炮,57毫米的格魯森架退炮和行營炮,金陵37炮、鄂造57毫米速射山炮……
負責前線指揮的歐陽武心中是肝腸寸斷,這些人可都是國民黨最後的精華啊!就這樣白白死在了馬當要塞面前,就像一條狗、一匹馬……死的毫無價值啊!
中國現在的海軍完全受閩系控制,這很難不讓歐陽武懷疑薩鎮冰這幫子福建人是不是在和林淮唐暗通款曲?畢竟眾所周知社會黨的高層得有一大半都是福建人,包括林淮唐自己也曾在福建船政學堂上過學,算得上是薩鎮冰的後輩。
紅軍的征塵滾滾向西,赤色的洪流裹在長江水中,好像漫無邊際地淹沒了鄂贛聯軍的歸路。大江南北,處處失守,李烈鈞設在海圻號巡洋艦上的總司令部里,現在也是一片頹喪落敗的悲觀氣氛。
「誰跟你江西老表是兄弟喔?什麼生路……我看紅軍飛機投下的標語,生路可不止這一條……」
淺灰色的江天被炮彈爆炸的火光照得通明,一道道橘紅色的火龍在空中飛舞,一條條深紅色的光線在江空上曲射,烏雲密布,雷聲震震,大炮的轟m.hetubook•com.com
鳴席捲長江。
「紅軍怎麼那麼硬……兩個團砸進去,連點水花都沒有……」
聯軍中只要是還能用的重武器,甚至包括幾挺從船上拆下來的哈奇開斯47毫米速射炮,都被一起推到了馬當要塞的陣地前。
歐陽武咬牙啟齒,拍桌怒嚎道:「都督,那就直接電請中央下令!我不信中央會坐視咱們聯軍滅亡!」
歐陽武神色複雜,他湊到李烈鈞的近處,但眼睛又忍不住瞄向薩鎮冰和黎天才兩人,直到李烈鈞用力冷哼一聲后,歐陽武才老老實實的回答說:
慘叫聲、口令聲、喊殺聲……亂成一片,贛軍士兵在絕望中發了瘋,開始仰天嚎叫:「辛亥、辛亥……我們是辛亥革命的功臣……」隨即就被破碎的彈片砸去了半個腦袋。
如今打頭陣的贛軍兄弟,已經在馬當炮台前遺屍數百,難道海軍算人,陸軍就不算人嗎?
薩鎮冰面不改色:「海軍直接受中央指揮,俠如兄啊,我知道你也愛國,你該知道海軍的重要性吧?十年陸軍,百年海軍,咱們中國這僅存不多的一點海軍種子不能散掉啊。」
很快馬當要塞守軍也開始了同樣猛烈和凌厲的反擊,紅軍利用他們所佔領的炮台工事,調轉炮口,發射出更為密集的炮彈。
李烈鈞很清楚這是他最後的機會,萬炮齊發的場景也著實令人印象深刻。向空www•hetubook.com•com中躥起的炮火猶如白晝流星,散落以後的硝煙和光華則像日暈一般閃耀,無數炮彈炸在了馬當磯的峭壁上,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山脊好像都被轟炸的動搖了起來。
鄂贛聯軍的官兵本就因為對安慶屢無進展的攻勢而受挫不已,現在又因為九江頓失的緣故,士氣簡直落到了谷底。今早拂曉時分,贛軍第一師師長歐陽武親自帶隊回撤後方,反攻馬當要塞,但整整兩個團半天惡戰,贛軍將士的屍體幾乎堆滿了馬當磯前的狹窄山路,鮮血流入大江之中,可磯石上的炮台依舊巍然不動,那面惹人厭煩的紅旗還在風中精神抖擻。
李烈鈞卻搖搖頭,他臉上泛著苦笑:「薩公,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麼嗎?此戰我軍落於如此困境,實出於我指揮不力的緣故,怪不得別人。但聯軍現在也不能坐著等死吧?我不要求海軍開到岸邊和炮台對射,但退一步來講,海軍能否在炮台的封鎖範圍以外給陸軍提供一點火力支援?」
歐陽武憤然道:「誰打仗不冒風險嗎?這一仗下來我們贛軍已經傷亡過半,我們冒的風險難道不比你們海軍大嗎?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由於鄂贛聯軍仰攻要塞的道路十分狹窄逼仄,又不像之前紅軍奇襲奪佔馬當時那樣擁有戰術上的突然性,數千人擁擠在一處,就連跑動都很不便,更遑論躲避要塞守軍的炮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