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中國歷史從古以來,就沒有一個正統的政權是僅靠外國支持而維繫下來的。
馬鴻賓還是有些忌諱豬的字眼,但他也和父親馬福祥的想法一致,幾萬人的兵團主力就算都是豆腐渣,撐也撐死紅軍一個師了。
現在都不需要多麼有遠見了,只要稍微有一點常識和判斷力的人,都能夠看得出來——
馬福祥猶豫再三,他有特別根深蒂固的封建忠孝道德觀念,但的確就像馬鴻賓說的那樣,寧馬受過朝廷皇恩,卻沒有受過袁世凱的什麼恩德。
「父親……」馬鴻賓又一次試探性地問道,「我家雖然素來忠於朝廷,但大清的朝廷早就沒了,我們也沒有受過袁世凱的恩。父親,我聽銀川不少書生講,這個袁世凱現在雖坐得總統大位,但也是他用的一些權謀計策奪來的位置,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
寧夏馬家軍不死甘肅和青海的馬家軍那樣,部隊里沒有阿訇,反而是馬福祥喜好重用漢人書生為幕友,與湘軍、淮軍一脈相承沿襲出來的那些個軍門大帥做法別無二致。
和_圖_書段芝貴用兵稀里糊塗也就算了,蔡成勛的水平居然也這樣差,北洋軍主力的三大兵團之一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葬送掉了,如何不讓馬福祥這種「忠心為國」的人感到扼腕嘆息。
到現在,山東、陝北兩役,北洋主力除馮國璋兵團以外全部覆滅,安慶一戰,國民黨武裝的主力也已覆滅,袁世凱政權賴以維繫的基礎只剩下了善後大借款和拉薩密約造成的列強支持。
袁世凱到現在還能維持政權,靠的只有三樣東西,一是他手上北洋六鎮的武力威懾,二是國民黨的支持,三是外國列強的默許。
「紅軍退了……」馬鴻賓回到軍前,和他父親說道。
馬福祥又看了看身後的部隊,這些寧軍官兵望著剛剛被收容的小股北洋潰兵,都是神色不豫,顯然對接下來與紅軍的交手已經懷有一定畏懼感。
馬福祥素來以「科甲正途」的出身自豪,所以他特別注重模仿秦中士大夫的養氣功夫,極重休養,能罵出這種話來,也可見段芝貴兵團的迅速
和*圖*書滅亡有多麼讓人震驚了。
日本黑龍會在西北內地活動的那個濤秀雄,雖然已經被馬福祥下令拘押了起來。但這些日本浪人可不止濤秀雄一人而已,就馬福祥所知,河州還有好幾個軍事顧問也都是日本人。
「父親……咳咳,這豬……」
馬福祥也沒有命令部下去攔截那些紅軍騎兵,他心知攔也是攔不住的,現在紅軍已經知道了馬家軍的動向,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父親——」馬鴻賓拉起韁繩,一步步靠近馬福祥道,「現在北洋軍處處失敗,咱們還有必要死綁在袁世凱這條船上嗎?說到底,我們本來就和袁世凱沒有什麼交情啊!」
可還沒等馬家軍趕到榆林,他們一路上就已經收容到了段芝貴兵團潰逃出來的大量敗兵,從這些驚弓之鳥的口中,馬家軍上下也就得知了榆林戰役前後過程是怎麼一回事。
否則就像蔡成勛說的那樣,當初大清亡了的時候,他們怎麼不為大清殉國呢?
「父親,那接下來該怎麼辦?榆林已失,我們是不是該撤回www.hetubook.com.com
寧夏去?」
馬福祥帶來陝北的部隊總共只有七八千人左右,單獨對付騎一師都很困難,更何況現在紅軍還和井勿幕聯手,實力已經是大大超過馬家軍了。
以封建的舊式道德而言,不為大清殉國,自然也不可能再給袁世凱陪葬。而如果按照新式道德觀念,那麼袁世凱踐踏約法、製造偽國會,還有其向外國出賣中國利權、簽訂賣國借款條約等等,按新式道德而言都是能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在雪原的另一面,紅軍小股的追擊部隊遇到馬家軍的阻擊以後,並沒有繼續追趕這些潰逃出來的北洋軍敗兵,而是很快聚攏在一起,然後朝著榆林的方向撤了回去。
「回去寧夏或者現在南下去西安?」馬福祥對這兩個選擇都不太滿意,「不管朝哪走,一旦紅軍追擊上來,我們都難穩住陣腳。」
「保國方能保族,保族方能保教,為今之計,也只有先向紅軍投誠,才能儘快結束西北戰事。」
眼見情勢危急,馬福祥命令他兒子馬鴻賓帶數營馬隊前出接應。這些寧夏來的和*圖*書騎兵奔到堆滿積雪的溝壑前方才下馬,然後半蹲著開始朝著丘陵背後射擊。
他想了又想,望著雪地盡頭上北洋潰兵遺棄滿地的五色旗幟,終於輕嘆道:「紅軍現在就在榆林吧?聯繫紅軍,現在和紅軍輸誠也不算晚。」
袁世凱政權的末日,即將到來。
遠方隱約還能聽到紅軍那可怕的號聲,雪地上的景象顯得特別恐怖和悲壯,大地彷彿在輕輕震動,一直震動到天邊為止。
馬福祥的心情完全是崩潰的。
「段香岩這個干殿下……幾萬人馬,三天時間就被紅軍消滅乾淨。這他媽就是放幾萬頭豬叫紅軍去抓,三天也抓不完啊!」
遠處的喊殺聲漸漸平息了下來,馬福祥在馬上點燃了他的旱煙,用力吸了兩口以後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馬福祥父子騎著馬走在落滿大雪的高原上,他們眼望著遠處的原野,大地上依稀可見許多北洋軍的潰兵四散逃亡,有的士兵伏在山邊的乾溝沿上,有的伏在糞堆或者枯木和柴草堆里,還有的跌進乾涸的河床,同時也有不少人一路狂奔失足摔到了破碎的冰hetubook.com.com封河面之下。
而且袁世凱目前的地位和南方那群革命黨比起來,好像也算不上是多麼正統。
「河西爭端頻頻,幾十年來回漢仇殺血流成河。我只望那林淮唐真能收拾得了天下……」馬福祥嘆道,「否則一旦出現群雄並起、軍閥割據的局面,受苦受難的還不是西北回漢兩族的老百姓?漢人多我回回那麼多倍,兩族繼續仇殺下去,我恐怕諸馬數十年後不能再在河州故里生存下去!」
畢竟北洋軍威名震天下,武器裝備又那麼精良,現在遇到紅軍卻是連戰連敗,幾乎把六鎮本錢全部輸光,顯而易見的紅軍是比北洋軍戰鬥力強得多,那就更非馬家軍所能戰勝的對手。
馬鴻賓聽他父親這樣說,突然間也憂慮了起來:「日本人在河州那樣活動,我擔心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馬福祥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現在紅軍勢大,憑我們是打不過去的。」
馬福祥以「中央政府」的忠臣孝子自居,但真到局面發展到危及他自身根本利益,甚至是危及到馬家軍的存亡時,馬福祥也不可能就能為中央政府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