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復的這番發言,就和後世托洛茨基的一部分思路比較接近,當然他對軍事工業方面的強調,又跟托洛茨基有相異之處。
所以蘇共早期,內部根據對於經濟建設、工業化路線、黨的民主組織形式等等問題的分歧,大約分為了六個擁有不同綱領的內部派別集團,這其中比較有名的就是「民主集中派」、「工人反對派」了。
但超工業化主義並非斯大林的獨創,最初提出者普列奧布拉任斯基是布爾什維克黨內反對派「左派共產主義者」的成員,後來托洛茨基接過了超工業化主義的大旗,把這一套強行推進重工業發展的理論又糅合進去了一部分自己的想法,例如勞動軍事化和效仿美國的泰羅制等等。
中央財經委員會的主任黃少通,則從另外一個角度反對道:
有趣的是最早提出超工業化主義的「左派共產主義者」成員普列奧布拉任斯基,後來又因為反對托洛茨基提倡的泰羅制、一長制和廠長個人負責制,轉而加入了另外一個黨內反對派「民主集中派」。
「工會裡缺乏專業的經營者和管理者,怎麼能承擔起領導各工業部門的責任?工會也不是國家的行政機關m.hetubook.com.com,它以什麼名義來領導經濟工作?這是要以全國工聯來取代咱們黨的地位嘛!」
而是靠著帶有街頭革命性質的一場城市暴動,就奪取了國家機器的控制權。
林徽因好像完全沒有聽懂這幾句是什麼意思,林淮唐聳著肩膀:「徽因,你只要先記住這些話就好,以後慢慢去理解吧。」
這一點,就屬於是工團主義的傾向了。
在後世蘇聯的歷史上,這套剝削農民搞工農業剪刀差來強行推動工業化的思路,已經是屢見不鮮。斯大林時期蘇聯重工業的高速發展和幾次飢荒,都是源於這一思路。
他又笑了笑說:「對於師復同志提倡的思路,我暫時保留意見。但我想說的是重工業發展絕非一朝一夕之事,當下我們黨最重要的任務是在短則數月、長則半年的時間內,做好應對日本干涉的軍事準備。半年時間又能發展起什麼樣的重工業呢?到時候就算工廠建好了,又能不能立刻就轉化為紅軍的戰鬥力呢?所以我的意見是……現階段中央的投資,還是要傾向整編備戰。只有解除外患干涉的風險以後,確保我們國家擁有了一個和圖書比較穩定的、和平發展的外部環境,到那時候再談工業化投資的問題,才比較適當。」
「老師……他們吵架了嗎?」
「他們沒有吵架。」林淮唐摸了摸孩子的頭,「主義、思想、政策並沒有絕對的進步落後或正確與否,即便是最進步的政策若在不恰當的時機推進,也有可能遭致災難性的結果。所以從來都只有適合於某一時期的正確政策,而沒有本身正確的政策。」
而且劉師復長期主持工會工作,上海總工會就是他一手創建起來的,對於工人階級的特性、工人運動的特質,了解也自然非常之深,因而也就產生了一套他自己對於工業發展的思路。
但在更長遠的將來呢?歷史不可能永遠由林淮唐的個人意志來裁判,而且他的個人意志也不會永遠像過去那樣保持正確。
黃少通這話幾乎到了誅心的地步,畢竟劉師復自己就是全國工聯的最高領導者,如果全國工聯取代了社會黨的領導地位,那豈不就意味著劉師復取代了林淮唐的領導地位?
「諸君同志,大家有不同意見,都可以批評也可以自我批評嘛。既然社會黨提倡民主集中制的原則,那就應該允許黨內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討論階段有一些不同意見,我們要讓討論空氣更活泛一些、更民主一些嘛!」
林淮唐站立在門檻外,遙望遠方。小徽因則從門后探出半個腦袋來,她眼裡閃爍星光,臉蛋蹭在林淮唐的腿上,好奇地問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後世,普列奧布拉任斯熱在《社會主義積累基本規律》一文中就總結出來: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靠剝削殖民地,社會主義的原始積累不得不依賴於對農民的剝削。他在文章中闡述了這樣一個原理:「向社會主義生產組織過渡的某一國家在經濟上愈落後,小資產階級性即農民性也愈嚴重……這個國家的社會主義積累就愈要被迫依賴於對社會主義以前的經濟形式的剝削。」
「這次會議就先這樣……」
劉師復會思考出這樣一番近乎于超工業化主義的言論,其實並不奇怪。他最初是無政府主義的信徒,很早就把克魯泡特金的文章翻譯成中文,理論功底在中國社會黨人里屬於最高一批了。
劉師復看起來似乎還是對林淮唐這番頗有「和稀泥」之嫌的話不太滿意,但中央委員會其他同志均贊成林淮唐的意見,劉師復個人的超工業化主義和_圖_書思路,此時在黨內還產生不了什麼像樣的號召力。
天色漸晚,晚霞也漸漸映滿天際,赤紅色的天穹里透著淺淺的光亮,照在林宅前的天竺桉上又顯出葉影斑斕。中央委員會的會議結束以後,眾人漸漸散去,林淮唐最後又和林時爽、劉師復分別討論一小陣子以後,才目送著他們二人的遠去。
蘇共早期的歷史,同後世大多數人所習以為常的那種先鋒黨組織還有很大的不同。布爾什維克不是在多達幾十年的革命戰爭中,依靠黨領導下的強大革命軍隊,靠人民戰爭奪取政權的。
這也就是後來人們所熟知的「工農業剪刀差」了,即通過對農民的「經濟抽汲」,向農村徵收「超額稅」來推進工業化的發展,犧牲農業以補強工業,最後再由高速發展起來的強大重工業,向農村提供大量農業機器和拖拉機設備,改變農村面貌,但這個過程中必須以農民一段時間的巨大犧牲為代價。
只是劉師復的話,聽在中央委員會其他同志們的耳中,那就很有一些石破天驚的意味了。
林淮唐最後又簡單總結了幾句,現階段靠著他個人超高的威望,林淮唐的個人意見還是能夠很輕易就成為社會黨的統一意志和共識和圖書。
林淮唐收養了林徽因做養女,但他還是更希望林徽因記住她的父親林長民和叔父林覺民,所以一直都只讓小徽因管自己叫老師,並未竊據父親的稱呼。
超工業化主義的理論基礎,來自普列奧布拉任斯基所提出的「社會主義原始積累基本規律」。
像蔡綺洪就很是不快的說:「師復同志,你的話有些荒謬了!我們革命黨廢了多少功夫,花費了不知道多少的心血和精力,這才勉強解放了幾個省區內很少一部分的農民。你現在就說什麼要想方設法犧牲農民,拿農業的資源來發展工業,這豈非是違背了我們黨一貫的救國救民的宗旨?」
話說到這裏,還是林淮唐輕輕敲了敲桌子。
「民主集中派」嚴厲反對軍事化和過分集中化的一長制,希望在黨和蘇維埃的各級領導機關上,用委員制取代一長制,也強烈反對生產管理上的個人負責制,強調生產資料集體化的同時,生產管理的責任也應當實現集體化。
不過托洛茨基自己後來的思想,也逐漸和布爾什維克內部的又一個黨內反對派「工人反對派」接近,提倡由黨和蘇維埃抓政治,由工會抓經濟,也就是讓工會取代政府的職能,成為生產工作的最高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