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世界革命
第三十三章 西出陽關無好人

至於馬鴻賓,雖然他麾下的寧夏馬家軍由於宗教信仰的問題被裁撤到了僅剩下兩千多人的程度,但他自己則升任為入疆第一兵團下轄騎兵第二師師長,麾下被裁撤的寧夏馬家軍兵員,多數也被社會黨政府在銀川設立的工礦企業吸納消化,解決了出路,生活也有了著落。
但馬福祥、馬鴻賓父子均堅定支持中央,所以到現在也沒有鬧出什麼大的紕漏來,只是寧夏馬家軍的部隊幾經整編裁撤,到此時進軍新疆時便只剩下了兩千條槍、三千匹馬了。
不過馬福祥得以升任中央革命政府民族事務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地位和被從雲南調入北京任職的唐繼堯相同,其實也是林淮唐對其非常的優容了。
玉門關的土牆之外,西北以北的漠野中——鄯善、婼羌、且末、于闐、龜茲、車師、高昌、月氏人、樓蘭人、突厥人、匈奴人、丁零人……多少個民族在這片黃沙中起起伏伏,留下痕迹,又倏忽間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所以馬鴻賓的父親馬福祥就是因此沒有入黨,馬鴻賓本人倒是在仕途和信仰上很爽快地做出了選擇。馬鴻賓的另一個兄弟,同樣在寧夏馬家軍中頗具實力,地位舉足輕重的馬鴻逵,便是由於瞻前顧後,沒有積極主動放棄宗教信仰爭取入黨,這才喪失了兵權,隨著hetubook.com.com紅軍大舉進入寧夏地區以後,不得不完全退出軍界。
「楊增新沒派一點部隊到哈密這邊來嗎?」馬鴻賓有些迷惑,「司令、政委,你們怎麼看?從哈密到迪化,一路上苦旅千里,萬一有個什麼問題,咱們回家都難啊,要不要先在哈密這邊休整休整?至少建立一個大的兵站。」
紅軍內部官兵之間的稱呼,按林淮唐的要求要麼直接稱呼某某同志,要麼就是以職務稱呼,如胡景翼身為西徵兵團的司令員,就應當直接稱呼胡司令員。
這群人和鄧寶珊一樣,都非常熟悉南疆、北疆地區的地理形勢,其中也不乏有人同新疆本地的伯克王公舊貴族存在多年交往的關係,所以此時也跟隨紅軍西進。
前進容易,但如果進退維谷呢?馬鴻賓也很擔心到時候紅軍還能否順利退回甘肅省。
這就比抗拒紅軍,最終被徹底消滅的甘肅馬家軍、青海馬家軍結局好得多。
馬鴻賓部下的馬家軍舊部,也是由於宗教信仰的問題,在紅軍整編的過程中出了大大小小不少「意外」,抱團暴動叛亂的事情也很不少。
但這畢竟還是1917年的時代,清朝的統治終結也才不過六七年的時間而已。雖然中國社會黨的政治教育工作正在以空前速度改變著這時代中國公和-圖-書民的精神面貌,但長久以來的尊卑之別習慣依舊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徹底根除的。
荒原上那深陷於泥土中的昆蟲殘骸,是幾個世紀以來乾涸了的化石遺址。褐黃色的煙霧火燎的痕迹,也見證過左宗棠的西征大軍,塗抹著鳥糞陳舊斑駁的裂縫和路旁斜倚的幾株紅柳,又伴隨著紅軍的整場征程。
在中國的歷史上,只有真正強盛的時代能將步伐企及西域,也只有企及了西域的時代才有資格穩定強盛的殿堂。
紅軍進軍新疆的西徵兵團,除了胡景翼原來帶的騎兵第一師以外,還從由張鳳翙所部陝軍武裝里改編了兩個師的新部隊,都由胡景翼統一指揮,兵團政委則由胡景翼的老戰友張默出任。
「但時代已經變了。」
西域蒼茫,天狼星寒涼的光芒永遠照耀著這一片山河大地。祁連山下是霍去病賓士過的古戰場,一想到這點,胡景翼的熱血便免不了又沸騰起來。
馬鴻賓跟著隊伍一起前進,參加紅軍以後的改變也很不小,環境和教育對人的潛移默化有時候是很讓人想不到的。特別是在紅軍內部整體上官兵一致、吃苦耐勞的大氣氛下,像馬鴻賓這樣的公子哥兒也很難不受感染,更何況解放戰爭前後的一系列戰事也早已令他明白了紅軍的力量,戰爭的錘鍊早使他和hetubook•com•com親兄弟馬鴻逵那樣的惡少愈發不同。
紅軍隊伍繼續向前踏過星星峽,中國社會黨雖然採取宗教自由的政策,並不限制國家公民信仰宗教,但若要入黨或是參加紅軍,便不得信仰任何宗教。
畢竟在解放戰爭前後,唐繼堯身為雲南都督,實力、地位和國內的威望,都遠遠高於僅擔任過寧夏護軍使的馬福祥。
「聽說楊增新在把新疆省會從伊犁遷到迪化以後,就在都督府的轅門前高高掛起一道橫幅,寫的是西出陽關無好人。」
鄧寶珊立馬祁連山前,山巔的雲橫卧于千年白雪之上,幾隻蒼鷹從星星峽中飛了出來,繞著關隘飛翔、盤旋,然後便帶著啼血般的哀鳴消失在蒼莽的雲煙之中。
鄧寶珊信心滿滿,揚起馬鞭說:「我當年應募新疆新軍,就是一步一個腳印從這裏跋山涉水走到伊犁去的。伊犁可比迪化遠得多!笠帥放心,我肯定能帶大夥順利走完這趟路。」
「西出陽關無好人嗎?」胡景翼手持馬鞭,有些默然,「楊增新這句話不無道理,晚清以來,願意西出陽關千里迢迢到新疆做官的人,又有幾個人是為了經營我中華的邊疆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一到新疆為官就變本加厲盤剝百姓,想的都是在一任官上儘快賺飽私囊便趕緊回關內去,說是西出m.hetubook.com.com陽關無好人也不為過。」
黃沙白草無語,風聲消隱,只有幾隻雪狐匆匆地踏著梅花碎步,蹙進紅軍陣列旁的紅柳叢里。
大漠邊關,從星星峽到迪化沿途是如此的荒涼,古時候繁盛如斯的絲綢之路早就不知道荒廢成了什麼樣子。胡景翼大胆前進,同時也就意味著西徵兵團稍有不慎,就可能喪失歸路。
就算是滿清那樣腐朽的政權,也會由於遠征絕域的功績在青史上擁有一席之地,而今天新時代的赤色旗幟就要由我們這些人來插到長年積雪的帕米爾高原山巔,這又是何等的榮耀呢?
林淮唐自己尚且還常常被民主黨派的朋友稱為「漢公」,在紅軍內部,特別是許多這兩年來才從軍閥武裝整編過來的新部隊里,或者是一些像胡景翼、鄧寶珊這類江湖氣比較重的老戰士里,很多人還是會沿用清軍、北洋軍那樣「某帥」的尊稱來稱呼軍隊首長。
胡景翼毫不猶豫地說:「兵貴神速,從河西走廊到迪化何止千里?楊增新又自以為解放戰爭以來,他雖然抗拒中央、割據自守,中央當不至於在此時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來控制邊疆地區,所以才對哈密防務如此輕視。但隨著形勢繼續發展,等楊增新注意到西徵兵團入疆的決心以後,他肯定會集結兵力甚至是利用邊疆地區的民族、宗教矛盾來阻撓紅軍https://www.hetubook.com.com前進……正因如此,我們更要抓緊時間,在楊增新反應過來中央是要迅速徹底地解決新疆問題以前,就前進至迪化附近。」
張默說:「發動伊犁起義的同盟會革命者們就已經和舊時代的官僚有不一樣的地方了,楊增新自己是舊官僚出身,便一味以為所有新生的革命者都和舊官僚一般陳腐,這才說什麼西出陽關無好人,其實哪有道理?現在時代浪潮已經衝擊到新疆的面前,楊增新閉關自守、抗拒中央,已經罪不可赦,是林主席和中央政府念及他多年來維護邊疆統一的功勞,這才對他懷柔,楊增新卻把中央的懷柔當成了紅軍的軟弱和無能……」
血色殘陽覆蓋著孤立黃沙之中的玉門關,一隊隊紅軍騎兵在黃土間穿心而過。遠處自晚清以來逐漸被棄置的衛城衰朽、頹敗、形銷骨立,猶如歷史留下的遺骸,城垣背後拖拽著的寬厚身影,尚呈現著決絕的蒼老和凝重,令胡景翼、馬鴻賓和鄧寶珊等人回憶起這些斷壁殘垣都是當年左宗棠入疆平叛時遺留下的兵站和據點。
胡景翼在陝甘一帶綠林江湖的人脈極廣,除了鄧寶珊以外,還有不少當初跟隨左宗棠入湘但前些年被楊增新卸磨殺驢的湘軍和哥老會子弟後代,也都和胡景翼相熟,其中一部分人在楊增新堵塞陽關試圖割據新疆時,還主動穿越河西走廊投奔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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