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君，什麼事情？」

這句話說完，那幾名面帶優越的軍官神情就又顯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井上成美臉上的表情混雜著激動、恐懼和興奮，他舉起那一張讀賣新聞說：「陸海軍大本營確認了！昨天大本營發表了最新的軍令，除了發表閑院宮載仁親王為西伯利亞干涉軍的司令官以外，還確定了西伯利亞干涉軍將在下個月正式出兵海參崴。」

關東洲的駐屯軍里還隱藏著許許多多傾向革命的小團體，山本五十六在軍營里也看到了許多關東都督府張貼的告示，到處都在警告軍人們要防止「赤化」的思潮，但想來正因為赤化思想在駐屯軍里的流行，才會讓都督府做出這種反應吧！

但偏偏，無數因素又限制了日本人開拓這片土地的可能性。山本五十六從自己的理性出發，也感到日本人絕無立足滿洲土壤之上的可能性。

由少壯派軍官領導發起革命，然後奪取日本國家控制權的活劇，或許已經不遠。唯一令山本五十六發愁的事情，還是革命成功以後日本國運的出路又在哪裡呢？

第二天早晨，太陽剛露出臉，可眨眼間又不見了蹤影。雪花紛紛揚揚地飄撒下來，漸漸地hｅtuｂｏｏk.ｃｏｍ•coｍ染白了積雪。雪染雪的場景十分奇妙，在旅順一帶，因為積雪無法融化而殘留在地面上，落在上面的灰塵使積雪變成了灰色。細小的雪片再接著落在灰色的積雪上，為它重新補妝。

「會直接爆發戰爭嗎？」

中國人看著這一行日本軍官，卻說：「這樣暖和。」

唉！中國人似乎正在滿洲大地上積極行動，做著各種各樣的部署和準備？但日本人呢？政府和軍部除了一味增兵以外，就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山本五十六坐在火車上時，對這場戰爭日本一方的前途更加落寞。他在滿洲親眼看到了自己國家所沒有的廣闊原野和大江大山等壯麗的景色，從幕末以來維新志士就把大陸當成了日本人將來的歸宿，山本五十六過去只在書本和詩文里聽說過的名勝古迹的中國，奇異的中國、神秘的中國、美麗的中國、詩酒的中國、茶葉的中國……

朝鮮駐屯軍那邊的情形恐怕也類似，至於海軍裡邊，那就更多了。

山本五十六毫不吃驚道：「看來，是決定無視中國方面的抗議了。」

「大本營肯定有所判斷。」山本五十六說，「日本軍隊的信條就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先發制人，既然大本營確定了出兵海參崴的方針，一定就考慮到了中國紅軍出兵的可能性。想來這段時間大本營還會對關東洲和朝鮮繼續增兵，軍部肯定希望在中國人出兵之前由日本軍隊率先發起進攻，這樣我們就能掌握更多主動權。」

正要往回走時，山本五十六無意中瞄了一眼路旁的乾草，竟然發現一個中國人正悠然地坐在那裡。於是問他：「天正下著雪，坐在那地方不冷嗎？」

等他們回到大連的時候，還受到了關東洲都督大島義昌將軍的親自接見。這是位參加過甲午戰爭的老將，當年他指揮所部旅團擊敗了清國軍隊的葉志超、聶士成等諸多將領，開日本外戰勝利的先河，日俄戰爭時轉戰鞍山、遼陽、沙河、奉天等地，威名赫赫，在日本軍界也是深孚威望。

日本人不是一個無能又軟弱的民族，但他們實在不適應滿洲的風雪，就像日本軍隊的刺刀不能貫穿中國人的赤旗一樣。

關東洲駐屯軍的軍官、士兵，大部分還是深受山縣派的皇國思想影響，多數人還是士氣高漲、戰意滿滿，只想著儘快征服滿洲、征服中國，但也有一和圖書小部分人勃發出了革命思想的種子。

像朝日新聞，這段時間就已經被勒令停業了。

但大島義昌也是長州藩士出身，是鐵杆的山縣派，完全不把海軍軍人放在眼裡。他雖然接見了山本五十六等人，但並沒有多麼禮遇這群從本土趕來增援的海軍軍人，只是簡單吩咐幾句就離開了。

軍官團在當天下午兩點離開了旅順，火車正點應在三點四十分到大連。但在營城附近進進退退數次，終於在四點十分到了大連。大連和旅順之間只通這一列火車，一天往返三次，聽說從未正點到達過。由此也能看出旅順蕭條的現狀，中國人的貨物都不走旅順，他們寧可多花費很多路費走秦皇島一線也不使用日本人的鐵路和港口，在中國的排擠下，關東洲的各項經營事業在這幾年來都是靠著政府的金援才勉強維持。

滿洲原野的一切美好都讓山本五十六內心產生了無限追憶，他越來越明白為什麼當年伊藤博文首相目睹這黑山白水的大地時，會產生出那麼強烈的大亞細亞主義的情懷。

滿洲的中國人家裡都有火坑，設計比日式房屋還有俄式房屋的取暖都更暖和和保溫一些。這名中國看客的鎮定讓山本五十六m.hetubook.com.com有些吃驚，他又詢問中國人的工作，得知他是在旅順港內做車夫，幾名軍官的神情就都變得微妙起來。

不過山本五十六對此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他知道如今本土山縣派正在對海軍和民權護憲派的政治勢力進行大清洗，要讓山縣派的政治人物優待他們那也是異想天開了。

「那就是說戰爭不可避免了吧。」

但對一心會來說，這並非壞事。

井上成美問道：「歐陸戰場不是已經證明了防禦方優勢更大嗎？」

這一小部分人從整體比例上來看，或許真的還只是一小撮，但從絕對人數上卻已經不算少了，山本五十六估計僅在關東洲駐屯軍里傾向革命的陸軍軍人就有千人以上。

「是的！看本土的援軍什麼時候抵達了。滿洲的戰爭，這就開始了。」

山本五十六確通道：「滿洲如此廣闊，如果再算上海參崴等地，那就是滿洲和西伯利亞一起成為戰場。這將是一個總面積比全日本還要大好多倍的大戰場，這樣大的空間里根本打不了西歐式的塹壕戰，所以還是先發制人者才有優勢，大本營一定也理解這點。」

穿過一個村子，剛來到下一個村子時，大雪飛揚，無法前行。真的是雪擁二零https://m.hetubook.com.com三高地，馬車寸步難行。暴風雪勢頭越來越猛，抬頭仰望，前方能看到高高的白雪茫茫的高地，但還有相當一段路途。據村裡人講，這個樣子即使走到山腳下，也會因為冰雪太深而難以登山。沒有辦法，只好往回走。翻譯又告訴他們，高地上至今仍清晰地留有彈孔痕迹，整個山上幾乎找不到一塊沒有彈孔的空地。

正在他憂心忡忡于未來的時候，井上成美拿著一份讀賣新聞的報紙走進山本五十六的宿舍——在山縣派的大肅清以後，日本多數報社都被強行取締關閉，或者是轉為由政府直接派員監督經營，只有讀賣新聞這樣偏右翼的報紙才能繼續發行。

只要不妨礙自己行動就好了……

有人臉上掛起了帶有優越感的笑容，但那中國看客又說道：「過完年我就要去哈爾濱咯，聽說哈爾濱要擴建鐵路，要招很多工人嘞！現在誰不知道，在中國做工人生活才最有著落。」

對日本人來說，東北這片土地實在豐饒到超乎了現實。

這一段時間來山本五十六一直仔細注意觀察旅大乃至於整個南滿地區的社會面貌，他已經非常清楚地注意到了中國一側管轄區的勃勃生機，相比較之下由日本人統治的關東洲則暮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