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上這時好像也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槍炮聲,下女們都慌亂成一團,只有年邁的山縣有朋搖搖手向眾人示意不要吃驚。
山縣有朋接過那幾張紙,簡單看了一眼手背上就又暴起青筋。
成群的海兵隊官兵也在此時駕著小型運輸船上陸,他們登岸以後便立刻開槍,把駐守在碼頭上的陸軍士兵一一射殺。雖然陸軍在東京的兵力要比海軍多得多,但部署分散,多數又都不在港口,桂太郎及時調入東京市區的第二步兵聯隊正在品川河畔的時候就遭到了海軍艦炮的轟炸,亂作一團。
山縣有朋另一隻手拄著的拐杖,也一下變成了他在西南戰爭時使用過的手槍。
林淮唐已經通過美國國務卿蘭辛釋放了信號,「不以軍部政權為談判對手」,幾天前中國政府剛剛發表的「林時爽、唐紹儀聲明」,再次重申了中國政府絕不會以日本現政權為談判對手的立場,也正是這點激起了山縣有朋高壓統治之下各路反對派勢力的重新崛起。
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山縣有朋的精力也在迅速下降。這個如今已足足有八十歲高齡的老人,雖然在伊藤博文死後成為了日本政壇上說一不二的首席元老,但和當年號稱「一hetubook.com.com人專制」的大久保利通相比,山縣有朋的專權其實還是建立在滿足長州軍閥這個團體的利益基礎之上,並不能做到真正的獨裁。
正因為如此,山縣有朋才決定調近衛師團進入東京,進行更殘酷的第二次大肅清!
只是在世人的公論中,早早被安重根刺殺死去的伊藤博文,好像眼光見識都總要比自己更長遠一些。然而……伊藤,你又何嘗曾站到過日本政治真正的巔峰上?就算是曾獨掌留守政府的西鄉公,公也未曾擁有過今天自己的這般權勢吧?
「桂太郎呢?他到府上了嗎?」
比如說,武藤志雄這時候就帶著西園寺公望和山本權兵衛衝進了皇居,他相信隨著海軍兵變,只要大正天皇和德高望重的西園寺公望同時出面,就能立刻瓦解近衛師團的抵抗,局勢也會立刻平靜下來,山縣有朋只能束手待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渡過鴨綠江的紅軍部隊從安州北上,一路勢如破竹,很快就從南方沖向鴨綠江江口,幾乎沒有經過多少激烈的戰鬥就佔領了義州。還有,雖然未經田中義一的證實,但大島義昌似乎已經下令南滿路上的關東軍擅自撤退,使朝鮮軍在太子和-圖-書河戰場的左翼出現了一個寬打二十公里的巨大缺口。
伊藤博文對山縣有朋來說是一生的至交也是一生的敵人,他們兩人的關係有些類似於桂太郎和西園寺公望的關係,好像是交響曲的兩個重音音符那樣,共同主宰了某一個時代。
當年正是山縣有朋強力推動的「廢刀令」激起了西南戰爭的武士大叛亂,所以今天的山縣有朋每每在部下面前宣揚什麼武士道精神,其實本就是一樁又荒唐又可笑的事情。因為毀滅了日本武士階層的人,正是他山縣有朋啊。
山縣有朋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整個人也沐浴在了月光里,張開嘴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向伊藤博文證明自己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義州,義州也完了。」
陸軍猝不及防,東京灣的港口立刻就被海兵隊的人控制住了,山本五十六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知道不管是海軍主流派還是他們一心會的力量都很有限,但只要金剛號的艦炮能炸毀元帥府、公爵府、大本營和參謀本部中的任一目標,就足夠激起其他反對山縣有朋的人行動起來了。
反而是伊藤博文始終微笑著望著自己,用他那種向來令人惱火又不便發怒的語氣從容道:「山縣https://m•hetubook.com•com,時代的風就要停下來了,乘風而起的日本人今後可都要靠自己腳踏實地的苦幹了。」
嚇壞了的下女愣住:「中國人打到東京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山縣有朋如夢方醒,背後驚出一大片冷汗,他猛然睜開雙眼,陽光已經透過紙窗灑滿榻榻米,兩名下女捧著一盆熱水伺候在旁邊。
下女低下頭,小聲說:「桂大人今早清晨時送來幾份文牘,說等您醒來了再看。」
隨著「虎、虎、虎!」的口令,東京灣上全部參与政變行動的海軍軍艦同時開火,兇猛澎湃的艦炮火力只在一瞬之間便把陸軍控制的各重要機關、交通要道和火車站炸成一片紅蓮朱雀般的火海地獄。
滿韓戰爭的戰局,已經急速崩壞。
山縣有朋瞳孔收縮,整個人呆立了幾分鐘以後才氣急敗壞地把熱毛巾全摔在榻榻米上:「海軍!是該死的海軍!」
這幾年來他上午醒來的時間越來越晚,雖然下女們每隔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會給山縣有朋拿熱毛巾擦臉和身體,但老元帥還是會長時間沉迷在夢鄉里,到晚上的時候他又會經常在半夜時突然被驚醒。
「西鄉公……」
但山縣有朋擺來擺去的手都還沒停下,空氣里便m.hetubook•com•com又傳來了悶雷般的一聲轟然巨響!
消息無誤的話,中國軍隊的主力很可能順勢而入,將太子河北岸的二十萬日軍精銳團團包圍在另一個更狹小的包圍圈裡。
再次發動政變肅清殘餘政敵的計劃,這是山縣有朋和桂太郎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因為山縣有朋精力不斷下降的緣故,這幾個月來他已經開始完全把各種事情放手給桂太郎去幹了,文牘,又是什麼文牘?
而武藤志雄的女兒武藤純子,本來按計劃她應該待在宮內幫她父親傳遞消息,然而武藤純子自己卻還有另外的行動,她在父親入宮的同時,也把宮內省和海軍全盤的政變計劃交到了金斯利館的日本社會黨書記長片山潛手中。
但西鄉隆盛只是笑著:「洛陽知己皆為鬼,南嶼俘囚獨竊生……武士的時代在西南戰爭結束的四十年後,也該結束啦!」
昨晚山縣有朋也被料峭的春風激發了久違的回憶,他先是看到一手締造了日本憲政政治的老朋友伊藤博文穿著西洋式的燕尾服,站立在滿是月光的庭院中央,接著就又看到了西南戰爭時自己曾與其交戰過的「大西鄉」西鄉隆盛牽著一條狗等候在迴廊的盡頭。
山縣有朋閉上雙眼,他知道大陸上的戰爭算是一點希望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了,剩下的事情無非是看怎麼進行停戰談判,以及由誰來代表日本政府和中國人進行停戰談判罷了。
在東京反對山縣有朋的人,可不光是他們海軍。
西鄉隆盛的懷裡還抱著一把武士刀,他好像在奚落山縣有朋一樣:「哈,長州小子!你們還在用日本刀嗎?」
山縣有朋不明所以,他驟起眉頭,正要伸出手去的時候,卻恍然間發覺自己身上穿著的日式浴衣已經變成了明治早期的那種藏藍色軍裝上衣。
面前伊藤博文的身影如泡沫般碎裂在了月光下,一直站在走廊上旁觀的西鄉隆盛則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人們都說西鄉隆盛是日本最後的武士,人望極高,但四十年前也正是山縣有朋帶領著征討軍毫不留情地鎮壓了西南叛亂。
山縣有朋有些受到驚嚇,他雖然和西鄉隆盛打過仗,但身為軍人又不能不十分仰慕西鄉隆盛的行事和為人,特別是在滿韓戰爭大敗虧輸的現在,山縣有朋特別希望能夠從日本近代「征韓論」的鼻祖西鄉隆盛嘴裏得到一些證明。
東京灣上已經順利抵達戰鬥位置的金剛號戰列巡洋艦,側舷的一排艦炮把海陸軍大本營、元帥府、公爵府、參謀本部、陸軍部作戰局、警視廳等等機構全部納入到射程範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