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嗎？林淮唐自己就不信。

鐵道兵第三師的師長曠繼勛聽說林淮唐親自到了海原縣，也很吃驚。他自己已經累得脫了相，連續兩天兩夜都沒怎麼吃東西，水喝得也很少，整個人看起來都好像成了乾涸的槁木，可還是優先勸林淮唐到縣城外第三師剛剛紮起來的營地休息。

軍醫的手套很快用完，之後只能放棄衛生方面的考量，隨便用水沖一衝手就接著做手術。

海原縣大部分人家裡都有一兩張林淮唐的畫像，再加上周圍官兵們表現出來的神情，災民們也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位神勇無比的救災官兵到底是什麼人。

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小孩子的遺體，小孩子的屍骨過於脆弱，有時候官兵使勁兒把他們從坍塌的房屋裡拉出來的時候，就會把遺體的手腳拉斷，那種場景是可想而知的悲慘和苦痛。

大自然無情的災難早就把鍛煉了曠繼勛的神經，他對林書記長那種誇張到不可思議的神勇都覺得沒有怎麼奇怪了，畢竟震區里的奇迹實在太多，即便有新聞記者拿攝影機直接拍下林淮唐抬起巨石的照片，別人也只會覺得那是用來振奮人心的宣傳材料吧？

林淮唐一直以為他的心性向來少有波動，面和_圖_書對這樣地獄般的情景，從心裏到身體也難免都戰慄起來，需要一股怎麼樣的力量才能渡過這種難關？

「書記長！」

這種關鍵時刻，林淮唐相信自己的出現可以給災民活下去的信念。他跟著紅二十七師的官兵們換了好幾種交通方式，到最後還是靠步行穿山走林，才到了海原縣縣城。戰士們對林淮唐那可怕的體力一開始還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驚訝來，到後來或許是見的死人實在太多、見的困難也實在太多，驚訝感就完全被淹沒在民族的傷痛里。

到最後，就算林淮唐只手抬起重達上噸的巨石時，也沒有人再做驚異之態，畢竟在這場大地震里違背常理的事情實在太多，奇迹也實在太多，官兵曾在廢墟下面救出雙腿雙手都被砸被斷，靠著喝露水堅持到現在的小孩子，也見到過懷抱嬰兒，用身體在泥石流硬生生撐出一小塊空間，到死也不放鬆的母親。

縣城裡的死者不計其數，一開始林淮唐還讓大家用屍袋裝遇難者的遺體，可很快紅二十七師和鐵道兵第三師攜帶的所有屍袋、麻袋都被用完，大量遺體只能先擺放在廢墟和落石間隙的空地上。

林淮唐接著說道：「現在全國上下hｔｔps://m•ｈetuｂoｏｋ.coｍ.coｍ都在總動員，力度比之東北戰爭時還要大，有十萬官兵已經朝海原縣和固原縣趕過來了。各種各樣的物資……你們缺什麼，全國就給你們補充什麼，全國湊不齊，那就到全世界去湊，沒人會忘記海原，也沒人會丟下海原。我出現在這裏，就是要讓震區災民相信這點。」

海原縣沒有正規監獄，只有一處看守所。地震的一瞬間，磚牆壘成的看守所也全部坍塌，不少囚犯當場死去，剩下一些囚犯從震塌的監房鑽出，有人想趁亂逃跑，也有人自發組成救援隊伍參与營救，等到紅軍趕來縣城的時候，曠繼勛本想把所有囚犯都派人押走，可帶傷的囚犯們極力要求參与救援，到最後背著槍支的官兵就和囚犯們一起扒廢墟，中間確實也有一兩個人想借口挖廢墟逃走，可是大多數犯人還是表現出了人類最基本的惻隱之心。

中革軍委調往寧夏的軍隊，如果包括鐵道兵部隊在內的話，前前後後加起來達到了十萬之眾。如此規模的人力作業，可以說多一個林淮唐不多，少一個林淮唐也不少，就算他一個人的體力頂得上十個人百個人，也沒法在這天災面前起到什麼作用和-圖-書……

猛烈的風雪還在持續著，不過這也有一個好處，低溫可以減小蚊蟲數量和病菌傳播的途徑。海原縣還有一個優勢，縣城房屋大多數都是泥土磚石材料的平房，沒有幾棟大型建築物和高樓，這也給救災者提供了不少便利。

海原縣的一名小學教師，他也是社會黨黨員，在大地震的第一時間帶著他們班的學生逃往操場，期間他六次返回教室，連抱帶背，又救出了十一名被磚牆砸傷的學生。

地震的那一瞬間，就好像古羅馬的龐貝火山一樣，把海原縣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地震前的一秒鐘。林淮唐奮起雙臂，把一塊巨石抬起的時候，顧不得旁邊鐵道兵戰士驚掉牙齒的神情，就跳進坑洞裏面，一名年邁的農夫被壓死在裏面，懷裡還抱著一鍋羊肉粉湯餃子——這是寧夏人冬至時的傳統。

「就這樣治療，寧夏陝西甘肅加起來可能都治不過來。」林淮唐讓紅二十七師的偵察兵趕回固原，再利用那裡的無線電通知西安，「要把傷員病號往外面轉移，重傷的往陝西轉，輕傷的往山西、直隸轉……」

只有林淮唐跟著紅二十七師抵達海原縣縣城以後，才發現之前曠繼勛已經指揮鐵道兵第三師的戰士們，只用鐵鎬就和圖書在山體上挖出了一條狹窄的之字形臨時道路，官兵們用繩索把人吊下山坡，幾百具擔架不斷往外運人——這還是好的，起碼他們活著。

一些蒙難者的遺體上，並無明顯的被砸或擠壓痕迹，完整的身體留下瘋狂抓撓的指印……可以想見他們死前的絕望。但也有人戰勝這股絕望，有一對夫妻被夾在地面裂開的縫隙裏面，丈夫把嗓子都喊得咳出血來還在堅持不斷的出聲，終於吸引來官兵將他們救了出來。

「書記長先到臨時營地里喝點水吧，這裏的事情就交給我們。」曠繼勛見到林淮唐冒險到海原來，還是急得不行，「隨時可能再發生餘震，請書記長到空曠的地方去。」

林淮唐就算在曠繼勛面前，也一點沒有隱藏自己的能力。既然各類重型設備現在進不來，那靠的就只能是人力，林淮唐能起到的作用便很不小了，最起碼他一個人也能頂一輛重型卡車或是一輛起重機。

林淮唐和曠繼勛帶頭回到廢墟裏面，用鐵鍬、用洋鎬、用雙手，扒開碎石，掀開磚牆，竭盡全力又一籌莫展，大多數被挖出來的居民都已死去，但也不乏有人還能痛苦呻|吟，希望依舊存在著。

林淮唐嘆氣：「曠師長，你做的事情我都清楚，你表wｗｗ•ｈｅtubｏｏk.cｏm•cｏm現的極好，鐵道兵第三師現在就是全國紅軍的榮耀，全國上下很快都會知道你鎮定自若的組織和指揮表現。所有人各司其職，我也是這樣，我的職責不是過來給你們添麻煩，而是來讓海原人、來讓寧夏人知道他們沒有被放棄。」

死人最多的地方無疑就是海原縣的縣城，周邊的道路都被地震毀去，救援所需的人力、機械和物資都難以進入，短時間內想要打通六盤山的山口公路，簡直難如登天。

他相信精神的力量，死亡的氣味瀰漫在海原縣縣城裡，這裏的老百姓要麼重傷或者已經死去，要麼就在對天嚎啕大哭，精神幾至於失常，人死的太多太多，廢墟下面可能仍舊埋有上萬人之多，並且正在不斷死去。

回到海原。

下雪也總歸比下雨要好，紅二十七師的軍醫們在崩塌的城牆角落裡支起帳篷，做了一個臨時的急救手術台。沒有自來水，護士們只能把雪水煮沸后拿來消毒器械，醫生們在帳篷下面截肢剖腹開顱，帳篷外的土坑裡堆滿了胳膊、大腿。

林淮唐沒有帶記者和攝影機來，出於安全考慮，從西安和銀川趕來的記者都沒有直接進入震區中心，所以要穩定人心，靠的就只能是林淮唐直接出現在震區中心所有災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