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夢的輓歌
第四章

「這是多麼可怕的流言!別說您相信了這樣的說法。希望您能協助本人,調查這不實流言的源頭……」
「既然你羡慕我,那麼我就告訴你一些事。畢業一年後,我去了南海鎮。回到暴風城的時候,八十個同屆學生裏面,少了七個。做了幾件案子后,在被派到奧伯丁之前,這些人少了十九個。我在奧伯丁呆了三年左右,回這兒當老師的一年內,又有二十三個人從名冊上被劃掉了。
「我一直都想和你談談,但是沒機會。」
「多謝陛下。那麼,主教大人,我就冒犯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實像個新手,僅僅從他警覺度不高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來。
「現在,你該知道你這一屆畢業生數量多的原因了吧?再過五年後,你不會再有羡慕我的心情,因為這一部分感情已經不存在了。就像這樣,」喬貞打了個響指,「煙消雲散。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聽說不少在前線皈依聖光的士兵,如果停止『捐贈』,就會被禁止進入教堂祈禱。而且,由於無法在規定時間內參与祈禱活動,他們還會被視為藐視教規,在個人道德評定被記上不光彩的一筆。有這樣的事情嗎?」
「肖爾,我和主教正在進行非常愉快的談話。你想加入嗎?」國王說。
就在聚餐前,老人還對喬貞做了一次讓人直冒冷汗的忠誠心問詢,現在卻又立刻誇讚他的能力,並且表示出交託下一代的信任。每當這種時候,喬貞會發覺自己突然不那麼痛恨老人,因為他想從老人身上學到自己所欠缺的東西。
「那很好。」
喬貞明白,這就是老人想要的結果。而本尼迪塔斯的臉上,顯露出了不安。
「我熟悉肖爾,他對王國的忠誠超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任何人,我不相信他會為了小小意見分歧就污衊你的教女。也請你不要胡亂猜測。現在,肖爾,去把嫌疑犯帶走吧。這樣的案子,一定要謹慎處理,明白了嗎?」
「那麼,肖爾大人,」本尼迪塔斯說,「您對本人推動的『推動前線教會繁榮』計劃有什麼看法?」
「托尼·羅曼諾。」
可容近千人的林間空地中,在一番繁瑣的儀式、宣詞和打獵成果展示后,聚餐終於開始了。席位緊貼著烏瑞恩國王的,正是本尼迪塔斯,他似乎很快就從剛才的挫折中恢復了過來。軍情七處的人安排在不顯眼的邊緣位置,但老人除外,他和國王中間只有兩個軍事大臣的距離。
「我們正談到關於戰地教堂捐贈的問題,」本尼迪塔斯說,「而且陛下非常同意我的看法。我們認為七處的戰士也應當……」
托尼木然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再也沒有和喬貞說話。
一個七處成員走到老人身邊,喬貞自覺地退到一旁。一番耳語后,老人對喬貞做了個手勢,說:「正好,跟我來。」
「明天馬迪亞斯的課,你有什麼計劃?」
自從老人念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喬貞就知道他們要抓的是誰了。他和另外一人來到教堂衛隊的席位,把鮑西婭扭出隊伍。在抓住她的左肩使勁往後扳的時候,鮑西婭用充滿憤恨和迷惑的眼神望著他,但喬貞只是若有似無地搖了搖頭。
「抱歉,我來這裡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陛下,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希望和主教大人單獨談話。」
「不,就在這裏談,」國王說,「我是你們的君王,不允許你們在我面前隱hetubook•com.com瞞事情。」
「這一定是污衊,陛下,」本尼迪塔斯說,「肖爾大人想必是對我心存不滿……」
喬貞四處張望了一下,但是沒有發現崔維斯。與其說他跟著達莉亞回去了,喬貞更懷疑他是因為剛才的瀆職而被禁止入席。正在這時候,他聽到一句話:
雖然老人提出讓教堂衛隊走在前面,但是本尼迪塔斯卻要求並排行進。「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們平常很少碰面,希望能借這個機會和您多聊一聊。況且這條路還寬敞得很,不是嗎?」
「太遺憾了,」本尼迪塔斯加重了語氣,「您也許可以不關心,但是這種消極的情感,傳播到了前線那些勇敢的七處戰士上。他們無一不拒絕進入教堂祈禱。」
「真是太可怕了。肖爾大人,您難道不怕自己的戰士失足墜入真正的黑暗嗎?」
「你在說什麼?」本尼迪塔斯的雙手抖動著抬到了腰部,「肖爾大人,您是否明白……」
「正是如此,但這都取決於士兵是否有捐贈的意願。」
「呃,是這樣,」他說,「我是今年才畢業的新手。但是你看,我已經二十八歲了。而你才三十歲,就能做上馬迪亞斯少爺的講師了,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其實我這一期的畢業生裏面,有很多人都對你經歷過的事感興趣。」
「恐怕您得說清楚一些。對於軍情七處之外,和國家戰略沒有太大關係的事情,我總是記不住。」老人說。
這個決定一出,七處的成員沒有什麼特殊反應,但教堂衛隊中冒出了一些嘈雜的議論聲。倒不是僅僅是針對軍情七處,因為對教堂衛隊的人來說,很難想像這世界上有能和他們並排行進的隊伍,更何況這是一次代表著王國和_圖_書威儀的打獵活動——在他們眼中,充滿泥濘和鮮血的戰場,無論如何也及不上這安全、清凈的林獵場所具有的神聖性。
「是嗎?你想談什麼?」
「是的,肖爾大人。」
喬貞知道自己並不該說出這番話。他對一個陌生人暴露了太多感情。當意識到這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后,他把放到唇邊的酒杯擺回了餐桌上。
兩支隊伍在令人不快的氣氛中行進。喬貞並沒有退到隊伍最後,而是留在能聽到兩個領頭人談話,卻又不顯得太引人注目的位置。
「你叫什麼?」
「很好。我會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用你自己所選的辦法教育他吧。」
他不知不覺地用目光搜索著教堂衛隊的席位,發現了那名女子。她坐在很顯眼的位置,似乎並沒有什麼食慾,像鬧脾氣的小姑娘似的用叉子搗弄著餐盤裡的食物。周圍的聖騎士們暫時放下讓人窒息的嚴肅感,三三兩兩地小聲交談,但沒有人和她說話。
「您反應過度了,主教大人,」老人說,「我得告訴您,這就是戰場。戰場會產生成千上萬種聖光無法顧及的事情,流言只是其中之一。這正是我讓自己的部下們信仰手中利刃的原因,因為它永遠不會背叛信仰它的人。我的部下們發現自己被背叛的時候,產生的復讎慾念可是非常可怕的,您明白了嗎?聚餐地點就在前頭了,國王在那兒等著我們。現在,您要不要先走一步呢?」
「一百五十個。」
「挺多嘛。我那一屆只有八十個。看起來,你很慶幸自己能為七處服務,而且在學校里混得還不錯。」
本尼迪塔斯此刻的表情,就像一個海運商人,剛剛得知自己滿載寶石的貨船在大洋中失蹤一般。他很勉強地笑了笑,表示和圖書「承您好意」,然後帶領著衛隊趕到前面去。隨後他立刻發現,與並排行走相比,讓七處的隊伍跟在身後,更讓他內心不安。他們可都是殺手和刺客!
聚餐結束后,國王和大主教仍然在席間談話,數量龐大的侍者們開始收拾東西。老人把喬貞召喚到身前。
「你羡慕我嗎?」喬貞叉起一塊廚師分發的烤肉放進嘴裏。
老人帶著喬貞和另外一人,來到烏瑞恩國王和本尼迪塔斯跟前。
「我的士兵也會祈禱,」老人說,「但他們祈禱時心中信仰著的不是聖光,而是自己手中的利刃。他們祈禱刀刃沾染敵人的鮮血而不是自己的,祈禱鮮血流得更多而不是更少,所以,他們並不需要您的教堂。」
「那好,托尼,你覺得我經歷過什麼事?」
「我是。」
「肖爾,」國王說,「這不是一件平常的事。證據確鑿嗎?」
「可以這麼說,雖然訓練像地獄一樣難熬,不過我總算挺過來了。」
「噢——現在,我想起來了。大量建築臨時教堂,並且鼓動非士兵們進行戰前祈禱,無論他們是不是已經信仰聖光。抱歉,我並不關心。」
「如您所願。」老人說。
「聽說失蹤的肖爾大人兒子,和你是生死之交。還有你在南海鎮救出達莉亞夫人和馬迪亞斯少兒的事情。為這個家族做了這麼多事,所以肖爾大人想必很器重你……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表現機會吧。」
「無論有沒有您的允許,我都將逮捕她。這就是軍情七處的職責。您的教女,涉嫌用教唆和威脅方式,讓暴風監獄中的一名犯人殺死了政治犯尼爾·傑西。我想兩位都記得這個名字,尤其是主教大人。」
「唔,這個有些尷尬,但是這麼說也沒錯。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挺羡慕你的。」
「請恕我冒昧。」老人說。
「我問問你,托尼。你也是探員部門的吧,那麼,這一屆有多少畢業生?」
「主教大人,雖然您看上去不染一絲俗世塵埃,但是您必須承認,大部分人在生活中都是用俗世思維思考。我的戰士也一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那些前線教堂的建設經費,是從前往祈禱的士兵的軍餉中扣除吧?」
「你就是喬貞嗎?」
本尼迪塔斯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動口。他緊抿嘴唇,閉上眼睛,汗液從太陽穴滑落。
發話者是緊鄰著他左側的七處同僚。喬貞並不認識他。
「雖然還沒有物證,但我已經得到了非常詳細和準確的供詞。為了使案件偵查不受阻,我希望能儘快控制住嫌疑犯。」
「當然,他們不一定是死了,也可能是派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但既然三年內回不來的話,他們就永遠回不來了,至少再也不能以自己的真名出現。這是一個規律。另外,我那一屆的講師,在目睹妻女被自己最滿意的學生殺死後,把自己弔死在廁所里。那個學生至今下落不明。
「您認為這和國家戰略沒關係嗎?這可真是讓人有些失望。這是一項在前線廣泛建設教會的計劃,三個月前就經過了烏瑞恩國王的批准。我們相信,聖光的撫慰,能夠讓拼殺在前線的勇士們獲得心靈的慰藉,驅策他們以更勇敢的姿態報效國家,卻又不至於被暴力行為的黑暗吞噬理智。您應當了解它。」
「那麼,」老人說,「我們將以謀殺罪嫌疑逮捕主教大人的教女,鮑西婭·維斯蘭佐。通常我們會直接執行任務,但考慮到嫌疑犯的身份……」
「一切都準備好了。馬迪亞斯少爺已經進入了分辨情報真偽的基礎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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