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好了的，快去換掉。我就留在這兒，別跑太遠。」
「很像墳墓。」
喬貞沉默了一下。
他拿出皮甲內的匕首，拋給鮑西婭。鮑西婭接住后，將匕首從鞘里拔|出|來，端詳了一下。
「真鋒利。還挺順手的。」鮑西婭試著揮舞了幾下。
喬貞剛想說「你的頭髮太長，也太漂亮了」，但還是住了口。他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的行進，她的頭髮會染上足夠的塵灰，就改口說：「無所謂。現在要處理的就是這個大包袱里的東西。」
「就因為它是紀念物，所以是備用的。一年以前我偶然救下了一個武器匠，他就做了這把匕首送給我。」
「只是臨時的，如果我們能安全地回到這裏來，這些東西還用得著。現在它也要學學我們七處的人，該掘洞睡覺了。」
「你已經了解了。他的支持者在那裡引起了暴動，而他自己和另外一個人訂婚了。」
喬貞在附近找了一塊鬆軟的泥地，開始挖坑。因為除了匕首沒有別的工具，他只能挖出一個長方形的淺坑，再把鎧甲的部件一件件擺放進去。
「女獵戶？不對。你有一點太不像了。」
「那發生意外怎麼辦？我總得有件武器吧？」
「困了就去睡。明天開始要趕遠路了。」
「那不是『了解』，只是『知道』。而且，你不覺得那個叫嘉蒂·尤維爾的女人很值得懷疑嗎？還是未婚妻呢，結果尼爾一死，她這麼快就離開了。」
喬貞心裏明白，那把匕首比自己常用的匕首做工要好得多。但是，J字hetuｂｏｏｋ•ｃｏm•cｏｍ匕首還沒有傷過任何人，刀刃上沒有染過一滴鮮血。這樣乾淨的武器握在手裡，他總覺得缺少一種實在感。
「在同伴面前也不應該這樣嗎？」
「我沒有幫她說話，我只是在分析。因為她怎麼看都像是被迫離開的。更何況，你現在也知道老人會做出什麼事了。」
「可我還不是從暴風城出來了？」
「用這個，我備用的匕首。」
「你呢？」
「就說你願不願意去吧。」
「沒參加過實戰又不等於沒有武器訓練。」
鮑西婭翻轉著匕首，讓陽光滑過刀刃表面。「這最下面有個凹刻的『J』字母。這不就是你名字的首字母嗎。」
「怎麼不是？」
「你那個傳說已經不流行了，我聽過更棒的故事。其實七處的人每次睡覺都是在泥地里掘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上面鋪上樹葉，因為那樣就真正安全了。」
這之後，兩人沉默了很久，注視著中間那堆篝火，直到鮑西婭打了一個呵欠。
「那又如何。」
「這個坑的形狀……」鮑西婭說。
他把包袱布展開墊在排列好的鎧甲部件上面，正打算用泥土和樹葉封起來，卻想起了一件事。
鮑西婭默默想了一陣子，說：「那好吧，就按你說的做。」
「這是大忌中的大忌。你恨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所以不能預先表露出來。但是有一個例外。」
鮑西婭把這一大堆東西抱在懷裡，然後來到附近的草地，四處張望一下尋找遮掩物，直到看見一株兩人多寬的
wwｗ•ｈetｕboｏｋ.com•coｍ大樹。她回頭望了一下喬貞，確認他不是看著這邊，然後才跑到了大樹後面。
「為什麼？」
「就是在你下一秒就要殺死敵人的時候。」
「要去西部荒野，就必須通過西泉要塞的關卡。」
「他離開我后，在那裡過了一年我不了解的生活。那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那樣活著多累啊。」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女獵戶，除了沒有背上弓。」
「有紀念意義的武器，才會有這樣的名字標示吧？」
「你不會想讓我把它扔了吧？」
「我們只是不怕被說成是怪人。」
「她也許受到了威脅，或者感覺到危險。」
「那麼……如果你愛一個人呢？也不能表達出來？」
「你這樣說讓我放心不少。」
喬貞右手托著一沓衣物，遞出去。鮑西婭遲疑了一下，然後接過來，說：「這都是男人的衣服。」
「這真的你備用的匕首嗎？」
「暴風城真正的城門，是艾爾文森林周邊。像西泉要塞這樣的崗哨，檢查過境者非常嚴格。披著斗篷就想混過去，根本不可能。明天我回鎮里去給你找幾件合適的衣服，把鎧甲都換掉。對了，還要把我寄放在旅店的馬弄回來，另外給也你準備一匹。」
「我聽說你們七處的人都不會在有人看著的時候睡覺，因為那樣會讓你們感覺不安全。」
「還有一件東西你沒給我。」
「我還不困。」
鮑西婭解下長劍，遞給喬貞。喬貞把它放進坑裡，用包袱布蓋住全部東西，然和_圖_書後開始把挖出來的泥土踢回去。
昨天夜裡，他們在閃金鎮外不遠處紮營的時候，鮑西婭說：「我要去月溪鎮。」
「例外？」
鮑西婭穿過草叢的聲音，將喬貞的思緒帶回了當前。她站在他面前，右手提著裝滿鎧甲的大包袱。
「在同伴面前無所謂，但是你現在需要適應。」
「哪點不像？」
離開閃金鎮后，喬貞一度想過回暴風城。大主教給他的任務是洗清鮑西婭的罪名，而不是查清尼爾是怎麼死的。現在他能肯定托托羅是在老人的影響下殺死了尼爾，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已經足夠了。他只要把老人拷問過托托羅的事實告訴大主教，大主教就可以用這一點公開質疑老人抓捕鮑西婭的正當性，找來活生生的人證艾娜，然後利用自己的政治影響力無限地周旋下去。最後的結局是不了了之。
「世界上沒有這麼淺的墳墓。而且到時候要再拿出來，這樣也比較方便。」
喬貞打量了一下。「還算合身。這樣就可以了。」
「你們真是一群怪人啊。」
他們跨上了馬，沿著大道，遠離了因為馬戲團的開張而越來越熱鬧的閃金鎮。那些熱鬧地談論著馬戲團的鎮民們，不會知道就在附近，曾經有一對母女被逼瘋；就像喬貞和鮑西婭不會知道，就在他們掩埋鎧甲，鮑西婭說出「像個墳墓」的時候，艾娜正在把自己的母親掩埋進真正的墳墓里。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太忙碌。
但喬貞無法滿足於此。他要知道老人為什麼要用這麼複雜，卻又謹慎和_圖_書的手段，謀害一個沒有實際威脅的民間歌手，同時嫁禍給一個連實戰經驗也沒有的聖騎士。所謂托托羅欠下的債，也許根本不存在。無論這是為了掩蓋某些事，還是又一項攫取權力的計劃，又或是兩者皆有，老人的行為說明他害怕自己會失敗，並且極力去避免。這說明他也有和普通人一樣的弱點：恐懼。喬貞要抓住老人的恐懼。
「很簡單的道理。這樣會影響自己的判斷力，還會讓對手提前摸清自己的意圖。總之會引起各種各樣的麻煩。」
「換上這些。」
「就這樣埋在野外……沒關係吧？」
「這個我知道。」
「如果是普通的長劍倒還算了。你那劍上面可是有黃金和寶石的。就這樣過境，他們會以為你是謀殺了一個商人才搞到這東西。快給我。」
「我不關心你穿起來像男人還是女人，只要保證跑起來不會絆腳就行了。還有這個，」喬貞又將一大塊包袱布交給鮑西婭，「用它把你的鎧甲都包起來。」
「非這樣不可嗎。」
「你怎麼在幫她說話？」
「那好。」
「……晚安。」
「你沒法就這樣過去。」
「真的要這麼做嗎？」
鮑西婭和喬貞一起，掩蓋好包袱布下的東西。臨走的時候，她還蹲在鎧甲掩埋地旁邊，注視著泥土好一陣子。在那下面的，不僅僅是她的護身物，更是長久以來，她唯一能夠全心全意去信任的東西。在遭受衛隊成員冷眼的時候，在尼爾離開她的時候，在呆在令人窒息的地牢里的時候，都只有這身鎧甲陪伴著她。她
htｔps://ｗwｗ.hetuboｏｋ•cｏｍ•cｏm把手放在泥土上，讓草屑與碎石扎在掌心，在心裏說「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然後站了起來，對喬貞說：「好了，我們走吧。」
「我們要做的事不僅僅是過境，還要穿越西部荒野，到最南端的月溪鎮。要想穿著那身鎧甲，在一路上隱瞞身份——這不可能做得來。」
「與其想這些無關的事，你不如快點睡著。」
「你會用？」
「不久前還嚇得發抖的，現在暫時安全了，你的態度就轉換得這麼快？——別那樣看著我，隨便說說而已。你的喜怒表現得太明顯了，這樣對行動不利。月溪鎮么，我當然會去的，原來就有這個計劃了。」
「什麼？」
「意外總是有的。但是，你現在也只能祈禱沒有人發現了。」
「比如恨一個人，你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來，讓他知道你討厭他？」
「你剛才說我的喜怒表現得太明顯了，會對行動不利。」
喬貞很快發現，自己不需要為了照顧鮑西婭而減慢速度。鮑西婭的騎術很不錯，她在全力地賓士著。鮑西婭，你這樣很好，喬貞心想。此刻他們只能一心趕路，沒空去考慮什麼時候能再次回到鎧甲掩埋處，又或者，能不能兩個人一同回來。
「這個不行。」
「形狀怎麼了？」
這恐懼的起點，就是尼爾·傑西。他必須更加了解這個男人發生過什麼事，這和鮑西婭的目的是一致的。
「通常都不能。」
鮑西婭把斗篷墊在地上，躺了下去，閉上眼睛。片刻后她翻了個身，背對著篝火和喬貞。
鮑西婭意識到喬貞在看自己腰部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