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狗鎮
第十四章

「你應該已經聽說了鐵匠鮑爾的事情。」
「這類生意主要靠常客,了解他們興趣的變化很重要。你肯定明白,自己的腦袋根本放不下那麼多複雜的東西,一定有別的辦法來記錄。如果真的沒有的話,恐怕我就得在這裏花更多的時間了。」
這並不是一件好工作。在外地的一個表親正等著他攢出本錢,好一起做傢具生意。還有兩個月積蓄就夠了,但他卻開始猶豫起來,因為自己並不熟悉這一行。
「我得事先說清楚,」圖納德斯說,「這裏面肯定沒多少人用真名。」
「噢,那當然。每個人都知道。我真好奇他老婆看到他那副樣子的神情。十年前我本來和他老婆有機會上床,但是卻縮起來了,不管你信不信。要是放到今天……可是,我不該和寡婦鬼混。會染上霉運的。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但我就是明白這個道理。你說呢?」圖納德斯又神經質地笑了笑,用一根指頭把漏出嘴邊的麵包屑沾起來,放進嘴裏舔了舔。「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我是說……去撿鮑爾的斷腿之類。你一定看過很多人的屍體。我就辦不到,其實我一看見血就頭暈……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鮑爾的那玩意也給切掉了嗎?哈哈哈哈。」
「第一次見到這東西。過去我也只是聽說過……算了,你進來吧。」
他右手捏起桌面上的一個小錫盤搖了搖,展露出盛在其中的「晚餐」粉末。
「噢,好,嗯……那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批發旅遊紀念品。」
他非常清楚自己做的是耗費精力,而且可能收效不大的調查。這起案子他本不用參与,但是他決定做到這一步;因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昨天約瑟夫所說的「無法容忍狂暴的殺人者在鎮中潛伏」,對喬貞來說也同樣適用。
「對。」
他翻看著那四頁紙,粗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十個不同的名字。他來尋找圖納德斯的理由,是因為手段殘忍的兇手,只可能是習慣了犯罪的地下世界生活者。而實際上,兇手在這名單中的可能性並不高,也許還不到百分之十。
他把門打開了;眼前是一片黑暗。上半年他去過閃金鎮,在那兒,早上一打開門,就能看見一片陽光。他很喜歡那感覺,心想自己應該搬到那兒去。當然別的地方也不錯。
他想打開這封信,但卻做不到,手指不停地發抖。他猛地抬頭朝前方,以及門外左右張望,但除了不遠處正在換班的守夜人,他什麼都看不見。
「是艾爾羅告訴我這個地方的。」
「喂,等等。你就沒有什麼可以報償我的嗎?比如……幫我介紹一些客戶?我有一些迷幻蘑菇賣不掉,都是自己培植的……噢,算了。我早該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下次來的時候,記著帶上手下和搜查證!再見。」
「你不會因為這些東西逮捕我吧?因為我聽說這玩意其實是七處最先造出來的……算了。」他彷彿旁若無人地竊笑了一下,隨後坐在了一張搖椅上,把錫盤放回去,將擱在旁邊的半塊麵包塞進嘴裏。「那麼,你想談些什麼?我有很多時間,就像剛才說的,生意難做,閑得慌。」
不過他並不是為了小鎮才這麼做。假設特意點明軍情七處的威脅信,確實和凶殺案有關的話,那麼他保護著的人無疑會成為目標。
「很https://m.hetubook.com.com好,」喬貞站起來,「你幫上了大忙。繼續忙你的生意吧,圖納德斯。」
「我們初步認為是外來人做了這件事。」考慮到直接的詢問對這個大腦極端混亂的人可能不會有效果,喬貞開始思考別的辦法。
喬貞打斷了他的話。「所以,我需要知道你這一個月以來和誰交易過。」
他突然意識到其中可能是什麼內容。
「生意難做啊。」圖納德斯搖搖晃晃地走進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到這兒來談。隨便坐。」
「不了。你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特別。」
屋子裡漂浮著令人不快的揉雜氣味,就像走進了廢棄多年的藥房。牆面靠著的木架子上擺著各類小器具和裝著不同顏色液體的瓶子,正前方的牆壁上懸挂著一個剝製粗糙的狼人頭部標本。而圖納德斯本人,看上去就像誤入密教巫師房間的醉漢。
圖納德斯把紙墊在椅子手把上,就這麼埋頭寫起來,中途完全沒有停筆,只是偶爾會啃啃大拇指上的死皮。半個小時后,他把密密麻麻的四頁紙交給了喬貞,不僅按要求寫上了交易人、貨物清單,甚至還有交易時間、價格,單位精確到銅幣。
「你得證明一下。」
「那個死老頭對您說什麼了?我收了貨款不交貨,是不是?喬貞大人,那是絕對的謊言。在這一行里不老實的話,只會自毀名聲。他在我這兒弄過很多東西,早先我照顧他是本地老頭,才給他賒賬拿貨,但他竟然得寸進尺起來。我只是想把剩下的賬都算得一清二白。」
「還給我。」圖納德斯說。
「好了,繼續說正事。我需要接觸過你的客人名單,還有他們買了什和圖書麼。如果你拒絕提供的話,下一次我會帶著手下人和搜查令來。這屋子裡的東西足夠讓你蹲上二十年。」
「你的槍沒有上子彈。」
「誰?」
喬貞離開了這間隱蔽的小屋。他本想買一些麻醉劑的,但還是改變了主意,因為夜色鎮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分析這類東西,更不用提檢測鮑爾的屍體里是否含有類似成分了。
「那是商業機密。而且,」他身子前傾,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他們都在我的腦——袋——里。」
「把它在你清單上的名詞告訴我。」
「就是醫用的唄,效果非常強,價格也比正路子的便宜。和麻藥不同,你非得按正規程序來,弄個針筒打進去。基本上買這玩意的都是地下醫生,要給去不了醫院的強盜頭子做開顱手術什麼的。亞伯克隆比昨天帶了幾個金幣來,但我還是沒賣給他。這點錢還遠遠不夠以前賒的賬。」
「真的嗎?嗨,你再詳細說……」圖納德斯停住了。他弄懂了喬貞的真正意思。「……行,我明白了。客人名單和交易目錄是吧,給你就給你,不要對我做多餘的事。不過,我真的是一直用腦子記著的。讓我先去找到筆和紙……該死的我都把它們放哪了?」
「既然你這麼了解我們的工作細節,有沒有考慮過和我們合作?要是你的熟客們都知道你在七處都有門路,也就會更放心地到這兒來拿貨了。」
在梳洗的時候,他盡量不弄出聲響。隨後,他出了屋,關上門,沿著走廊走向前方大廳。鞋跟在老朽的地板上踏出疲倦的聲響。
喬貞進去之後,在靠著窗戶的一張短沙發上坐下。圖納德斯說:「我沒有茶水或者咖啡什麼的,想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點這個嗎?」
門上的小鐵窗打開了。一雙眼睛出現在門的後面。
清晨五點半,市政大廳的管理員就醒過來了。為了工作方便,他和妻兒就住在大廳一樓的宿舍里。
他竟然真的去檢查裝彈匣。喬貞確信,圖納德斯本人就是他販賣的各色致幻劑的最大消費者和受害者之一。作為一個地下非法物品商人,這是他最不謹慎的一件事。不過,要是讓這樣的人誤傷,那也實在是多餘的麻煩,所以喬貞把他的槍奪了過來。
喬貞給他看了看銀牌。
雖然嘴裏這麼說,但是打開門之後,此人只稍微後退了一小步,彷彿只是允許喬貞跨進門檻。喬貞進了屋,他才再次後退,然後伸手關上門。
「就你一個人?」他說。
「我知道你大多都是和外來人做生意,因為本地鎮民們大多不需要這些古怪的東西。他們太老實,太容易滿足了,不需要你的毒品,致幻劑,賭博作弊工具,私酒原料,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具。其實,你還算挺有名氣的。」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地面上的一個信封。他把它拾起來。信封表面上什麼也沒有寫。
「就叫『麻醉劑』。我只賣這一個品種。」
喬貞卸掉子彈,擱在身後的窗台上,把槍遞迴去。「我常常想……這樣會是什麼感覺?」圖納德斯說著,把槍口塞進自己嘴裏,扣動了扳機,渾身誇張地顫慄了一下,取出槍來。「一定不會很好看。不過還是比鮑爾好。」
「他主要從你這兒買些什麼?」
「是的。放輕鬆一些,我來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你做什麼活,和我無關。」
「這是預料中的事,不過這玩意已經很有用處了。」喬貞略微和_圖_書翻看了一下。「你幹得不錯。不過,我還有一件事得問問你。」
「難不成你還打算撬開我的腦袋?」圖納德斯從搖椅的後方拿出了一把獵槍,對準喬貞。「好吧,你想在這兒花更多的時間。多長?永遠夠不夠?……不,一小時好了。我有一種很暢銷的東西,可以在一個小時內把你整個人溶得只剩骨頭。要說服別人相信自己殺死了一個七處探員,說不定比我想象中要難……」
「那當然,當然。我賺的錢雖然沒鮑爾那麼多,不過說起門路之類的……」
「真的嗎?你怎可能看出來……」
「我叫喬貞。聽說圖納德斯住在這兒,我有話想和他談。」
他從床上坐起,身邊的妻子翻了一下身,似乎沒有醒來。
喬貞敲了敲門。
「我不認識你。」
「問吧。反正我這個下午不會過得更糟糕了。」他把一條腿盤到了椅子上。
對方沉默了一下。
「你別唬我。你們從來不抓我這樣的商人,因為會有……那個詞叫什麼來著?……對了,連鎖反應。總得有人干我乾的活。」
「那所謂的麻醉劑呢?」
「一大堆我自己也不知道用處的東西。甚至包括我眼中絕對沒有用處的破爛。不過,鍊金術士的玩意我一點兒都不明白。不過呢,倒不是非要對自己的貨物了如指掌,才能做一個成功的商人……」
在打開大門之前,他需要做一些屋內清潔工作。這花了他大概十五分鐘的時間。隨後,他掏出鑰匙,插|進門上的大鎖。鎖孔似乎有些生鏽,他搖晃了好幾下才聽到匙孔內部傳來清晰的機械滑動聲。
「喬貞?那個軍情七處的人?」
「我最先是從亞伯克隆比那兒聽來你名字的。他說想從你這兒買麻醉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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