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河流·上篇
第十八章

法拉德此番前往七處,是個人行為。如果他向您提出任何計劃或者建議,都是沒有經過與本人詳細商議而做出的私自決定,無法代表拉文霍德莊園的立場。為了軍情七處和拉文霍德莊園的發展前景和相互關係,請對法拉德的言行謹慎反應。
法拉德的目光在那一刻變得有些僵硬,面部肌肉也緊張起來。他不掩飾自己的失望,但是也沒有放棄進攻性的態度。
「過來。」老人把信拿起來。「先看信封背面,告訴我們你看到了什麼。」
人很快散盡了。喬貞從老人的身側,轉為站在房間中央。單薄的信紙就落在他腳後跟不遠的地方。這是他唯一早就準確預料到的事情:今天必然會有單獨面對老人的時候。老人連護衛也沒有留下,如果他打算做出內部處分的話就不會這麼做,所以喬貞得以認定自己已經脫險了——至少在這一刻。他內心急迫的焦慮,讓以沉默自製著的緊張感所代替。不同於上一次,今天他並沒有琢磨對老人動手的可能性。
護衛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人已經站起來了,眼前也沒有可以放東西的平台。在法拉德又一句「把它放下」之後,護衛只能讓信紙飄落在地面上。他們離開了。
潘索尼亞·肖爾閣下:
喬貞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成為了局面的焦點,即便老人和法拉德都沒有表示出來。他沒有絲毫的解脫感——也許老人是m.hetubook.com.com想私下解決,不需要法拉德插手。沒有誰比老人更厭恨叛徒,他必須有足夠的信心和對情況的絕對了解,才能這樣強硬地拒絕,甚至提出警告。
「這封信什麼時候到的?」法拉德說。
喬拉齊·拉文霍德
「我明白了。」在提起身體苦痛后,老人進一步闡述了對死亡後果的擔憂。不知道為什麼,喬貞突然發覺自己並不希望看到這一幕,聽見這些話。他仍然恨老人,但是他這樣自我剖白,反而讓喬貞難以接受。兩人過去的對話總是充滿無止境的互相刺探和暗中脅迫,現在喬貞不知該如何反應了。交流變得簡單,但事情卻變得複雜。
法拉德身子稍微往後移了一點。「警告?關於什麼?」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們都還年輕。非常年輕。為了合作行動更方便,混淆敵人可能得到的情報,我們互相學習對方的口音,字跡,行動習慣。」老人按了按自己的喉頭。「現在,喉嚨已經不聽使喚了。但我的手指還能用。看來,你是第三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噢,是……」喬貞仍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按老人的說法,他是在事情並未完全明朗的情況下,冒著一定風險採用了這個計謀。但真正讓喬貞語塞的,還是老人的坦白中自然流露的——傷感——他在哀嘆著自己身體的崩潰。
「沒必要對www.hetubook.com.com我重複。除此之外,我還要提出一個警告。」
「如此明顯的問題也需要解釋,只會讓他人更加懷疑拉文霍德處理情報的能力。它是未確認的情報,是會談的附加條件,同時包含有指涉七處內部矛盾的內容。如果得不到我的確認,它就只是一個謠言。我警告你不要散播對七處不利的謠言,法拉德。你該聽明白。」
法拉德眉頭稍微往下壓,吸了一口氣,儘力掩飾自己的憤怒。經老人這樣說明后,先前的提問讓他看起來像一個不諳世事的新手。他說:「別說您只是因為不信任這個附加情報,就否定了整個合作計劃。」

「喬貞。」
「除了能長期得到有利於七處的情報,還有一個潛在重大叛徒的名字——」
「你覺得這封信能產生什麼作用?」老人說。
喬貞上前接過信,老人並沒有看他。他把信翻過來,然後說:「蓋了拉文霍德的印章。」
「我理解您的意思。」
「我想在場的各位都聽明白了。」老人說。
「您真的全面考慮過我給出的所有條件了?」
「這可是相當無禮,」法拉德說。「也許您應該解釋一下原因。」
法拉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站起來。「我們該走了。不管怎麼說,這一次很遺憾,但我希望七處和拉文霍德未來合作的門並沒有關上。」
「那封信,」老人說,「是我寫的。」
得到用腦詳細分析當前情況的機會,喬貞的焦慮幾乎完和*圖*書全消失了。他完全不打算提起「潛在叛徒」的事情,並且相信老人也不會提起。
「正是關於你所認為的叛徒。不要試圖把這個名字透露給任何與七處有關的人,無論以哪種方式。不僅是在暴風城,你在任何地方都禁止這樣做,否則一概視為你個人對七處的公開敵對行為。」
「三天前。不需要更多的解釋了,法拉德。」老人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暴風城的食物和風景,那麼請自便——但是不要再來浪費我的時間。」
「法拉德提出的,的確是一個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風險的合作計劃。但從道義上來看,它卻完全正當。所以我需要最合理的拒絕方式。」老人說。「喬貞,你說得都很對,和我想的幾乎沒有不同,但還是忽略了一點。這個合作計劃野心很大,即便接受下來,也需要好幾年的準備工作才能正常運作,更不用說後續的一切——我不能在我死去的時候,把它以不成熟的狀態留給馬迪亞斯。他還遠遠沒有成長到能夠接下這東西的地步。」
「他不能,因為這樣就會進一步加深喬拉齊和他之間的矛盾。這就是您利用到,而且要讓它明朗化的一點。用不了多久……很多人都會知道行為審慎的七處,拒絕和有內部矛盾的拉文霍德展開不理智的合作。當然,拉文霍德內部也會產生一些反應,但這就是我暫時無法預測的了。」
法拉德只看了一眼信就不再讀下去。一個貼身護衛低聲地要求想看看,法拉德沒有說話www•hetubook.com.com,只是兩指捏住信件一角,指向護衛的方向。護衛取過信紙離眼睛很近地打量著,片刻后抬起頭說:「是喬拉齊大人的筆跡。」
「當然不。」老人說。「只要你能做到充分的準備工作,我們仍然可以談。對了,那封信你可以帶走。」
「是。」喬貞立刻應答了,語調很自然,但那只是慣性。
老人搭在信封上的食指移開了。
喬貞望向老人,得到點頭授意后,才走到法拉德面前。法拉德從喬貞手中奪過信紙時,兩人的視線交匯了。法拉德眼中的敵意是如此明顯,但那並非是單獨面對喬貞,而是對這整個過程,以及所有可能的因果所表示出來的強烈抵觸和不滿。這頭公狼的領地遭到了意外的襲擊,而他也沒辦法拋下爪中的獵物去驅趕突然湧現的敵人。喬貞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或許法拉德應該把信帶回去對質。」
「我需要的不光是回答,而是行動。你的行動收效如何……日後會漸漸看清的。喬貞,我和喬拉齊年輕時不僅是最好的合作者,也是最好的朋友。那時候我像幾乎每個青年那樣,認定友情和誠實是成為戰友的前提。我相信你也曾有這樣的想法。這麼多年後,我在喬拉齊和法拉德之間製造了麻煩,但是卻不覺得有愧。因為無論什麼人,什麼事業想要獲得發展,就一定要學會拋棄多餘的東西。拋棄過去,拋棄無效的承諾,愚蠢的決定……等等。每個人都應該學會。」
喬貞取出信紙,先大略看過一眼,然和*圖*書後念了起來。在這個過程里,他能感覺到法拉德盯著這邊不放的目光。
「你必須證明這一點。」老人說。「找到達莉亞,替我做一件事。」
「我會的,肖爾大人。」也許現在除了簡單的附和老人的看法,喬貞並沒有什麼可做的。但是他有些在意「幾乎就像是直接說出我心中所想」這半句。我沒有代替你的打算。
「不用懷疑。」老人說。
「會議結束。」老人說。「今天的日程表很緊。不能讓外人浪費你們的時間,當然你們也不要耽誤自己。都去做自己的事。喬貞,你留下來。」

「即便法拉德懷疑信是假造的,但您仍然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一個拒絕他的最正當理由。」
「把信拿過來。」法拉德說。
「打開來,把內容讀給我們聽。」
「他還要學很多,向你。你要協助我教育他,成長為可以在今天這樣的會議上做出理智決定的人。除了必然會忽略的那點——當然你也可能是因為避諱才不說出來——剛才的分析很精確,幾乎就像是直接說出我心中所想。你要把這些思維方式教給馬迪亞斯。」
他已經知道了。
聽見這句話,喬貞的雙手仍然緊繃著。拒絕合作,會議結束——不可能這麼簡單。他看了看老人壓在指下的那封信。那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老人要用它來做什麼?
喬貞沒有預料到對話會這樣開始。他沒法選擇適當的反應,只能等待老人繼續。
「不用了,」法拉德對還捏著信紙的護衛說,「把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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