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現場?」
「怎麼了?」
「什麼?」
「剛才別人的態度明明好好的,聽你這麼一講就變得奇怪起來。」
但是達莉亞把臉別開了,望著地面,左手拇指和食指貼在微微顫動著的嘴唇上。
「好的。」
「你回來了。」坐在男人對面的達莉亞站起來說。
「忘記說了,沒有寫作這種才能來供他浪費。」喬貞拿過信,接著往下讀。
「沒有。我都說了沒什麼了。」
「沒有私下接觸過。不過假如他在辦事風格方面多少學習了他父親的話,那我們就得更加小心應付了。德薩很擅長糾纏,給七處帶來過不少麻煩。」話一出口,喬貞才意識到自己又提到了不該提的字眼,但達莉亞似乎並不大在意。
達莉亞笑著彎下腰,左手放在腹部上,右手則把信紙往喬貞那邊推。「我讀不下去了。我老在想他是帶著什麼表情寫下這些東西的。」
「什麼眼神?我覺得一切都很正常。」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必要對我隱瞞這些,達莉亞。我聽到的說法是有人流血了,還有槍聲。我好不容易抽出一個小時趕回來,你最好不要不當作一回事。」
「怎麼個奇怪法?」
「原來是這樣。那我得謝謝他。」喬貞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不過,達莉亞,我知道檢察院的工作是怎麼回事。他畢竟是在做一項針對你的調查,這可開不得玩笑。不要因為他幫助過你,就忽略這一點。」
「沒事……我明白。我會小心的。」她在他的唇邊吻了一下,然後說。「我們還是回去吧。別讓客人獨個呆太久。」
「大部分都是無足輕重,缺乏證據的。所以我應該很快就能完成工作了,不會對兩位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請放心。」
「沒辦法,最近工作排得越來越緊,我不能常在你身邊。如果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好吧,換一個說法:他不是逃跑,只是自知應該讓我們兩個獃著。謎團解決了,來說說正事吧。他hetubook•com•com拿走的是什麼文件?」
「這些事情不會馬上就發生,你知道。一切都還在做計劃。」喬貞把身子移開一些,朝後靠在沙發上。「而且具體的東西都沒決定。林德的建議我也有考慮過,如果你不想離開的話……」
「好吧,我來拆。」她說。
「不至於。」
「我聽說了一些事情,」喬貞說,「昨天早上的義賣會起了騷動。是真的嗎?」
給喬貞和達莉亞
「這麼快就走?我還想跟你好好聊聊,關於你手頭調查的細節,我能給你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況。」喬貞說。
「他動用了本來是拿來報告緊急情況的信鴿,我還在發愁怎麼替他給糊弄過去。還沒拆開。你來讀讀看嗎?」
「他可能真的是要逃跑呢,」達莉亞說,「你一點兒也沒察覺到自己剛才用什麼眼神在看他,是吧?」
伊萊恩的畫已經幾乎在達莉亞左手裡揉成了一團,但她似乎沒發覺,喬貞也不打算提醒她。他抱住她,聽著畫紙承受壓力痛苦地緊縮之後又慢慢展開的聲音,然後又聽見它掉落在地面上。這一天的後來,喬貞離開了;達莉亞把畫紙拾起來展開在桌面上,使勁用手壓平,但已經沒法看清楚上面畫的是什麼了。
喬貞回到宅子,看見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在客廳里翻看著一些文件。
「……這句話什麼意思?」
「可能吧。說不定他打算幫人推銷房子給我們然後收中介費。」喬貞沉默了幾秒鐘,繼續說。「剛才這句話是胡說的。我想你說得對……不過,」他撫摸她的臉龐,「幸運的不只是我一個人。他是為了我們倆才這麼做的。」
「埃林?他還會寫信?」
「有一點兒小亂子。沒什麼大事,你不用擔心。」
「你在說什麼?別讓我冷靜。我不需要你的冷靜,不需要。我真想現在就能動身……」
「既然還沒拆封,你怎麼知道……」達莉亞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她看到了和*圖*書信封上的小字——
「我不知道,我……」達莉亞說。「我們還有很多準備時間,對吧?」
「如果以後你還要做這件事,」喬貞說,「我確實不一定能找到時間陪你,但至少可以先給周邊的人打個招呼。所以下次一定要先好好跟我談過,明白了嗎?」
「是這樣。」喬貞想,無論舉報人是誰,選擇這個時間段的意圖很明顯:將達莉亞遭到七處驅逐這件事,和他的舉報材料挂鉤。對一般人來說,生活突然遇上劇烈的變動,確實很容易成為犯罪動機的因子。更關鍵的一點是,檢察院和七處因為機構屬性的原因,向來在各方面都存在著明顯的衝突。一個讓喬貞感到不舒服的推論,就是檢察院可能試圖以達莉亞為突破點,找出對七處不利的證據——即便老人已經認同七處和達莉亞之間的聯繫完全斷裂了,也不等於其他人都認同;就算有人把這公開的驅逐視為掩護性的手段,也不那麼奇怪。
「槍聲是怎麼回事?有人受傷嗎?」
「為什麼只調查這一年的?我一直以為檢察院的人做事,最大的樂趣就是把結了蜘蛛網的賬本都翻出來。」
「像要逃跑一樣。」
「伊萊恩愛死這個地方了,我真後悔早一些帶她來了。」
達莉亞盯著喬貞,突然笑了。
讓喬貞印象深刻的是因伐羅修說「兩位的生活」,而不是「達莉亞夫人的生活」。他點了點頭,說:「我和達莉亞夫人失陪一下。」因伐羅修報以禮貌的微笑,回到沙發上坐下。喬貞拉著達莉亞,來到走廊上。
「就這些。」喬貞把信折起來,發覺達莉亞看著他,沒說話。「怎麼了?」他問。
「太難記了。不過……蓋爾芒特……」
「下次你別自己去了。我也要在場才行。」
「你是說他們哄搶東西了?」
「怎麼?」
「有客人?」喬貞走上前去。
「他走得還真快。」把檢察官送出大門后,兩人回到客廳坐著,喬貞就對達莉亞說。「你不覺得奇怪和-圖-書嗎?」
「會有的。你還是給我詳細講講昨天都發生了什麼。」
「他就是要做那項調查,所以剛好趕到。如果不是他的話,那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了。」
達莉亞清了清嗓子,然後讀起來。「喬貞,達莉亞。你們好嗎?日子過得順心嗎?不用反問我了,因為我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好過。想必你們已經仔細觀賞過了伊萊恩的畫作。沒錯,她的主題就是湖畔鎮。啊——,」達莉亞刻意拉長了聲音,表示埃林在後面加了個很長的破折號,「留在這麼美麗,引人遐想的地方,讓我感覺能重拾吟遊詩人的夢想……」
「他也許是想寫『後悔不早一些帶她來』吧。不管它,繼續。——我呢?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來調查連續殺人案的。有我在,案子當然很快就水落石出了。一個入贅的年輕人丟了工作,覺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看不起自己,於是喝醉酒以後就做了不該做的事。真正的男人是永遠不會犯這種錯誤的。當然,還有很多善後工作要做,不過我時間多得是,所以正好利用這些空閑時間來替你們倆找房子。喬貞,可別說你還沒告訴達莉亞這件事!我已經看中了好幾個地方,各方面都好得沒話說,價錢也便宜,最多就是有點舊。你們該感謝我不打算把這些訊息獨吞掉。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們抽時間到這兒來,當然這暫時做不到。不過沒關係,我會把屋子結構的草圖帶回暴風城去,讓你們心裏先有個底。伊萊恩的畫,就是其中一間屋子可以看見的景緻,她說還要畫更多,好讓你們倆都能見著。所以喬貞,千萬記得按先前說好的,替我報銷伊萊恩這一次出行的花費。再見。」
「他身上大概還有一千種浪費掉的才能。」喬貞說。「讀給我聽。」
他不打算告訴達莉亞這一點,也希望她暫時沒有想到。
「問題是你要什麼時候才會有時間?」
他們親昵了一陣子,然後喬貞說:「我差點忘了一件事情。」
「我懂。別說和*圖*書了。」
「您好,喬貞先生。」男人放下文件站起來,對喬貞伸出右手。「打擾了。我是檢察官因伐羅修·蓋爾芒特。」
「他說這和檢察院收到的舉報材料有關……說我的機構出現問題,主要是集中發生在……這屋子的門牌取下來之後。」
「達莉亞。」喬貞嘆了一口氣,抱住她。她緊靠著他的胸膛。
「你真幸運。」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有這麼一個朋友。」
一回到客廳,喬貞就對因伐羅修說:「檢察官大人,我聽達莉亞說了,你在昨天的義賣會上幫了她很大的忙。非常感謝。」
「多謝您的合作。」因伐羅修左臂夾著文件,對兩人道別,然後離開了。
「有人打起來了?」
「我接到檢察院委派,來對達莉亞夫人慈善機構的金融情況做一些調查。」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達莉亞右手稍微掠過一下額頭,然後說:「是,挺嚇人的騷動。你還記得雷明頓公爵嗎?當初對我求過婚的那一個……他的新婚妻子到了會場,然後開始對人們說很煽動的話。有人相信了她,然後就……我根本控制不了場面。他們都像瘋了一樣,又砸又搶……」
「不,我想,真的想。我一定要離開這兒,到那邊去等你。」她的聲音急促起來,但仍然很輕:就像雷雨驟停后的晴朗陽光中,從屋檐邊緣滴落下來的雨水。「然後你也要儘快趕過來,別讓我等太久。我會一直等,多久都會等,但畢竟等的時間越短越好。」她把伊萊恩的畫拿過來,雙手拉住畫紙兩邊,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說不定就在這個地方。過不了多久,我就會站在這兒等你來。聽見了嗎?喬貞,你聽見我說的了嗎?」
「我記得這個姓氏。已經退休了的檢察院前檢察長,叫德薩·蓋爾芒特。我聽說過他的獨子也進入了司法界……看來就是這位因伐羅修了。」
「沒什麼,那正是我的職責所在……我想,該是時候離開了。」
「沒有,」她略微抽身https://m.hetubook.com.com出來,望著他。「是因伐羅修的衛兵開槍警告。」
她拿過信封,劃開封口,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一張是淡黃色的信紙,還有一張是墨水筆畫成的風景畫。達莉亞看了看喬貞,然後先把那張風景畫放到兩人中間;喬貞右手捏住紙張的另一角。他們看出來畫上有湖泊,有從鋪撒了樹葉的岸邊延伸到水中的釣魚台,還有河對岸的群山。天空塗得黑黑的,山和湖泊都留白了,但他們也沒辦法判斷這畫的是不是夜景——把背景塗得黑黑的是這位小畫家的習慣。畫紙的右下角有簽名:伊萊恩·提亞斯。
「噢,別裝傻了。」她愉快地摟住他的脖頸。「看,你自己也笑了。你明白我在說些什麼。」
「當然聽見了,我就在這兒。冷靜一些,達莉亞。」
「這一年以來,接收和交託情況孤兒的詳細記錄。當然還有相關的花費。」
「我很樂意,但恐怕我和您一樣,在從事著讓自己太忙的工作。達莉亞夫人,這些文件我必須拿走,好做進一步的研究。」
「你笑什麼?」
「你連一個小時都這麼難擠出來,哪裡還會有時間和我在草地上陪著那些大箱子站整整半天?」
「你真是。因伐羅修·蓋爾芒特。」
「噢。」喬貞說。「我猜想過檢察院會接到一些舉報。」
「對了……他的名字叫什麼來著?全名。」喬貞說。
「請吧。」
「他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他們沒說什麼,端詳了一會兒,然後把它輕輕地放在桌面上。達莉亞展開信紙,開始看前面幾行。「真沒想到,埃林的字寫得挺好看的。」
「一個女人突然出來說……反正就是那些話唄。然後場面就有點亂了,有人想不付錢就拿走東西。」
「我認識你的制服。」他們握了握手。喬貞並不想表現出多大的熱情,但卻發覺因伐羅修似乎有把對方的手掌整個拉過去的勢頭,而且非得等他說完下面一句話之後才放開。
喬貞從衣兜里掏出一個信封。「埃林從湖畔鎮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