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衷心哀求空空:「饒了我吧。」
「嗯,發展到現代……就是你也知道的那種蹦蹦躂躂的單調健身運動,但是還存在與我同為兒童遊戲的跳皮筋這樣的。雖然我的摯友那位跳皮筋的神明歲歲,連顯現於世都做不到了……」
醒來以後,仍是夜晚,萬幸這巷子夠深,連半個好事之人也不願拜訪這裏,要不然身上的財物被摸走就糟糕了。我體會到了流浪漢在外睡覺的感覺,還好不是冬天,否則路有凍死骨就成了我的訣別詩。
另外……旅行是泡湯了。
「當然啦,神似是中華藝術里的精髓,翻花繩也好,中國結也好,到了很高的階段,都融入了神似的概念,國畫你總見過吧?」
雖然仍在心中留有告別時的苦楚,可是釋然的情懷要遠蓋過追思的哀傷。我之前的擔憂其實只是杞人憂天,只有真正的和她見了一面后才明白,我對想的逝世是再清楚不過的。而這,也是我一路背負的已然習慣了的事。所以,再次和她相見的幸福感,反而沖淡了哀思。我忙著感慨這份奇迹的份量,無暇長吁短嘆感慨傷痛。
「但……hetubook.com.com唉,畢竟打結一派實在是發展的很厲害,不打結的一派就只剩我和跳繩這兩個苟延殘喘了,以前還有好多來著,比如塑形和——」
只是到頭來,我還是沒能弄明白想的願望是什麼。喝著茶,我偶然和繩繩提到時,她像是有什麼小心事一樣,視線凝重了起來。因而我並未追問,多少留些遺憾在心中,要比刨根問底更有留白之美。
「哈哈哈好醜。」繩繩不留情面的笑起我來,「這隻麻雀好可憐,這麼難看,哈哈哈。」
花了兩個小時,我按繩繩所說但自己一頭霧水的,將左右手古怪形狀的繩子合攏,轉動了九十度,然後鬆開手,轉回來——手上居然出現了形狀。是一個看起來像什麼鳥的繩形,而且不可思議的是,這是我翻花繩至今,第一次見到的左右不對稱形狀。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這之後,趁著還不到凌晨,辦完了另一件事之後,我們告別了樂呵呵的糟糟,和始終不給我好臉色的空空,踏上歸途,回到了那我沒有實感,可的確闊別了一日一夜的家。
和*圖*書聽起來十分悲慘啊……不過仔細想想,單一條繩子就有如此繁雜的內容在其中,還真是從未深思過的事呢。
並且——或許再沒有機會醒來,不久就會消逝。
「怎麼可能呢?」
我想也是……我以茶代酒,和與我一起舉杯的空空碰了碰杯。
「源遠流長的一草一木,一物一念,但凡有意義,就有我們神明存在——當然了,失去意義而消逝的事物多了去了,所以神明也隨之消亡了,這些也和你說過不止一次了。」
「……道別了。」我苦笑著說。
我和繩繩的相遇,本身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迹。
若是我全然知曉了,那就等同於沒有可深究了,也等同於會更容易忘掉……至少,我絕對不打算將想遺忘。
我那四位數的機票錢也打水漂了……可這也不錯,因為我對大海的執念,其中的由來我也想起來了……因為第一次喝醉見到她時,是在海邊。
「還有一個,就是與手交織而誕生的『花繩』,這是非常少使用到『結』,僅靠摺疊反覆就能得到樂趣和美感的很厲害的遊戲!是另一種偉大的繩之神髓和-圖-書!」
我震驚的望著手中那隻一點也不像,卻真的很像的麻雀,聽繩繩驕傲的解釋。
這一番醉酒,讓我在酒神的桌子上睡了一天一夜,比起上次算短的了……而且也順利回來了,人生能體會兩次化身為靈魂的形態,卻仍舊活著,這種經歷真是不知該喜該憂。
「呵,挺有勇氣的,姑且誇你一句吧。」
由於我已經將繩繩定下的「中級班」翻花繩課程掌握的差不多了,於是她開始教我單人翻花繩的高級課程。我本以為我算翻花繩的箇中高手了,而且也有所領悟,大概明白繩子要如何走向,而會編出什麼模樣。
沒有再次踏上旅行,更能代表我已完全邁過了這一道挫折吧。
但高級不愧是高級,儘是些很奇妙的編法,之前的無非是循規蹈矩的反覆摺疊和穿過繩子,但如今學的卻相當複雜,不僅步驟繁多,而且細緻入微,對繩子的角度、預留量、正反等等都有了要求。
對了——繩繩在遇見我之前,似乎也沒能像這樣出現在世間,而且第一次見面時,還像個玩偶一樣沒有表情變化,也不像如今這般滔滔不絕。如和_圖_書果不是我無意間幫她,她也會和她的摯友一樣還在沉睡吧。
「喂,和你的前女友道別了嗎?」
……原來是麻雀,可經繩繩一說,手中的「麻雀」卻使我愈看愈像。麻雀是最常見的鳥類了,個頭不大,身子又顯豐|滿,羽毛和外形給人土裡土氣的可愛感……當然,它也是禍害農民糧食的頂級高手。
糟糟很熱心的遞給我一杯熱茶,喝下之後不知何故,我覺得靈魂暖和起來了。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不過我沒有在意這種瑣事,因為繩繩的樣子有點怪,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我正想問問她時,空空忽然說道——
「該怎麼說呢,明明不是那麼一回事,但還是很像麻雀……」
「跳繩?」我忍不住問了。
那種山巒的層次感,在國畫里的表現則非常美,用墨色的濃淡就能淋漓盡致的畫出,而那濃與淡的筆觸,即是神似的意境表現。
因為雲南儘是山巒,所以山的景色我是司空見慣的。白日間,一座又一座的遠山是我熟悉的最好的對比——前峰草色和樹形都能分辨清楚,但稍遠的山就只剩依稀的草色了,而更遠的山,顏色就愈發淡化hetubook.com•com,只有山的輪廓可見。
但卻只換來她意味深長的淡淡笑容,和一句輕描淡寫的沉重話語。
「繩子作為纖維植物的衍生生活用品,經過萬年以上的發展,誕生了兩個分支,一個是以『打結』為根基,發展出的『結』文化,無論是誰人都會的活結死結——也就是平結,再或者是寓意美好的繁複中國結,都是這分支中的中流砥柱。」
翌日。
我再度點頭,所以我的手中,才有了這隻小小的麻雀。可拋開那些探究不談,我本以為翻花繩只是孩童的小小遊戲,但沒想到能深入至此,這種繁複的繩藝,若非真的接觸,還真是想象不出的存在。我也將這些當做雜談,向繩繩說了一番。她是這樣回答的——
真沒想到,一根破……好繩子能衍生出這麼多的花樣。
繩繩抱著手,說到這些時似乎充滿敵意,但是說完以後,就又開朗了起來。
「……一個打結,一個不打結?」我一邊重新將繩子纏回手腕,一邊深思。
繩繩說:「水墨也好,翻花繩也罷,但凡共通文化中一脈相承的事物都有共通之處,這也是所謂的『神似』。」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