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掘掘和勤勤
第五十八章 花和墓碑

「也對,你這樣來尋死的人,都不太喜歡說太多。你是為什麼要尋死?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嗎?實不相瞞,我是做高利貸這行的,因為偶爾會有那種因為錢而發愁的人來自殺,所以我總是會來撈點生意。」
正在奢侈品和悲傷男為她的言語動搖不已,我也頗為感慨她真夠內行的時候,網紅臉從褲兜里取出了一個鈦制的酒壺,還有一包煙——頗為哀戚地說。
「是誰。」
「……那,他們是選了化為花朵重生?」
我對悲傷男說:「你是想孤獨呢?還是庸俗呢?在人生最後,就別降低自己的格調,硬要去和庸俗的女人談戀愛了吧。」
「對,我會幫大家安排單間的,如果有協商好想一起,那也可以。」
「……別,別這樣,我不要吃面。」
落地窗外的花圃里,悲傷男正藉著夕陽餘暉閱讀手中的書,他完全沉浸在了叔本華的世界中。光看背影,就能體會到他即將走向死亡的壯烈平靜……至少對他來講是這樣的。
我轉回頭,想問問那個男人會不會做飯,但他卻斬釘截鐵立馬就搖頭,我也只好知趣地沒問出聲。
他伸手放進了上衣內口袋,摸索了一陣子,無奈笑笑說道:「抱歉,看來是忘帶了。」
悲傷男的話讓在座的幾個姑娘都明顯的產生了厭惡,我身後的薩其馬饒有興趣地低笑了幾聲,使得本就難熬的氛圍更加刺人。
雖說我看著有點本能的犯噁心,可一想到他真的下了決心要結束人生,我也漸漸感到沉重。他死後,他的靈魂會留在世間徘徊嗎?我該去打個招呼嗎……我不知道https://m.hetubook.com.com
「你如果希望被嘔吐物流進肺里,意識模糊的被嗆死,那我不介意提供一些三唑淪給你,我想應該不會很難受吧。」
「我們死後你怎麼處理呢?」我感興趣地問。
我能看得出她眼神中想要隱藏的悲傷和恐懼,即便如此,她仍然輕咬著下唇,想展現出自己的勇氣來。
「哈哈……」我都忘了,自己在扮演尋短見的抑鬱青年,「這個嘛,說不定死後還能相見呢。」
「呃?」
我將這件事記在心裏,對他客氣地說:「謝了,下次見到我,別忘記帶名片了。」
又回到客廳,我發現薩其馬換了個位置,站來了我們身後。我回過頭和他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神有點古怪,就像是在審視什麼一樣,絲毫沒有對生命將以極端的方式消逝時,所獨有的陰鬱。
我們來到了別墅外的花園,植被茂盛而雜亂,沒怎麼打理過的樣子。初夏時節,花朵開得正茂,一片片三色堇最為漂亮,還點綴著梔子花和小片紫羅蘭。但是——這些花兒之所以漂亮,是因為它們裝點了墓碑。
在她們講話期間,我陷入了沉思中,不能被她們的情緒感染,否則掘掘交代的事情就做不好了。我暗中觀察起悲傷男的表情,他若有所思的低著頭,但眼神卻偶爾會飄到奢侈品和網紅臉身上。
——「什麼好吃的東西啊?」
我想,既然他次次都來,也許能知道點什麼,對我透露一二也說不定。而且——我猜中了。薩其馬眼神遊移不定,臉上也浮出為難:「……這個嘛,您https://m•hetubook•com•com看來是知道點什麼?」
原來所謂的選擇,是自殺的方法,真可笑,簡直就像在玩遊戲。
雖說想法逐漸在我腦子裡成型了,但我還不能確信,何況身後還站著一個有些可疑的男人。我將心思藏在心裏,因為網紅臉忽然問我:「你會不會做飯?」
客廳,我們圍坐在一張餐桌前,坐在主位的是陰沉女,而馬其力……薩其馬則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整張桌子的氣氛相當難受,大家都是不抱生存希望的人。
這個話題讓我完全沒了玩翻花繩的念頭,只得折了兩圈再次纏回手腕,夾回裝飾——不知繩繩在那邊會不會罵我又突然幫她扎辮子。
「你呢?」陰沉女問我。
我解開手腕上的繩子,玩起了翻花繩,沒有繩繩在一旁實在是不太習慣。
我壓低了聲音,趁機問他:「我們這批『乘客』裏面,有來過兩次或者兩次以上的嗎?」
聞聲回頭,又是薩其馬,他依舊站在我身後。
「我沒有交過女朋友,這個能實現嗎?」
——「不知道,反正比醫院的好吃就行了。」
「那來一張吧。」我回過頭說。
「……啊?」
「不會。」為了避免麻煩,我非常乾脆的拒絕了。
再有一個小時,天就要黑了,吃完最後一餐,這些人就打算上路了。我不打算去揣摩他們的心境,掘掘也沒有說要我阻止他們自殺——可,我該不該阻止?我至今仍在猶豫。
「有兩種選擇。」她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是交給我一萬塊,我會負責幫你們火化,然後撒入湖水。第二,是融入泥土,化www.hetubook.com.com為花朵重生。」
悲傷地說完,她緩緩起身,帶著無盡的哀愁朝廚房走去。留下我們一干人無語凝噎,和身上的雞皮疙瘩進行慘烈戰鬥。
「為了相對有氣氛一些,並且留夠時間給大家深思,寫遺書,填飽肚子,了卻遺憾,等到夕陽下山再請各位掌握自己的生命。」她戴回了衛衣的帽子,接著說「有人反悔我會負責把你送回家,不反悔就請留下。」
花草中,有幾個木牌插在土中,上面刻著些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話語。
「那是本班次之前的旅客。」薩其馬對我說。
我也從褲袋裡取出了出門常帶的小折刀,稀疏平常地告訴她:「我也自帶了。」
說著,她還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那無所畏懼的模樣讓我感到震撼。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房間里,在這群人之中,真實感受到有人確確實實選擇了主動走向死亡。
我聳聳肩,坦然接受了他,以及那三個姑娘所一齊投來的感謝目光——不,這忽然提醒了我。掘掘所謂的犯罪難道就是這個意思?我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想法,雖然荒唐,但越想越覺得靠譜。
「好吧,我答應你,我來做飯。」熬不過小姑娘的哀求,奢侈品長嘆了一口氣。她翹著二郎腿,不知何故極為憂愁,「我還記得……那是我十七歲,就像你這樣的年紀……」
其他幾個人,都獃獃望著漂亮盛開的花兒和生命凋零的墓碑,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大概是這段時間受了過多的刺|激,我對這赤|裸裸的漂亮墓地沒有什麼觸動。
「也是。」悲傷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感謝你的提醒,和圖書差點我就毀了自己。」
「抱歉抱歉,因為這房間實在是太悶,不知不覺就多說了幾句,如果缺錢的話請儘管找我,要名片嗎?」
「待會,我們是有單獨房間的對吧?呃,我是指火車快到站的時候。」
「想必大家都了解了,我會提供一些選擇給大家……比如結實的繩索、刀片、密閉的房間和一氧化碳、胰島素。」
薩其馬點點頭,陰沉女也說:「是的,你們如果願意,也可以這樣,我會幫你們刻一個牌子,寫下你們想說的話。」
——「大家有什麼想實現的事嗎?在這間房裡能做到的,都可以提出來。」
「別擔心,從那以後……我就不再做面了。」
我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落地窗外太陽西沉。
「……我不感興趣。」
網紅臉相當失落,於是跳過了悲傷男,又可憐巴巴地望向奢侈品。她和我差不多,一臉的厭煩,還有點生氣,好像在說好不容易醞釀的悲傷小資情緒,全被你這黃毛丫頭給攪和了。
——「啊,我有個想做的事,我想吃一次好吃的東西。」
「我自帶了,我要誘發自己的心臟病!一輩子都在和這心臟鬥爭,這次就展現出我的決意給它看吧,我是不懼怕它的。」
可薩其馬卻立馬搖頭:「別別別,我是看你馬上要死了,才和你說的,你死了還怎麼見我?」
「……那,安眠藥呢?」悲傷男忽然問,手指在桌子上蹭了兩下。
為了不讓我想起記憶中的故人,我不再去看她。
「或許吧。」我冷淡說完,希望他能知難而退不再搭理我,可惜沒有。
薩其馬的話還在繼續著:「上周來了一批,www•hetubook.com.com有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就是這樣,想買手機但實在是沒錢……就去做那個,結果還被騙了。真是凄慘,於是就跑來自殺。」
「哈哈,說得有理,不過我還不打算死呢。」
為了印證它,我問陰沉女。
「……我不確定,但是……該怎麼說呢……有過一個長相不太一樣的人,和那邊的哲學家小夥子有點像,呃,我是說動作和聲音都有點像……在問出問題時,手指頭會蹭兩下桌子。」
「離家出走,餓了一天的他來敲我的家門,也是這樣央求我,給他做一碗長壽麵……因為,那是他的生日。他告訴我,今後的每一個生日,都想吃到我做的面……可是,他卻沒能信守諾言。今年我做好了一碗面,才知道他的生日,卻是在別的女人家度過的。」
「業精於勤,荒于嬉,你忘帶名片,錯失了一筆生意,還要倒貼我一個賠償。」
「不行。」
陰沉女用彷彿行家的口吻回答:「安樂死需要先注射大劑量麻醉再注射氯化物,才能避免痛苦,一個人是很難辦到的。最輕鬆的是上弔,窒息一小會兒之後,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一氧化碳也差不多。」
她站起身,撥開眼前的捲髮,彎了幾下手掌示意我們跟隨。薩其馬走在陰沉女身邊,不時帶著有點詭異的假正經回頭看我們,這讓我很不舒服。
「為什麼?那個遊戲我記得……是兩個人玩的吧?一個人挑一次什麼的……記不太清了,小時候好像和我媽媽一起玩過。」
「沒有。」奢侈品第一個搖頭。
我也是。
「我要輕鬆點的死法,安樂死可以嗎?」奢侈品立刻說。
——「不錯嘛,我也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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