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掘掘愣了一瞬,立即在自己袖擺后笑出聲來,好一會兒才停下。可當她放下袖擺,眉宇間卻透著絲絲無奈。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們,也許……也會真的傾慕于活著的,擁有靈魂的人類。」
「我們都很自以為,認為自己和人類差不多,可又覺得別的神明只是物件或概念……我們沒辦法真的愛戀上別的神明,雖然我們之間能誕生出友誼或者普通的喜愛,可是,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產生戀愛的情愫。」
繩繩說:「因為,他很孤獨吧?」
「……什麼意思?」
「是啊。」勤勤點點頭,忽然平淡地問了我一個問題——「對了對了,想知道點什麼?隨便問吧,我就知無不言吧。」
「勤勤為什麼要這麼三番五次來耍我?」
「那麼——我還有很多城市要慢慢拜訪,去勸那些小頑固,畢竟這才是重要的事。不然的話,我還真打算纏你一輩子的,就此別過了——對了,掘掘。」勤勤轉向掘掘,「把你弄哭是我不對,求你別去告我的狀。」
問完,我小心翼翼地窺探勤勤那張老臉,擔心他的心血來潮會突然變卦。他又吊我胃口,悠然點上了煙,花了將近十秒鐘,慢慢享受了一口和*圖*書煙絲燃燒后的韻味之後,才緩緩開口。
她們倆都立刻苦笑了起來,彷彿在她們看來,答案是理所當然的。
「那玄機是什麼?」
勤勤讀出了我的疑惑,補充道:「別擔心,只是心血來潮,趁我還沒走,有什麼想問的,就儘管問吧。」
勤勤放下捂嘴的手,將剛才的偷笑藏了起來,又擺出一張撲克臉。
我正打算繼續問點什麼,可悄然間,一個身影走入了花園。
我悄悄吐出一聲嘆息,因為至今,雅雅所寄託的那件信物還存在我的家中。而我的皮帶上,也還系著一個不怎麼好看的香囊。
我有點尷尬,可轉念想起之前聽誰說過的一件事,便詢問她們:「不是說也有過嗎?能看見你們的。」
「就像文安安無法真的愛戀上一把梳子,一個水杯……」
我愣了一瞬間,缺乏睡眠的腦袋遲遲才轉明白他的意思——在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時,他曾經說過,能告訴我,為什麼我能看見他們這些非人的存在。毫無疑問,他現在指的正是這件事。但是……為什麼會打算現在告訴我?沒有理由啊……勤勤這樣的神明,不可能會對戲弄了我而心懷愧疚,而我根本沒幫到他任何忙……m.hetubook.com.com
「……可是……你不是說……媽的。」
勤勤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任何話,多看了我一眼之後,抬腳便轉身離開,然後,仿若融化在了那片晃眼的陽光之中。
他的保證很真誠,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問題。我還是有點慌張,拿起礦泉水瓶全部喝乾,又抹掉了額頭和臉上的汗珠,這才稍微有點冷靜。
勤勤取出煙桿,朝裏面放著煙絲,同時解釋說:「人類輕飄飄的,稍有一陣風,就會吹走,然後再也不回來。」
「我說過,我保證知無不言。但實際上,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你能看見,所以我現在坦誠地告訴你,我不知道。」
確認他走掉,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勤勤對我們三個攤開手,稀疏平常地說:「別緊張,只是想來告訴你一點東西。」
頗為認真地講完之後,他忍不住捂著嘴,指縫裡透出了他的訕笑。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頭打量起腳邊那座墓碑來,用一種飽含感慨的語氣自言自語:「人類還真是輕飄飄的。」
我只好挪開視線,聽掘掘繼續說。
我絕不再相信勤勤了,所以根本不打算加以詢問,什麼一事無成的古神,名號倒是挺聳人聽聞的。
「
和*圖*書據我所知,你為什麼能看見我們?這裏面肯定有什麼玄機。」
「……好吧,至少你不會再煩我,又能從我的土地上滾出去,那就這樣咯。」
「我知道,你們神明實際上是和人類差不多的,唔,也就是……感情方面,特別細膩和複雜……既然如此,為什麼神明之間無法構築愛戀的關係呢?」
可我幾乎沒辦法憎恨他,因為他耍我的程度很輕,該怎麼說呢,就像是沒有什麼惡意。另外,他的衣著打扮也和他們完全不同。走到了陰涼處,我將思緒暫停,坐在小凳子上問繩繩和掘掘一個我很在意的問題。
前一刻還在賞花的繩繩也站了起來,好奇地打量起勤勤來。掘掘則下意識地退了好多步,躲到了我後面。
「不過下次我就可以去吹噓一番啦,畢竟真的見到了!」
沒說完,我就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就是這樣的神明,所謂欺騙的神明,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太正常了!被他三番五次戲耍,唯一的好處就是,讓我漸漸習慣,因而不那麼憤怒。
唉!是相信他的我不對,可惡,真是長見識了,吸取教訓!好在——除了心裏這份惱火,我也沒有損失什麼別的東西,也算是他手下留情了。我旁邊的和-圖-書掘掘和繩繩面面相覷,都沒有說半句話,希望她們不會偷笑我的醜態。
聽完她們的話,我忽然沒那麼反感他了,就算是勤勤那樣子的傢伙,也還是這群習慣了孤獨歲月的神明之一。
「……什麼意思?」
「嗯,請問。」
勤勤姑且還是位神明,但是和我之前見過的所有神明都不同,總感覺他過於有人味了一點。不是指人情味,而是指圓滑。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精明狡黠,的確夠得上是欺騙這概念的化身。
「比起你們,的確如此。」
「據我所知,實際上,我是不知道的。」
「所以……我也……」掘掘扭扭捏捏地玩著衣服下擺,小聲地說,「我也想,能多和人類聊聊……什麼的。」
「……呃?」
掘掘也不再厭煩,轉而帶著些許同情地說:「在世間行走了數千年,身為世上最優秀的詐騙師……可是,哪怕連一次騙人的機會也沒有過……就算再怎麼高明,大家都看不見他。所以,他其實是非常孤獨的。」
「啊?哈?呃……」
「聽說是有過,但是幾次神宴上,都沒有誰真正見過……就算是經歷了萬年以上的老古董們……呃,我才五千歲不到啦……還是小姑娘呢,文安先生,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https://m.hetubook.com.com。」
——「還沒走啊?」他劈頭蓋臉朝我問來。
「於是,第一次遇見了能看得見他的人,勤勤當然忍不住要來逗你幾下咯。」繩繩也說,「勤勤現在不知道走到了哪裡,但肯定是在偷著樂呢,畢竟第一次騙到了人。」
「好吧,那,我為什麼能看見?和這條繩子有什麼關係?」說著,我舉高了手腕,將那條繩子展露了出來。
「不過,據我所知,的確是有兩尊神明可能知道其中的理由,一尊叫做『一事無成的古神』,還一尊……抱歉,真的不能說,不然就要被砍頭了。總之,這是實話。我想,只要你不在隔天就被一陣風吹走,只留下墓碑的話,那你遲早也會遇上的吧?」
這個比喻某種意義上的確不錯,昨天他才見著陰沉女,還裝模作樣的站在人家身邊充當助手。可隔天再來,就已是一座墳墓。
是勤勤——皺巴巴的西裝和油亮的背頭,比之前見他的幾次都要精神一些,或許是白天的緣故。講真的,見到他之後我有點害怕,但還是盡量平靜地問:「……你來幹嘛?」
「我有個不禮貌的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大爺的,不愧是你。」我由衷地說出被騙感言,「我都這麼提防了,可還是被你騙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