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理想。」
無無不是很確信地對我解釋。
「之前，若若帶我回到了以前。」我說。
「也就是說……」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全都哽咽在喉嚨這裏，心中同樣堵著諸多感情難以表達。
掌管時光的神明繼續說著，警告著——
「那樣的話，所有和你有關聯的人都會將你遺忘，沒有人會記得你，因為你不再屬於這個時間的片段，除了你自己的靈魂之外，你會失去所有身為人應有的東西。」
說完，我側目看著這位雪白色的神明，想盡量將她的容貌記清楚，因為大概以後就很難再見了。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無無忽然說。
我沒能理解，無無所說的一切都過於不可思議，她是在說什麼？說我？不會死……也不會老去？這意味著……我成了那樣的玩意兒？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也沒有話可講，自己口乾舌燥地躺倒在了甲板上。
「嗯，教我吧。」
我講得非常快，hetubook.com.com因為這將會是我最後一次，對誰講述那時的事情。
「你所擁有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連我也沒辦法看清楚究竟有多長——現在的你，恐怕不會再老去，也不會死亡……」
我站了起來，倚靠著船的護欄，眺望海平線上，那海天交際的黑暗。
我在講述一些回憶，關於某一天，在那乾枯大地之上，我所經歷，我所見證過的一切。
「因為他們提前走掉，是為了把生息還給你嘛，畢竟毀了你的人生，大家都會過意不去。那麼，消逝的神明們，他們身上賴以生存的，那本來的生息呢？」
「教我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都流進了你的靈魂里。」她如此斷言道。
「也許可以，她是的的確確存在過的，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時間的片段，有她的身影。」
「什麼意思？」
「我聽著。」
「所以，你想和那些已經不在了的對象再度重逢，只有一種辦法httｐs://m•ｈｅtｕｂoｏk.ｃｏｍ.coｍ……」
「可是我還擁有無盡的時間，對吧？」那樣的話，我就無法成為什麼平凡的傢伙。
「既然是你，那你一定明白了這選擇要付出的代價有多沉重……好吧，我已經仁至義盡了，這是你的選擇，我就幫你實現它吧。」
「……嗯，我大概明白了。」無無停頓了很久之後，才接著說，「難怪你也變成這樣了。」
無無質問我——「這是你的選擇……對嗎？你已經考慮清楚了？」
「我只是掌管時光的小小神明，能做的事很少，就算我停下這個世界的時光，讓一切歸於平靜，你也見不到你想見的對象。」
這具身軀中，這靈魂之中，有它們留下的生息。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昂，每一個音符，每一個字詞，都尖銳卻遙遠。
天空是一片漆黑，海面也是。可在這漆黑的海天之間，這艘帆船隨波搖曳，隨風航行。一波波浪潮此起彼伏間，只有我的聲音在不斷hetubook.com.com響起。
無無的話音里增添了許多感慨。
「放棄的話，你就安心回到你居住的居所，過你喜歡的生活，相信我，沒有什麼苦楚是熬不過去的，你可以一點點找到喜歡的事情，忘記我們的事，成為一個平凡的人類。」
「也就是說，我身上裝著那天消逝的所有神明的生息咯？」
她走到了船的前頭，迎著海風，伸手指向遠方地平線的盡頭。
我將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講給了黑暗中唯一鮮明的那位神明聽，她一直沉默，雪色長發時而拂過耳畔，也不知是否將我的字字句句聽了進去。
「那好。」我又問，「我能掌握我去的時間對吧？在啟程之前，我可以有那麼一點時間慢慢來，把所有事情都解決完畢，對吧？」
「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然後——活在這時光流動的每一個片段里，作為一名時間的旅人，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實現你的心愿。」
「我能看見世界上所有事物所擁有的時間長短，https://www.hetubook.com.com比如說這艘船，會在十四年後死去。比如說帶著我旅行的那位鍾錶匠小姑娘，還有五十四年的自然壽命——但是，我卻沒辦法從你的身上，看見時間的盡頭。」
無無也猜出了我的打算：「你要……」
「你的靈魂里，容納了太多太多生息，而且十分複雜……唔，我猜測的話，可能是你當時把生息都或多或少地，流給了在場的那些神明們，你們之間建立了通道，雖然看不見，也感受不到。」
「對，你可以慢慢來，只要沒有啟程，就可以反悔。」
這是我這一生里，經歷過最特別的時刻。
「是啊，所以我才倒下了，但這個和我現在有什麼關係嗎？」
「嗯，這個儲量實在是太大，把你的肉身也改變了，變成了這樣奇異的特性。」
「……也許你能幫我？」
「將船向著那邊開，要去拿一件東西。
「哪樣？」我望著她問。
無無沒有再說下去，她和我都明白，我得花時間來思考一下——如果選了那樣和-圖-書的人生，會很有趣嗎？我不知道……如果從世間就此消失呢？
「你身上有那位若若的生息，而我可以教你如何用它們，得以在時光中旅行，但這麼做了的話，你就不再能留在如今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上，無法回頭——」
我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問了出來：「能見到繩繩嗎？用你說的那種辦法。」
講述這些——就如同是在挖掘我的大腦，一點點將裏面的回憶摳出來，既會帶來刺骨的劇痛，也會留下無法磨滅的傷痕。
「如果你覺得永生是一種折磨，那我可以停下你的時間，只要你希望——所以，你可以做一個普通人，還來得及。」
「畢竟是她呀，她可是什麼都能做到的——也許……你……」無無停下了，又過了很久，才將話說完——「文安，你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我大概理解了，畢竟我自己貨真價實地發生了改變，可一想到那些我所相識的神明們，以另一種方式，將它們的一部分留在了我的靈魂里，我就覺得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