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眾人紛紛稱善,皆言「正該如此」「早前若有徐觀察在,康善才想必也無事啊」云云。
康家莊和張嶺同屬一個都保,康仁這個保正本就是名正言順的都保收稅負責人,而康仁實際上又被徐澤操縱,也就是說徐澤早就拿到了這個收稅權。
出了帳篷,未行幾步,鄭成突然喊住徐澤,場內剛好響起一陣的如潮般的吶喊聲,快要壓住了鄭成的聲音,鄭成小跑上前,向徐澤深鞠一躬。
正是基於這種現實,徐澤才產生了依託鄭成理清康、張二村簿籍的想法。
張前被看得額頭直冒冷汗,苦著臉偷瞄鄭成。
待張前走遠,徐澤壓低聲音問道:「不知康家莊和張嶺二村,每年除了正常的稅收之外,縣衙各官吏能從中拿到幾許錢財?」
徐澤也是無語,這位鄭押司倒是玲瓏心,只是也太小看自己的志向了。
即官府只管制定民賦簿籍,每年夏秋兩稅徵收前,官府根據簿籍測算各村應上交稅額,交由里長或保正負責徵稅。
隨後,運動會閉幕式,先是讓獲獎者跟隨滿載糧食的馬車游場耀功,其後,跟著的是梁山和康家莊兩支參賽隊的其餘人員。
甲一區,徐澤則正氣凜然的向鄭成、張前和各村耆老解釋,道:「自上月被募為水泊鄉戶衙吏以來,澤夙興夜寐,編練保丁,巡查水泊,總算收攏了所有亡戶,消除了水泊內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雖然不明白徐澤的用意,鄭成還是明智的選擇合作,明年恰好又是閏年,又要重新編造民賦簿籍,屆時徐澤自會知道兩村的和*圖*書具體情況,也肯定會插手進來,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時人愛簪花,今上每次出遊,都是「御裹小帽,簪花,乘馬」,護駕的下級官員、侍從也是全部簪花,官家為此還制定了專門的細則,比如賜給貼身衛士每人衣襖一領、翠葉金花一枝。
也許有人會認為,徐澤既然已經初步掌握了康家莊和張嶺,乾脆安排人手,一家一家的清查各自的戶等田產,不是更容易得到準確的數據。
徐、鄭二人該說的事情談妥,外面的球賽也進行了大半。徐澤起身,向運動場走去,鄭成因想著心事,稍稍落後了幾步。
「哈哈哈,你看我像么?」徐澤也是被鄭成逗樂了。
比如康狸一家,原以為自己耕種的田地是宗族的族田,卻不知早在幾年前就成了康善才的私田,等康善才一戶死絕,康狸才搞清這其中的道道。
所有參賽隊員退場后約半刻鐘,隨著一陣嘹亮的呼號聲,手握木槍的梁山保丁隊踏著整齊的步伐進入運動場。
說完,徐澤轉眼望著張前,笑而不語。
里長、保正也不直接收稅,而是在里甲內,每十戶中選一戶作為催稅戶,被選中的村戶稱為甲首(原稱戶長,熙寧變法建立保甲,由是改為甲首),因為主要負責催稅,又稱催頭。
鄭成獃獃的盯著徐澤,半響才說:「賢弟莫不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吧?」
嗯,這麼想——就太單純了!
原劇情中,小旋風柴進就是靠一朵翠葉金花才混進睿思殿的,大名府押獄蔡慶「生來愛戴一枝花」和-圖-書
,病關索楊雄也是「鬢邊愛插芙蓉花」。
運動場上,梁義揮動大旗,保丁隊根據旗語,不斷變換各種隊形,做出持槍行進、端槍推進、排面突刺等戰術動作。
看著眼前這幕,鄭成心下暗嘆:「徐澤這廝,是真的要在這梁山水泊紮根啊!」
「正是!」徐澤承認的倒是很乾脆。
「不瞞賢弟,兩村田產本就不多,便是在版簿上做些許文章也可,只是不知賢弟有何要求?」鄭成怕徐澤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特意將「些許」二字拖長。
實際上,等拿到了簿籍副本,徐澤才知道,康、張二村簿籍的混亂,遠遠超他的想象,當然這是后話了。
鄭成真是糾結了,如今朝廷制度逐漸崩壞,版簿之制自也是弊病叢生,不然的話,死鬼康善才如何能把大量的族田化為私有?
鄭成暗自搖頭,這廝平時倒是靈醒,怎的一受驚嚇,就如此迷糊,趕緊找個借口打發張前回去看球。
回到場內時,很自然的又換成鄭成走在前面,走到甲一區,鄭成還未來得及坐下,球場上,熊蒙就上演了一個漂亮的倒掛金鉤動作,成功射門,鄭成忽地揮拳跳起,跟著全場觀眾一起忘情吶喊,跟在其身後的徐澤不禁暗暗佩服這位「哥哥」的好演技,這是真喜歡蹴鞠呢,還是真喜歡?
甲首如果無法完成催稅,就要自家拿錢財貼補,里甲如果無法完成應繳稅額,也一樣要自己貼補。
鄭成低頭沉思,倒不是不能與徐澤明言,只是縣裡吏員不少,但凡職責上允許下鄉的,有事沒事都要到m•hetubook.com.com各村耍威風討好處,而各人的秉性、胃口各異,又不可能明碼標價,真要細算起來,卻是沒譜了。
不過,此時已到深秋,鮮花不好找,而且徐澤也覺得大男人簪花,就如同晉時士人好塗脂抹粉一樣,忒彆扭,由是改為生活用具,對窮苦的莊戶人家來說,能吃能用的生活用品,反倒遠比只能看不能用的鮮花實在得多。
本朝稅收操作上為民收民解,就是「包稅制」。
由於大宋不限土地兼并,一田十年易八主的現象非常突出,想繞過掌握歷年版薄的官府自己理清治下村戶的戶等和稅額,即便是積年老吏,也很難做到。
「這——」
但版簿修訂畢竟事關國家根本,誰都不敢做得過火,康善才辛苦經營了三十多年,也沒能吞完全部族田。
「哥哥多慮了,小弟豈會昧著良心貪那三五畝田。」
鄭成當然不會傻傻地以為徐澤自己犯了糊塗,向他討要已經到手的東西。
自是由鄭成、徐澤和康仁,給各項運動前幾名頒發紀念品,紀念品選擇的是葦編籮筐和提簍,很有鄉土氣息。
「好吧,回去我便抄錄版薄副本,三天後交於你。」
所謂頒獎,當然不可能真把獎品——糧食現場發給獲獎個人扛起。
在選定紀念品時,鄭天壽曾提議簪花,不花錢還時髦上檔次。
沒見識的康狸便真的信了,當然,他也不敢不信,不信就別想租種「官田」。
「小弟之意,只有一點,徹底理清兩村戶等的實際情況,如田畝,要知哪些是虛報畝數,哪些是偽報田等,哪些是hetubook•com.com
託名詭寄之類。」
不要覺得兩個村百余貫很少,須知壽張全縣十二萬多人,轄三鄉一百一十六村,各村有窮有富,康家莊和張嶺其實是相對較窮的,又因遠離縣城,縣城官吏來的也不多,一年都能刮到這麼多油水,全縣加起來就可想而知了。
緊張刺|激的蹴鞠賽終歸到了結束的時候,鄭天壽再次登場,宣布比賽結果,組織頒獎儀式。
頒獎之後,鄭天壽宣布了徐澤剛剛作出的決定:根據各村話事人的提議,今日到場的十二村定於明年上元節,聯合舉辦一場規模更大的運動會。
徐澤拍了拍身旁柳樹的樹榦,笑道:「哥哥,這有何好疑惑的?樹高千丈,離不了根,小弟既已落戶梁山,所行當然是為了把根扎於此地。」
「賢弟!賢弟!」
隨後,縣衙鄭押司又說根據大宋刑統,戶絕田必須全部收歸官有,仍可以租給他家耕種,但租子要直接交給官府。
「哥哥放心,小弟知道輕重,我只需理清、掌握兩村的真實情況,並不需要徹底釐清,牽扯到哥哥也為難的田產,小弟不會追究。理清后,完成每年稅收的基礎上,再奉上兩百貫錢,供哥哥打點縣衙各司。」
「具體數字確難推算,但一年百十貫總是有的。」
鄭成頓時無語,今天自己和張前都送上門來了,這還敢說不可么?
在場的無不是人精,如何聽不出徐澤「康善才一家滅門慘案」的言外之意,沒見縣衙鄭押司、張衙吏都無話可說,自己還想如何?
「哥哥言重了,莫要折殺小弟。」老奸巨猾的鄭成都已經潑下m.hetubook.com.com
臉來了,徐澤也不能逼人太甚,道:「不瞞哥哥,澤確實有些想法。」
「愚兄年近不惑,自認還是識得一些人的,卻真看不懂你此番所為,賢弟可否為愚兄解惑?」
似梁山保丁隊這般,統一且明顯適於戰陣的短打,力量感十足且整齊如一人的動作,雖只有五十人卻聲震雲霄的呼號,卻是鄉人們平生僅見,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場上的肅殺氣氛迅速感染到觀眾席,原本嘈雜的觀摩區迅速安靜下來。
「賢弟莫不是有意干預版簿定籍?」
得益於早些年前保甲法的嚴格執行,即便見識甚少的鄉人,對保丁操練也不陌生,但以往的訓練一般以個人技藝為主,即便各都保的合練,也是各帶武器,著裝亂七八糟,訓練內容也只是簡單的旗鼓信號識別和隊列隊形,基本上能夠走到一起,不亂自己陣腳,便可稱一聲「訓練有素」。
「只是梁山水泊水面甚廣,僅靠梁山一方之力,難免有所疏漏,為不負知州梁相公重託,維護此方治安,必得齊抓共管。澤提議與各村加強聯繫,定時互通信息,以避免康家莊前保正康善才一家滅門這樣的慘案再次發生,各位意下如何?」
「哥哥也知,如今我在這康家莊和張嶺都有產業,而且從地域上講,康家莊和梁山也實為一體,小弟有意承下這兩村賦稅的收繳,哥哥可否幫忙從中運作?」
收稅的差事,對老實人來說絕對是沉重的負擔,每年收不上稅而家破人亡的甲首大有人在。但對於黑心又有手段的人來說,這個就是權力,憑此權力能夠操作的事情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