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利維坦
第七百五十五章 不速之客(2)

駿馬沿著官道前進,胡宗憲看到道路兩旁隨處可見往來的商旅,間或還有臨時搭起來得茅棚,人們在這裏出售各種貨物。隨著距離金山衛城越來越近,他甚至看到河邊的碼頭、倉庫、還有正在修建的和已經完工的幾排房屋,顯然這些與這位替自己牽馬的周可成不無關係,這已經有些超出胡宗憲的心理界限了,看來我不得不敲打一下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了!胡宗憲暗想。
「是,大人!」周可成牽馬到了宿舍院門前,胡宗憲下得馬來。周可成在院門上敲了兩下,一個粗壯婦人開了院門,一看嚇了一跳趕忙退到一旁。周可成欠了欠身體,伸出右手道:「工人們現在還沒有下工,大人請進!」
「首先在我這裏執行的是五時辰工作制!」周可成答道:「日出時分起床,洗漱完畢後去食堂吃早飯,然後在工廠辰時開工;工作到午時休息,吃午餐並休息半個時辰;和圖書然後工作到酉時,停工吃晚飯,最後回到住處休息!」
「多勞多得!」
「哦?想不到周先生竟然居然這麼大的周章?」胡宗憲笑道:「且讓我過去看看!」
胡宗憲笑了笑,他心下已經篤定張經出洋只是一定與周可成有關,只是他還有事情要用得著周可成,沒有必要在這裏說破罷了。於是便按下心情,在馬背上看起周圍的景色來。
「多勞多得?就這麼簡單?」胡宗憲皺起了眉頭。
「是,大人!」對於胡宗憲的要求,周可成有點意外,不過他還是領著胡宗憲走出宿舍區,向不遠處的廠房走去。為了節約成本,保證安全,那二十余台新式紡紗機並沒有放置在廠房裡,而是在幾個大茅棚之中,四周都只用蘆席圍著,還有十多個噴霧器不斷噴出水霧,以提高棉纖維的韌性,以表面斷線。出乎周可成意料的是,胡宗憲並沒有聲張,他和-圖-書只是站在蘆席外,透過縫隙看了看裏面正在機器旁如工蜂一般忙碌的工人,他站在那兒看了半響,默然不語,周可成也不好說話,只得站在一旁作陪。
「且慢!」胡宗憲叫住周可成:「你方才說多勞多得,可按你現在的說法,每個人一天的工作時間都是一樣的,那又有什麼區別?」
「大人,我方才說的多勞不光是是時間,而是紡出來的棉紗,織出來的布,並非說的是時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不讓工人有足夠的時間休息,沒有幾天他們就累跨下了,怎麼做的好事情;再說天黑了沒有亮光,也沒法做事情的!」
胡宗憲原本還以為那是兵營、倉庫、市場什麼的,畢竟周可成做的是通番的買賣,又有不少隨行的護衛:「紡織工人宿舍?你修建這些作甚?」
「八個人!」
胡宗憲進得院子,只見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旁邊拉了幾根麻繩,上面和*圖*書晾曬著幾件粗布衣服。他走上台階,透過窗縫向屋內看去,只見窗沿上整齊的擺放著一排竹杯木碗,旁邊放著一張白木桌子,上面擺著一個陶壺;桌子對面靠牆是一個大通鋪,上面鋪著草席、枕頭和薄被,他吸了吸鼻子,並沒有什麼異味,雖然簡陋,倒也還乾淨。
「不瞞大人說,與倭人、南洋的貿易中,最為大宗的就是絲棉布帛,尤其是倭人,我大明的生絲、棉布最為暢銷。江南,尤其是松江棉布號稱衣被天下,聞名海內外。但倭亂之後,當地的許多絲棉作坊都停工了。在下索性便招募了些機戶工匠,收購棉花,在這裏開辦了一個作坊,紡紗織布專供倭國、南洋。這些房子便是供工人們住的!」
「四個字?說來聽聽!」
看到胡宗憲沒有注意到新式紡紗機,周可成暗自鬆了口氣,笑道:「回稟大人,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奧妙,無非是四個字罷了!」
和_圖_書「帶我去工坊看看吧!」
「嗯,你這一間屋子住幾個人?」
「周先生,那些是什麼?」胡宗憲指著那排房子問道。
「那些嗎?前面的是紡織工人宿舍、後面的是倉庫、廠房、還有廚房什麼的!」
「倒也還乾淨整潔!」胡宗憲點了點頭,他目光掃過院子像這樣的房子一共有六間,像這樣的院子還有四五個,若是住滿了至少有兩百人了。胡宗憲雖然是進士出身,但他從做青州益都縣令開始,認為用兵之道,首在足食足兵,因此他對於民生經濟之學十分留意。他很清楚紡織作坊並非規模越大越好,在當時的棉紡織業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商人招募工人,提供場地、工具、原料,向工人發放薪水,獲取商品;而另外一種則是商人在每年開春便預付一部分款項給農戶,然後農戶用自己的工具加工原棉,秋後商人下鄉去農戶收購布匹或者棉紗,並支付剩餘的尾款。顯然和圖書相對於後者,前者的分工更加明確,商品化的程度更高,從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也更加「資本主義化」一些。但在當時在江南地區占統治地位的卻是後者,究其原因很簡單,在第一種生產方式中,商人必須投入資本購買場地、工具、原料,支付給工人的薪水也至少要足以養活工人本人;而在第二種方式中,商人無需在工具、場地投資,就連購買原料也只需支付一部分款項。雖然第一種方式可以使用最先進的技術、分工來達到更高的生產效率,但當時無論從技術還是管理水平都很一般,並不足以讓大規模的手工作坊徹底壓倒農戶個體手工經濟,能夠生存下來的紡織作坊的規模都不是太大,像周可成這樣兩三百人的就已經屬於相當大規模的了。
「你這些工人倒是勤快的很!」胡宗憲突然問道:「我也見過官府中的工匠做事情,一個個都是半死不活的,從未見過像這麼勤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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