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言不由有些欣然回應道。
而在此之前,已經有部分未曾直接參加城中戰鬥,而狀態較好的生力軍/預備隊,由葛存周和劉六茅分別率領著;繼續沿著長江水道乘船和傳統官道騎乘、車輛代步,先行一步出發了。
而在潯陽(今江西九江附近)城內,負責籌辦和看守后陣老弱家眷和輜重所在的楊師古,也陷入某種嚴重的困境當中。
再加上他手下那班人雖然蓬頭垢面的十分潦倒,但是居然還算精神和鬥志尚好;雖然在馳援江陵中途連吃了敗戰而身處數度被人追擊的逆境之中,但居然還有這些手下繼續跟隨他;而且還沒有放棄掉佔據其中小半數的傷員之屬,就更加尤為難得了。
畢竟那些發病被圈管起來的人等,在義軍當中也是有著各種親朋故交的關係;他們大多數可不會管什麼的顧全大局之類,想要帶著自己的親熟之人離開這處疫病橫生的絕地,才是他們眼下所求。更別說這城中還有數萬本地的民口呢。
不但是因為正在爆發和蔓延的時疫,還有在前方相繼失利的消息雙重影響之下,城內已經變得而混亂無比的人心。
「待到度過這個難關之後,我自會向黃王好好舉薦一番……眼下先勞煩你找些人來把城門給重新看住了。」
不過事後周淮安回想和反思起來,這個動亂不止的世道果然不能埋頭光種田,還要能多出來打打戰啊;只要相應的戰果和名聲積累的多了,自然就會有形形色|色的歷史人物冒出來。就像是在深水裡被大力攪動出來的深潛魚類一般,總有一定的概率撞在自己這攪擾起時代風雲之手,所操持的大網上。
在他拜別臨去前,周淮安突然在自己的資料庫里,閃現過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這是自然的……這是自然。」
周淮安對他微微頷首道。
然後,他又想起了前兩天黃王派人送來的口信。卻是授意他以個人的名義與https://m.hetubook•com•com佔據廣府方面的王紫臉和虛和尚,進行私下的交涉和聯繫,看看能不能先恢復一些檯面下里的基本往來。
這不,眼下一路過來的各種事態演變當中,已經是有棗無棗的敲出來三兩個了么。一想到五代那些出身各異的帝王將相和時代風雲兒,幾乎是小半都和黃巢起義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周淮安的心思不由得變得火熱起來,而對馳援江陵的最終之戰產生了更多的期許了。
「不好了,楊軍師。」
因此,當周淮安所在的本陣大隊人馬也開始乘船前進時,就可以看到先頭人馬在路邊留下的一個又一個,帶有簡單密文的指向標誌和足供大規模人馬休整和停歇的預置營地。
「楊軍師你都沒走,俺就更不能走了哇。」
一名滿頭大汗的義軍頭目氣急敗壞的喊道。
張居言驚訝和猶豫了片刻,隨即就把姿態放得很低而拍著胸口道。
「是是,是在下糊塗居然記錯了……請領軍不要見怪」灰發蒼頭的張居言連忙應和道。
「還請軍師放下其他不相干的,先行乘船南下前往與本陣匯合才是。」
要知道,這位乃是五代十國當中一個充滿爭議的人物;既有安民生聚的手段和馬上爭戰的功勞,也有牆頭草一般唯事強權和勝利者,生存哲學毫無底線而苟且得安的一面。
「其實俺的軍主和將主都沒了,手下沒剩幾個人了,眼下也無處可去了,還不如跟著您老人家碰碰運氣嘍。」
「國維亦是當年楊軍師給在下起的字型大小啊。」
現在看來,就算是黃王留下的本家子侄和掌握核心武力,也是個事到臨頭未必靠得住的人選啊。而現在沒有了這位鎮壓和協力的話,楊師古只怕是按照過往在廣府的成熟法子,繼續控制和隔離疫情的手段都沒法維持下去了。
「又有幾個營頭的都尉,私自帶人出走了……西左門和圖書
和東右門哪兒已經是無人看守了」「那黃郎將那兒怎麼說的。」
「他也去追了么。」
而對於路上撞見的這位,將來要被人給綠透全家而笑臉相迎的張居言,也不是那麼看不順眼和讓人嫌惡起來了;雖然他未來的人品和立場可能不怎麼樣,但起碼能夠在五代混到封王的他,相應治理和軍伍的本事還是有所突出的。
「你倒是有心了。」楊師古這才想起來對方是打散后被收攏回來,卻又暫且安置在後陣當中等待發落和編派的殘部,卻是不好再苛責他而是轉寬慰道。
光是衝著這一點,周淮安覺得給他個機會,而多上這點添頭也未不可得。
只見他手腳上滿是長年勞作留下的泛黃硬繭,就像是個慣於下田的老農一般;飽經風霜而溝壑遍布的臉膛上,也是某種慣以為常的卑微笑容與討好之意。卻讓人想起了野外荒寺廢墟上屈曲盤根的經年老樹。
「遂來特地搶了條船度過來,通秉軍師趕緊。」
楊師古張了張嘴降將自己的下屬給環境來,卻見到剛出去的這名頭目,又帶著一位渾身汗淋淋像是水裡撈出來,而幾乎要虛脫的信使回來。
就算是敵人有敵人的用法,姦細有姦細的用法,哪怕是身體殘疾的廢人和傻子也是一樣,同樣也可以通過安排的相應勞動來創造一些存在價值的。
然後習慣性的問過這句之後,楊師古一下子像是明白過來變得蒼老了許多,而不再追問下去了。
至少從他的外貌和身體細節上看,銹跡斑斑的柳葉護甲下穿的是漿白麻杉,腳踩是脫皮的舊靴,袖口、肘尖和胯邊都被磨得脫線;顯然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和緣故,他還是多少保持了部分早年老義軍才有的艱苦樸實,乃至與部下同甘共苦的做派和風貌。
「只消能為那些兄弟報仇就行呢。」
「我這裡有一本《行軍操條》,你大可帶回去讓人念來聽聽。」
「自當是有的,在下這www.hetubook.com.com
些弟兄倒有小半是附近鄉里募來……儘管領軍使喚就是了」張居言卻是自發的欣然道。
楊師古有些意興闌珊的對這這名頭目道「這時疫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發做起來可是不看人的啊。」
楊師古卻是重重的嘆了口氣道「黃郎將已然親自帶人去追了」這名頭目卻是表情怪異的嚅嚅道……
「黃王已經率本陣自彭澤城突出,而轉進前往洪州境內了。」「留守彭澤的南翼管率將為部下所殺,已經開門降了官軍了。」「如今淮南軍反水的狗賊帶領下,已經分兵往潯陽這邊追殺過來了。」
而隨著黃王出嶺外后的軍勢滾雪球一般的越發做大,而聚附和投奔者愈眾,為人行事卻是變得愈發恩威莫測和讓人看不懂起來;什麼時候在他們之間已經變得不能輕易的坦然交心,而要靠這種輾轉往複的間接意圖和越來越頻繁的權謀手段,來維繫各種日常內部關係了。
對方繼續道來的話語,又將他從這番情緒中重新拉回來,軍府方面總算是還沒有忘卻了自己的存在。
楊師古卻突然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的眩暈兼心力憔悴起來;當初好幾位義軍將領,就是打著去追索逃亡部下的由頭,而出外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對了,聽說你是濮州臨濮(今山東鄄城西南)人……可還有個字叫國維么么。」
而周淮安眼下的用人之道,也是從來不怕你有缺點和毛病,就怕你沒有本事或是不能用在合適的地方。換句話說,就是這世上基本沒有什麼無用之人,只有不會知人善任的問題。
「在下一定會嚴厲督促他們,還請貴部差遣人手多加監督和指正才是呢。」
說到這裏周淮安正色道「但我得醜話說在前頭,既然要隨我大軍一同行事,就要遵循相應的規矩和章程……未得號令不許擅自行事,也不準私自外出羈留、滋擾地方……否則以視同敵寇盡擊之。」
「你卻是認錯了職銜吧
和圖書,如今廣府留守乃是王將頭,我不過添為佐副而已……還叫我領軍便好。」
周淮安不由暗自嘆聲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然後心情就變的有些古怪和後悔起來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到這麼一號」清奇「人物。當初他也通過網路上打嘴炮歷史人物的花邊八卦,才得以知曉和留意到他的存在。
但他人生中最有名的事迹,卻是在已經貴為後梁政權的重臣和異姓王爵時;因為家裡的女人頗有姿色,而被號稱活曹操在世的人|妻控朱溫同學,給聞名上門吃了趟「全家桶」而得以留名,號稱一代頭頂綠雲遮天的古時原諒帽祖師級人物。
「待我一路跑過來的時候,彭蠡澤(今鄱陽湖前身)東岸的湖口戍已然逃散一空,而出現了官軍前哨的行跡了。」
當然了,對此暫且一無所知的周淮安依舊按步就班的執行,自己進軍江陵的救援計劃。
因此,太平軍也僅僅在岳陽停留了一天時間,用來整頓行伍、接收倉稟、徵用和補充物資,並留下傷員和留守人馬,布置好後續的徵兵征糧和清理整肅方案之後就馬不停蹄的繼續進發,以求抓住這個消息來不及傳出的短暫空窗期,和轉瞬即逝的潛在有利戰機。
而在浩浩蕩蕩的在進軍江陵途中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卻是在過石首縣的石首山下時,包抄和殲滅了一股當地官軍的同時,也遇到了躲在山中一支被打敗的義軍殘部來投奔,連傷帶殘攏共大約也有衣裳襤褸的千餘人左右。
「你也趕緊帶人出去避一避吧。」
……
至於把孩童當作幾分之一到半個成人用,把女人當作男人用,把男人當作牲口用,把牲口當作活體機械來用……每個會喘氣的生物都是納入生產力大機器的細微零件;在他的治下早已經是某種「過勞死光榮」式的政治正確和格外的體制經驗成熟了。
這名頭目卻是憨厚的笑了笑又道。
「義軍的水師在楊葉洲之戰遭遇大敗,蒙都m•hetubook.com.com統以下皆陣沒。」
難道是自己名義管轄下的這些軍資和物用么,但是這個中牽扯道的重大幹系,豈又是自己這個已經暫離軍府權勢中心,已經說話不怎麼管用的空頭軍師,可以擔待和承受得起嗎。
隨後被帶到中軍視野良好的河船頂上,是一個長相顯老而膚粗發暗的義軍頭領。
「在下野橫軍后(廂)郎將張居言,見過虛留守……願為留守效犬馬之勞。」
正所謂是逮著蛤蟆拽出尿來,或又是蚊子腿里剔肉絲的基本持家道理啊。
而由此與周淮安一路過來所見那些,明顯已經被驟然的富貴榮華聲色享受給腐蝕和墮落,變得上下差別懸殊而苟且得安起來,恨不得時時刻刻穿綾戴錦金玉滿身的大多數義軍將領們,也比較容易有所區別開來。
但是正所謂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又可以拿出什麼憑據和條件來與事實上翻臉成仇,就差沒撕破明面的最後一層關係對方進行交涉呢。
「那這城中的其他人呢。」
「還請領軍給在下個,對那些官狗報仇雪恥的機會才是啊……這一路下來,可是被他們給很追的慘了,也著了好些新老兄弟……如今這些便是所有的人手了」「正巧我也需要熟悉附近地方的人士……不知你麾下可有藉助之處么。」
然而,隨著大將軍府殿後中郎將黃存外出追逃,這下楊師古就連阻止他們的能力都沒有了;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悲哀起來,自己一貫所為之忙碌和努力的這一切,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啊,怎麼又會落到這個地步呢。
周淮安卻是當即擺手糾正道。
「如此甚好,你剩下的人馬,我會派人給你補全裝具和衣糧,隨我大隊行進和聽效好了。」
楊師古不由腦門嗡了聲像是被重重敲擊了一番,剩下的話已經根本聽不進去了;只覺得無比的悲哀從心而來,自己這是已經被變相的有所放棄和遺忘了么。
「領軍真是有心了……在下正是臨濮投的義軍。」
「果然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