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年輕保安回答，他上下打量著易冷，眼神有些奇怪。
「這個活兒是最清閑的，沒有關係想都別想。」李博停下腳步，眨巴著眼睛看著兩個新人，似乎在摸他倆的底細。
這很正常，以前學校老師布置任務就喜歡含含糊糊，啥都讓你自己去摸索分析，這是對學生能力的培養與測試。
易冷有點答不出來，自己也能算是廠家的人，畢竟玉梅餐飲為船廠食堂提供服務，但又是船廠的勞務派遣工人，說不定面試過了，還是船廠的副處級中層幹部呢。
凌師傅也認出了易冷，喊他黃老闆，問他來幹啥。
「我來面試。」易冷說。
「你沒女兒，我的小棉襖就是你的小棉襖。」吳斌說著，翻出一個三等功的小盒子給易冷看，這是他獲得的第一枚勳章，拿命換的。
以前進廠門沒人查，現在進去出來都要查，如果開車的話，還要查你的後備箱，以防從廠里夾帶物資出來，易冷經常進廠區辦事，和門衛都混熟了，依舊要填寫會客單，押行駛證。
忽然他接到上官謹的電話，上官老師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語，快到連信息都交代不清楚，她只說安排好了，你去船廠面試吧。
易冷拿著筆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麼填寫，斜眼瞥凌師傅，人家寫的很流暢，根本不考慮什麼學歷、證書、培訓，就只寫自己干過漁民和泥瓦匠。
易冷承了這個人情，從值班室出來，走在地下停車場通道中，身後有車燈亮起，他向旁邊讓了讓，一輛白色路虎駛過，車窗開著，駕駛員是個風姿綽約的熟|女，按了一下喇叭向他致意。
易冷上車搗鼓了一陣，車機重新開屏運行，女人感謝了他，問他是不是廠家的人。
易冷走進辦公大樓，再次詢問保安，保安向右邊一指，那邊果然有一群人在排隊，他走過去排在後面，卻發現有個熟人，這不是之前裝修飯店時的工人凌老漢么。
輪到易冷的時候，上面的人看到他的名字，交頭接耳一陣，笑的很沒有禮貌。
「帶著你的身份證。」上官謹只提醒了一句，就把電話掛了。
易冷大笑，這個乾女兒功利性太強了。
www.hetubook.com.com「哦，和秦董事長簡單聊了幾句。」易冷說謊不打草稿，對方信以為真。
「這活來勁，要能幹這活兒，那還不美死。」凌師傅無限嚮往。
易冷和凌老漢都低眉順眼的附和：「對對對，是是是。」
易冷向朱主任索要名片，趁對方拿名片的瞬間，他拿過桌上自己的簡歷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全都記在心裏，上官謹編的簡歷七分真三分假，惟妙惟肖和真的一樣，如果自己來編，基本也這個樣，偏差不會太大。
「嗯！」小姑娘點頭。
易冷有些搞不懂，這樣的停車場直接搞無人化就行了，幹嘛非要弄四個人輪班，這不是浪費人力么，但是他不會像幼稚的大學生新人一樣瞎提意見，他只是抽個空跑到服務部買了一條金淮江，用報紙裹著，直接塞給了李博。
地下停車場的電梯旁有一間值班室，裏面有閉路電視和一張鋼絲床，一床臭烘烘的被子和一件軍大衣，晚上也用不著兩個人，一個人值班，另一個人完全可以回家。
小姑娘很乖巧，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易冷逗她，問願不願意認自己當乾爹。
現在一個勞務公司的職員出來發放表格，讓他們現場填寫，這次招聘的崗位很多，從食堂打菜的到停車場保安都有，年齡標準放的很寬，工資待遇也低，目的就是節省資金。
「重啟一下就好。」易冷說，「路虎嘛，正常。」
現在易冷終於明白，為啥停車場的保安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原來這夥人就是用來取代他們的。
「面上了就是船廠職工了？」易冷有些好奇。
李博帶著他倆在地下停車場兜了一圈，介紹了秦德昌和高明的座駕，說這是大領導和二領導的車，看見了得敬禮，時刻保持車位整潔，地上有泥水就得馬上拖乾淨。
易冷侃侃而談，凡事預則立，此前他就對船廠做了深入了解，現在這些知識都派上了用場，他甚至對航運指數，LNG天然氣運輸船和鐵礦石貿易做出自己的分析預測。
「五樓人力資源，502。」
辦公大樓停車場分為地上地下兩部分，地上的多為訪和_圖_書客車輛，地下才是職工停車場，憑車牌號碼進場，不收費，管理人員主要負責打掃衛生，安全巡邏，以及暴雨天氣時的防洪搶險。
不曉得上官謹安排自己卧底當勞務派遣有什麼高深的用意，反正簽就完了唄。
大爆炸造成的損失太大，集團領導層想了各種辦法減負增效，這就是其中之一。
來到廠區大樓前，易冷把車停好，問看停車場的保安，面試在哪兒？
「對了，你知道老凌是通過誰的關係進來的么？」李博像是在賣弄，又像是在套話。
李博屬於管理人員，有雙休，工資也比派遣工高出一大截來。
他上學晚，別的孩子初三時十五六歲，他已經接近十七歲，擱在以前都能當兵了，沒娘的孩子早當家，心智更是比同齡人都成熟，此前做的大事情，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也不打算再干，至少這幾年不打算再碰了。
「你是近江國際關係學院畢業的？」
易冷當然說不知道。
過了幾日，范二在港務區又支起了燒烤攤，不再用不二的招牌，而是直接用范二這個名字，此一時彼一時，在玉梅餐飲新式燒烤的潮流引領下，范二的生意大不如從前，只能勉強混個溫飽而已。
最終他給出一個萬金油答案：「我來辦點事。」
易冷將兩根手指伸到額角，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路虎緩緩開過去，卻在前面停下不動了，易冷是個熱心腸的，上前詢問咋回事，答曰行車電腦忽然死機。
范不晚搞不懂爹娶后媽，自己有啥可美的，不過自此後理論上自己也算是父母雙全了，不再是沒人管沒人問的野孩子了，也算是美事一樁。
拿了名片，易冷下樓，剛出電梯，凌師傅一眼看到他，急道：「你跑哪去了，領導到處找你呢。」
禮物一出，李博頓時變了面孔，本來喊老黃，現在喊黃哥，還摸出自己的煙來請黃哥抽，說黃哥你這個名字看著面熟，和那個開火鍋店的大老闆重名了。
「我哪是什麼大老闆，我就是打工的。」易冷排在隊伍末尾，後面零零星星又過來幾個人，年紀普遍偏大，他隻言片語就套到答案，原來這些人是面試後和-圖-書勤人員的。
易冷疑惑：「那為啥還有這麼多人排隊？」
「是的，還是特招入學，當了幾年兵，轉業到企業，駐外多年，去年剛回來。」易冷就按照自己的真實經歷回答，看對方的表情，果然答對了。
李博是校招的正式工，他是船廠自辦技校畢業生，本來該下車間的，托關係進了保衛部，理論上是一名保衛人員，實際上不用他幹活，他只需要帶班，具體工作交給勞務派遣們做就行了，就像有環衛局編製的從來不掃大街一樣。
正感慨間，忽然手機響了，看號碼段就是船廠的固定電話，他接了，對面是一個女聲：「黃皮虎么，面試你怎麼都能遲到？」
易冷心中暗罵，自己並不知道上官謹安排的簡歷是怎麼寫的，現在只能隨機應變了。
「你在幾樓？」易冷立刻意識到了不對，這是個烏龍。
第一次面試很成功，朱主任和他握手，約了下次面試的時間，說下次可就是總經理來面你了。
「可不咋地。」易冷附和了一句。
「你什麼時候面的？在哪面的？」對方同樣詫異。
易冷說你爸爸是不是講了很多黃伯伯的英勇故事，你才願意認乾爹的。
似乎本市所有做生意的好運氣都集中到了玉梅餐飲身上，造船廠食堂市場化招標，武玉梅再度出馬，用拿下學校食堂的套路過關斬將，拔得頭籌。
連范不晚這樣的後進學生都知道努力了，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前進。
今天主要交接，新舊管理員要并行工作數日後，原先的管理員合同到期自動解約離崗，所以今天只需要留一個人值班就行，凌師傅很仗義，說我留下你回家歇著吧。
易冷先不去工商局，改去造船廠面試。
易冷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名勞務派遣工，大概是他身材高大，硬筆字寫得好看的原因，居然被當場分配做了停車場管理員，凌師傅也如願以償做了易冷的搭檔。
「是高朋的關係，看不出來吧。」李博嘖嘖道，「高朋給他弟弟高明打了招呼，給老凌安排個清閑的活兒，在船廠，就是一隻貓一隻狗，都是有關係的。」
「那喊爸爸。」
那易冷就填廚子和大和圖書堂經理吧，把表格填好，統一交上去，全員進去筆試加面試，過程也很簡單，每個人一張試卷，題目很簡單，基本上不傻都能答出來，這一項其實是排除文盲用的。
面試的時候，主考官桌前坐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大致看一眼，問幾個問題，不是痴獃口吃就能過。
「剛才誰給你面試的？」
從醫院出來，易冷去工商局辦手續，他正在註冊一家租賃公司，想把幾輛閑置的車放進去掙錢，大G，阿斯頓馬丁，還有阿狸的賓士威霆，閑著也是閑著，出個婚車不香么。
再往下層級就多了，校招的，社招的，合同工，臨時工，外包的勞務派遣工，根據簽約主體和繳納保險的檔次區分出高低，高的有五險一金，低的只有最基礎的社保，甚至啥也沒有。
「老黃，你怎麼搞的，還能幹不？不能幹滾蛋！」李博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他先急赤白臉的把易冷罵了一頓，立了威，才帶兩個新下屬去地下停車場熟悉工作環境。
凌師傅說：「那也比出海打魚強啊，錢是少點，架不住安逸啊，你瞅那邊～」他朝窗外一努嘴，外面是大樓停車場，保安坐在崗亭里優哉游哉。
這裏基本沒易冷啥事兒，他抽空聯繫了薛大糊塗，此前老薛說是有好東西給他，因為爆炸耽誤了，現在人家又出海了，再見恐怕得一個月後。
「我給你排夜班吧，夜班睡覺就行了，沒啥屁事。」一條金淮江立竿見影，縣官不如現管，李博一個正式工就能決定派遣工們的工作安排。
「我不要會，第一次開這個車。」女人說。
所謂廠家，就是為造船廠供貨或者提供勞務的乙方人員。
最後就是簽合同，易冷看了待遇一欄，能拿到手的是每月一千八，外加伙食補貼，還有免費的工作服和勞保鞋，勞保手套。
所謂領導，並不是勞務公司的人，勞務公司只管派人，並不進行管理，他倆被分配到集團行政部下屬的保衛部，直管他們的也不是保衛部的主任，而是一名叫李博的正式工。
高明接任總經理之後，全面掌控全廠行政大權，一邊撥亂反正，一邊加強管理，倒不是說像唐先森那樣抓考和-圖-書勤，而是讓流程管事，制度管人。
朱主任也介紹了職位詳細情況，原來造船廠向社會招聘副處級中層幹部，主要用於開拓市場，要求比較高，這不是在招聘業務員，而是高級營銷人才，要對國際航運和船舶都有深入了解，有重工業相關從業資質，學歷和職稱都有要求。
「重名的人挺多的。」易冷笑道。
「做夢吧你。」凌師傅說，「咱們這種哪能當正式工，咱們是和第三方勞務公司簽合同，連合同工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派遣工。」
易冷又去醫院探望了燒傷的吳斌，還遇見了他媳婦和女兒，吳斌讓女兒拜易冷做乾爹，權當是作為救命之恩的報答。
這家勞務派遣公司其實就是船廠自己的企業，這樣做的好處是不用和工人直接簽合同，不用負擔社會保險，出了事也沒有勞資糾紛。
玉梅餐飲並不搞直接承包，而是給出一攬子解決方案，造船廠食堂和學校食堂性質接近，都不是用來盈利的地方，也不是用來安置職工家屬的安樂窩，玉梅餐飲提供科學管理方案，具體工作由勞務派遣人員承擔，這樣最合適。
易冷趕緊上樓，在五樓走廊里看到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向自己走來，面帶些許幸災樂禍的笑容，手裡還拿著檔案袋，看樣子也是來面試的。
「我面過了啊。」易冷有些詫異。
船廠三班倒，停車場值班員是兩班倒，只分白班和夜班，一個班兩個人，分別管地面和地下，一共四個人輪班制。
小姑娘搖頭，堅決不喊。
國企里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級的是秦德昌這種級別的幹部，歸組織部門管理，理論上隨時可以平調到政府機關的，次高級是合同無固定期限的在編職工，檔案報備到主管部門的，只要不犯錯，單位就不可能辭退你。
「別瞎扯了，你大老闆還能幹這個？」凌師傅不信。
來到502門口，易冷敲門進去，這是人力資源部的辦公室，負責面他的是一個中年女性，辦公桌上的牌子表明她是人力資源部的主任，名叫朱桂芳，朱主任手裡拿著黃皮虎的檔案，狐疑地看著他。
小姑娘說爸爸說認你當乾爹，去黃皮虎火鍋隨便吃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