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流程,大瓦數燈光照臉,不給水喝,不規則形狀的審訊桌,紅色的牆壁,都是用來摧毀特工心理防線的招數。
「對了,我的親生父親還在不在?」易冷問道。
「你的姓名,國籍,身份,軍銜。」審訊官問道,一口東南亞味的普通話。
「不,我不是吳家的兒子,我是易家的兒子,我沒有責任和義務做這些事情,我來只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沒有別的想法。」易冷說這番話時鏗鏘有力,步步緊逼,這是他的真心話,他好端端的人生被吳德祖搞得一團麻花,哪有心思再來蹚渾水。
「德祖的理想是回國競選總統。」吳文芳站起身來,眺望著夕陽,「他從小就是個野心家,是吳家的兒子。」
終於,有人來將易冷提出去,依舊是捆綁嚴實,毫無反抗的機會,他被帶進一間血腥味十足的小房間,只有六個平方,牆壁上隱隱有清洗過的血痕,還有點點彈洞,這是秘密處決的地點。
「你不是德祖,只有你我知道,所有人都認為你是德祖,那你就是德祖。」吳文芳猛回頭,「你也是吳家的兒子,你有義務奪回總統寶座。」
得知易冷有女兒之後,吳文芳表示不夠,必須要有男性後裔才行,還要再生一個。
吳文芳表情依舊冷靜,她不是一般老年婦女,而是殺伐果斷的政客,即便面對失散四十年的親兒子,也不會真情流露。
「我們都知道那是假的,和你一個飛機來的同伴已經招了,他們就在隔壁,要不要我叫他們過來?」
易冷嗅出危險的味道,還是坦然走出電梯,果不其然,十幾道紅色激光落在他身上頭上,緩緩舉起手來,一群黑衣特警端著MP5衝鋒槍上前,將其銬hetubook.com.com上,蒙上頭套拉走。
這也是上官老師大胆分析小心假設得出的結論,沒想到真的猜對了。
他不是野心家,對政治和權力也不熱衷,他只想養育女兒,平安每一天,參与鐵面人計劃也是一半不情願加一半好奇。
鐵面人計劃就這樣失敗了么,莫名其妙的來,莫名其妙的死,易冷直挺挺站著,被人踢到膝蓋彎跪下,手槍上膛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吳文芳冷冷看著他。
「我想叫吳彥祖。」易冷一本正經說道。
半小時之後,易冷的頭套被取下,根據時間和車程推算,他現在應該是在市區的某特工機關審訊室,周圍異常安靜,大概是地下室。
後來,吳文芳在家族的壓力下,將吳德祖過繼給阿卜杜勒為養子,隨即自己也嫁給了他,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撫養親兒子,還能保全吳家的面子,這是不折不扣的政治聯姻,利益交換。
乍一看到陽光還有些不習慣,易冷被按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是牛奶麥片和水果,他狼吞虎咽吃了一通之後,吳文芳才走出來,侍者端來一杯茶后也下去了,天台上只留下他們兩人。
「你不是德祖。」吳文芳說,「但你也是我的兒子,說說你的故事吧。」
侍者開始上菜,一桌豐盛的宴席,一瓶昂貴的紅酒,簡約不簡單。
「我不管你以前有什麼身份,現在你只有一個身份。」吳文芳說,「你兄弟叫吳德祖,我給你留了個名字,叫吳繼祖。」
吳文芳臉上閃過一絲倦容:「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了,我只知道他是香港人,姓施,七十年代全球暴力革命輸出,日本的赤軍,義大利紅色旅,德國紅軍派,黑九月,左和_圖_書翼組織層出不窮,資本主義大廈將傾,我還年輕,跟著一些人跑到緬甸,認識了你父親……」
他被拉到醫院,做了全身掃描檢查,光血就抽了幾大管子。
易冷受過訓練,能扛得住,但對他來說並不輕鬆。
「不叫叔叔和弟弟一起來喝點么?」易冷拿起刀叉,毫不客氣。
其實易冷也不是很擔心,現在不比六七十年代了,中國人在這邊有個閃失,北京是要問話的,普通老百姓莫名其妙失蹤了都要管,遑論是帶任務來的特工。
「我是香港商人劉晉。」易冷說,「我的護照上有名字。」
熬鷹是審訊中最高效的招數,不讓你睡覺,稍有困意就打你,一般人撐不到一天,易冷也不知道熬了多久,他水米不進,燈枯油盡,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堅持。
審訊官並沒有施展酷刑來對付這個嘴硬的傢伙,只是上了一套測謊儀,這玩意是美國人玩剩下的東西,易冷早就領教過,一番測試后無功而返,於是換人再審,你不說是吧,那就熬你。
最高明的計策是陽謀,是擺明車馬,大道至簡,把你親兒子送上門,看你怎麼接招。
為什麼易冷會頂著易冷的面孔,吳文芳不知道答案,她想必是諮詢過專家的,當下的科學無法做到迅速克隆一個人出來,所以眼前這個人確實是自己的另一個親兒子。
「我明天回國。」易冷一口回絕,「我女兒馬上要開學了,我擔心他們學校食堂不好,得每天給她預備盒飯。」
他知道單向玻璃後面一定有人在盯著自己,他不是真的劉晉,一定會露出馬腳,但他還有一個殺手鐧,那就是DNA。
「已經驅逐出境了,送到馬來西亞去了。」吳文芳答道。和-圖-書
「我那幾個朋友,希望當局別為難他們。」易冷說。
同卵雙胞胎兄弟之間是有難以用科學解釋的聯通關係,所以易冷在沒有接觸過鋼琴高爾夫馬術的情況下,一學就會,彷彿具備天賦,實際上是他的兄弟在幫他學。
雖然早有心理建設,易冷還是心跳加速,人生到了四十歲,當了二十五年的孤兒,沒想到竟然找到了親生母親,這份刺|激,不是一般人能嘗到的。
這就尷尬了,還沒正式開始表演就被人識破,換一般人早就無言以對了,但易冷卻冷笑一聲:「母親大人不想認我了嗎?」
「我不是德祖。」易冷搖曳著杯中紅酒,透過水晶杯看這個世界是血紅色的,荻港政局暗流涌動,危機四伏,正是野心家的樂園。
同樣道理,易冷在掄著裝著磚頭的書包打群架的時候,吳德祖也在浸染兄弟的冒險氣質和狠辣身手。
「我有很多身份,這些身份都是我,我是易冷,也是劉晉,是你的兒子,我用餘生來給您講述這些故事,您願意聽么?」
「我從小跟著爸媽在雲南新疆四川等地工作生活,八歲時母親去世,十五歲父親去世,上高中就是孤兒了。」易冷毫無保留的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叔叔指的是吳文芳的政客丈夫和兒子,吳文芳嫁過去之後無法生育,也不知道阿布從哪兒弄了一個兒子回來,大家底子都不幹凈,誰也不笑話誰,叔叔和兒子在吳文芳心中的地位顯然不高,她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易冷相信,這不是對方在詐自己,新手初到外國很容易被俘,也很難扛住高強度的審訊,但他們知之甚少,全招了也沒啥意思。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吳文芳問道。
hetubook.com.com「小白是緬甸人,她也不是你的母親,我才是。」吳文芳說,「你和德祖是雙胞胎,戰亂中我們失散了,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也很難尋找下落,大家用的都是化名,我甚至不知道張解的真名叫什麼,家在哪裡,他也不知道我是誰……」
易冷知道沒事了。
「吳文芳就是這樣對她的兒子么?」易冷說道。
他被解開手銬,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不知不覺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呆了至少得有一周時間,身上都餿了,鬍子拉碴的,憔悴疲憊。
「我從沒說過我是吳德祖。」易冷說。
易冷說:「我可以改一個字么?」
易冷鬍子拉碴,一身潔凈的白衣,隔著長條桌與吳文芳對坐,不知不覺夕陽西下,四十年未見的親母子,竟然以這種方式重逢,不得不讓人感慨造化弄人。
嚴肅高冷的吳文芳終於被他逗笑了,撲哧一聲,氣場全泄。
接下來的交談,氣氛就融洽許多,吳文芳詢問易冷有沒有成家,有幾個孩子,這個冷酷的女人身邊已經沒有親人,她所有具備血緣關係的直系親屬全都不在,或失蹤或去世,目前唯一的親人就是眼前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子。
對自己身世的好奇,現在也只解開一半,還不知道親爹是誰呢。
「這麼久了,沒找過他么?」
「阿祖,留下幫我。」吳文芳深情道,「媽咪會彌補你一切,咱們母子聯手,埭峴的一切都會重新回到吳家手上,到時候媽咪做總統,你先從議員做起,再做副部長,十年之內總理位子必然是你的。」
易冷可以想象,一幫來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的年輕人組成國際縱隊,穿著65式綠軍裝,拿著五六衝,在叢林中點燃篝火,唱著國際歌,胸中全和圖書
是抱負,可惜熱帶的暴雨和殘酷的現實最終摧毀了浪漫的革命,吳文芳與革命戰友的愛情結晶成了巨大的累贅,最終她只帶了一個回去,另一個被姓張的戰友撿走,其間的恩怨情仇,機緣巧合,已經不可考,可以確定的是,吳文芳對那個男人心已死。
「你代表北京么?」吳文芳問。
耳朵里的微型耳機被取出放在桌子上,桌子對面是一個陰鷙的審訊官,易冷雙手被縛,面對刺眼燈光只能低垂著腦袋。
吳文芳搖搖頭,「不想找,也沒必要找。」
吳文芳沒說話,直勾勾盯著易冷,時間彷彿都凝滯了,叮咚一聲,電梯門開了,吳文芳扭頭走了,空曠的走廊里暗藏殺機。
吳德祖頂著邁赫迪的名字,從小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他的英語家庭教師一口牛津腔,他家裡有最豪華的施坦威鋼琴,每天被逼著練琴,他小小年紀就騎馬,打高爾夫球,那是豪門子弟的日常。
「張解,其實他本姓易,是江東人,我母親是雲南土著,姓白。」
「北京無意插手埭峴的政局。」易冷一針見血,「我只代表自己,我能讓有關部門為我護航,那是我自己的本事。」
「基因檢測做過了,你確確實實是我的另一個親兒子。」吳文芳說,「但我還有很多疑惑,你現在背負的是什麼身份?」
手槍頂在後腦勺,卡塔一聲,擊錘敲擊下去,卻沒有子彈射出來。
吳德祖這個名字其實才是劉晉或者馬赫迪薩馬亞最真實的名字,根據分析,劉晉不是其養父的骨肉,卻是其養母的親生兒子,這樣才能解釋一個二十多歲的野心家政變之後竟然沒有被清算,因為他是獨裁者的親外孫啊。
「我是劉晉。」易冷重複這一句,多的話再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