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一口，搖搖頭：「喝不慣。」
那瑪雅是「晉哥」提拔的副總裁，配給阿狸的專業操盤手，小姑娘從實習生到執掌巨額資金的專業大牛之間轉變太快，稍有智商都知道不是自己努力工作的成果，既然選擇做這一行，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大老闆予取予奪，都在情理之中。
季廣朝說：「姓燕，叫燕十三，身手不錯，會用飛刀。」
易冷欣然答應，請季叔叔上了車，老頭坐在豪華轎車裡，摩挲著真皮座椅，說大侄兒你混的不孬啊，是個大老闆吧。
聽話聽音兒，易冷聽得出老秦的態度，這事兒基本上穩了，這時他收到上官謹發來的資料，養父的戰友就住在北河縣，距離近江極近，事不宜遲，他現在就要去。
易冷一眼就認出他來了，人老了，模樣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衰老了，精氣神沒了而已，老頭一口湯，一口饃，一口酒，一口蒜，不亦樂乎。
她和歐離是遠堂姐妹，差了十歲年紀，也不是從小玩到大的，關係淡漠，僅僅是親戚而已，但就像歐錦華說的，終歸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歐字，妹妹如此出風頭，當姐姐的心中自然不爽。
村裡人大多靠出租房子為業，小日子過的都不差，地痞流氓也都有正經營生，開著霸道夾著手包，見人客客氣氣的遞華子，並沒有人來收取小攤販的保護費，就連城管都不隨便掀攤，給這些小吃攤專門劃了一塊區域，辦事處收點衛生費而已，可謂風調雨順，運行良好。
「爺們，嘗嘗這個。」易冷很自來熟的招呼。
易冷喜歡這種地方，魚龍混雜反而安全，任何地方都有其運行規則，東賀村的規則甚至比市中心CBD那些寫字樓里的規則更具一點人情味。
秦德昌也正在為這件事發愁，江尾造船廠賬上又沒錢了，歐氏訂購的貨船已經完工，可是沒按時結款，大企業也承受不了巨額的應收款啊，還延緩賬期，你歐氏的股價是上去了，可造船廠的工人可得罵娘。
學校后牆外隔著一條馬路就是早年郊區的東賀村，本地人和外來打工的流動人口混居於此，外賣員，快遞員，飯店服務員這些保證城市運作的勞動者就是住在這種地方，房租低廉，幾十塊就能租到一個單間，但是只提供公共廚房和洗手間。
和圖書「查查這家公司什麼來頭？」歐麗薇將文件丟給秘書，她的大辦公室一圈環形玻璃，海天一色，咫尺之遙就是全球最重要的國際航運水道馬六甲海峽。
歐麗薇並未和楚向暉合謀，她只是想借力而已，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下山摘桃子，這裏面牽扯到複雜的資本交易，敵我也不是那麼清楚，你以為的白衣騎士，也可能是趁你病要你命的黑手。
被人誤會也挺好，省了許多麻煩，易冷也不辯解，正好電話進來，是那瑪雅彙報工作，請示下一步行動。
大姐說：「得了吧，都懂，分局下來的吧？」
易冷拿著手機在攤子後面說著話：「……不夠的話讓文泰誠再打十億到賬上，什麼，不夠了，那就賣幾套北京的房子……停牌是個好辦法，可以有效地拖延時間，增加對方的財務成本，反正我們沒加槓桿……」
一家小吃店，就算是飯店吧，短短一兩年也不可能擴展成手握幾十億資金的巨型企業，這裏面的玄機，以歐錦華的閱歷也想不明白。
……
但是首先得把工作干好，早請示晚彙報，事無巨細勤找領導，這才能回報大老闆的愛才之情，提拔之恩。
「出力了就喝多點，半斤左右，沒出力喝二兩是個意思就行。」老頭根本不問易冷的來歷，似乎萍水相逢一起喝酒是很正常的事情。
兩人同時打完電話，相視一笑，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再來個炸花生米。」易冷將涼拌羊肉往前推了推，「叔，你還記得我不？」
既然老相識的兒子，吃幾筷子羊肉也沒關係，兩人對飲起來，共同緬懷故人。
大姐又說了：「你看你，顧頭不顧腚，一點都不專業，你這些傢伙事透新不說，還是從轎車裡搬下來的，俺們都是住這附近的，推著就來了，哪有開奧迪車擺攤的，你還說你不是便衣？」
這就和親媽吳文芳的口徑不一致了，吳文芳說親爹姓施啊，施和燕必定有一個是假的。
這個人叫季廣朝，當年在緬甸和養父並肩戰鬥，易冷對他沒有印象，只在相冊上見過照片，合影上年輕的季叔叔身穿綠軍裝，扎著武裝帶，外戴沒有紅五星的解放帽，單手拖舉一挺五六式班用機槍，帥到沒邊。
東晉資本幕後實控人大有來頭hetubook.com.com，莫非女兒被他惦記上了？歐錦華打了個寒顫。
「以前在船廠上班，單位效益不好，下來了。」易冷瞎話隨口就來。
易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現在催債等於落井下石，把歐氏逼到絕路上，管理層易主，新當家人賴賬都未可知，如果雪中送炭幫歐錦華渡過難關，以後歐氏和江尾造船廠可就是生死兄弟了。
「黃便衣，最近咱村有啥案子么？」冷麵大姐就喜歡和他逗悶子。
「大侄兒，你大老遠過來，肯定是有啥事吧？」老頭並不糊塗，就算是故人之子，也沒理由專門拜訪送溫暖。
季廣朝說：「都是命，我們幾個手上多多少少都有幾條人命，那本來都是不該死的人啊……」
大姐嗤之以鼻：「你想知道啥人的啥事，直接問姐姐。」
「您這麼大歲數還幹活呢？」易冷說。
「大姐，幫我看著攤子。」易冷將自己的煎餅果子攤交給冷麵大姐，跑到對面開了奧迪車走了。
從聊天中可以獲取不少情報，隔壁做烤冷麵的大姐告訴他，這半條街的小吃攤並不是依靠學校生存的，這旁邊就是城鄉結合部城中村，那些在城裡租不起房子的打工人就在這邊租住，早上車水馬龍，買早點的人特別多，晚上也有生意，只要勤勞肯干，一個月弄大幾千甚至上萬不是事兒。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東晉資本的實控人，假冒劉晉，化名黃皮虎的前特工易冷正在近江外國語學校的后牆外攤煎餅果子。
圖謀歐氏也就罷了，圖自家女兒，想人財兩得，那是絕對不能碰觸的逆鱗死線。
越複雜的事情，其實答案越簡單，關鍵在於人。
老闆將一盤子青紅辣椒香菜小蔥拌的羊肉丟在桌上，說燒羊雜得一會兒。
一上午，易冷都沒開張，一份煎餅果子都沒賣出去，他也不愁，樂呵呵坐在馬扎子上和旁邊的攤主聊天。
夫人拿了一張報紙給歐錦華看，這是昨天有人坐飛機從香港帶過來的報紙，女兒威風凜凜坐在中間，兩側站滿金融精英，其中一個人有些眼熟，歐錦華從記憶中搜索了半天，想起這個人以前在紅杉資本，後來去了東晉資本。
易冷終於懂了，心說我的煎餅手藝就這麼差么。
燒羊雜很實在，季廣朝吃飽喝足，要帶大侄子回ｍ.ｈeｔuｂｏoｋ•ｃｏm•cｏm家坐坐。
而且燕十三這個名字不是古龍小說《三少爺的劍》主角的名字么。
「這用的油也不一般。」冷麵大姐檢視著黃便衣小推車裡的各種配料，油是初榨茶籽油，一升就要上百塊，用這種昂貴的油還想掙錢？不賠死他才怪。
易冷看看停在不遠處的奧迪A8，心服口服，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大姐說：「你可不像船廠的工人，你看你這手，都沒有老繭，指甲縫也乾乾淨淨的，最主要是你這雙眼睛不像，滴溜溜的亂踅摸。」
但還是一口悶了，繼續喝自己十塊錢一瓶的本地散酒。
「哪裡哪裡，現在主要精力都放在連鎖餐飲加盟上。」鬼使神差的，易冷把烤麵筋大哥的話複述了一下。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但這一塊區域內的小攤販相處的都挺融洽，生意旺時互相借用個桌子馬扎盤子碗很正常，閑下來就互相閑扯，易冷很快融入其間，原來人家本來就是一個村的，就自己是外來戶，等於雞群里混進一個鴨子。
大家一番討論，最終分析判斷黃便衣可能是個破產富豪，爛船還有三千釘，大概是想著在咱們這靠擺攤東山再起呢。
易冷是有求而來，但這話不能急著說，先幫人家解決點實際困難，再提出要求，才能得到真心回報，畢竟幾十年不見，早年那點交情也僅存在記憶中了。
夫人慾言又止。
易冷感嘆大姐眼睛毒，說其實我是船廠政工科的，還真不是車間工人。
「不幹咋辦，兒子工傷，孫子還小。」季廣朝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悲哀和絕望，只有對現實的冷靜認知。
易冷說：「我這不閑聊的么，可沒想打探什麼。」
易冷接了煙，先幫季叔叔點燃，又寒暄幾句，問他一頓能喝幾兩酒。
「一家小公司突然舉牌歐氏。」董秘據實已告，「是小姐親自操的盤，難道您不知道？」
易冷急忙追問：「那他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特徵？」
這個道理秦德昌當然懂，但他不想把這個人情賣給小黃，這事兒得自己親自和歐錦華談才行。
大姐還說了：「大家都看出來了，不點破而已，不然你一個外來戶初來乍到碼頭都沒拜的就想在這擺攤？早把你攤子掀了。」
「老闆，來一份涼拌羊肉，一份燒羊雜。」易冷招呼一
和圖書聲，又從後備箱拿了一瓶茅台酒，坐在季叔叔對面，擰開酒瓶，把對方的一次性杯子倒滿。
與此同時，遠在新加坡的歐麗薇也關注到了關於表妹替父從軍，力挽狂瀾的八卦金融新聞，也看到了這張TVB群星薈萃式的合照，不禁啞然失笑。
季廣朝給他倒了一杯熱水，說了些感謝的話。
季廣朝的家在距離鄉鎮五公裡外的農村，一腳油門就到，村落凋敝破敗，年輕人都進城打工去了，只有過年這裏才能恢復一些人氣。
「大兄弟，看你穿的人五人六的，歲數也不小了，是剛下崗？」大姐反過來打探易冷的底細。
接完這個電話，易冷又和秦德昌進行長時間的通話，說服他發布公告延緩歐氏的賬期，一則利好消息就能讓歐氏的股價上升幾個點，這可比動用槓桿資金的成本低多了。
「不記得。」老頭並不吃他的羊肉，看他一眼，搖搖頭。
歐氏分為新加坡歐氏和上海歐氏，目前掌權的是上海歐氏的歐錦華一脈，新加坡的歐麗薇是歐錦華的遠房侄女，占股權比重偏少，兩歐合併之後一直磕磕碰碰，甚至歐錦華一度懷疑侄女引狼入室。
「是大紅袍。」歐錦華想起來了，他記得那道菜，紅艷艷又麻又辣，自己只象徵性的吃了一筷子，但女兒非常喜歡吃，這也挺離奇的，女兒小時候可是最不能吃辣的。
歐錦華似乎明白了什麼，強行讓夫人把自己的手機拿來，給董秘打電話詢問股價波動。
做航運就做航運，搞什麼資本運營啊，歪門邪道。
易冷一陣黯然：「他早走了，我媽也走了。」
季廣朝先嘆了口氣：「你爸這麼多年也沒對你說過么，你親爹是從香港跑過去的國際縱隊，洋氣的很，和我們關係都不咋地。」
在他另一側，烤麵筋的大哥也拿著手機吵吵嚷嚷：「我現在主要精力都放在連鎖餐飲加盟上，山西和內蒙那幾個礦都轉手了，你要動力煤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繫……」
電話又進來了，這回是上官謹打來的。
「有啥線索你可以提供，我絕對一查到底。」易冷一本正經的應對。
「黃便衣不是真便衣。」烤麵筋大哥說，「我就沒聽說過誰家警察開奧迪A8辦案的。」
易冷將禮物放下，來的路上他特地買了一些實用的糧油煙酒，但是看情形還和_圖_書得再加點現金才行，這家庭實在太困難了。
作為一個廚子，他本以為自己會旗開得勝，沒想到在殘酷的競爭中並未嶄露頭角，學校周邊的小吃攤每一家都有絕活，光是做煎餅果子就有三家，人家攤的比他快，比他好，還有秘制醬料，學生們早已習慣，對於新來的這位煎餅大叔，並不感冒。
老頭聞了聞：「貴州酒。」
阿狸？女兒竟然默不作聲做了這麼大事體，歐錦華不知道是喜是憂，這段時間以來，他找遍外援，沒一個出手的，女兒從哪兒找來這麼大筆資金？毫無疑問，女兒只是被人推出來表演的傀儡，這裏面有多深的陰謀，他不敢想象。
易冷只好讓老闆從柜上拿一瓶尖庄，老頭果然更喜歡濃香型，這回開心了，看了看易冷，掏出五塊錢一盒的劣質煙來給他抽。
易冷找到一張養父留下的黑白老照片，以此為根據查找尚在世的父親故交，這個任務難度不小，但上官謹還是在短時間內做到了，照片上的人大部分已經不在了，只有一個人在世。
易冷說：「我想知道，我的親爹是誰。」
老頭的家在村西頭，很典型的農村人家，家徒四壁，老婆子沒在家，屋裡黑漆漆，床上躺著一個人，應該是季廣朝的癱瘓兒子。
「我是張解的兒子，你們在緬甸打仗的時候的戰友，我爸張解，我媽姓白，雲南人。」
「那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么。」易冷笑道。
上官謹說我把地址姓名還有他的身份證照片發給你，你有空自己登門拜訪吧。
如今的季廣朝已經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依然戴著油漬斑斑的解放帽，穿著領口鬆鬆垮垮的老頭衫，坐在羊湯攤子上吃飯，蒼蠅橫飛的桌上擺著兩個饃，一瓶白酒。
被眾人碎嘴嘮叨的耳朵發熱的易冷驅車趕往北河縣，在一處鄉鎮晚市上找到了要找的人。
「你媽是緬甸人。」季廣朝說，「我抱過你，那時候太小，還沒長成型，後來回國了，我就再沒見過你爸，他還好嗎。」
「囡囡不讓我告訴你，怕引起你情緒劇烈波動，對病情不利。」夫人說，「她用的是當初投資的小吃店的錢，好像是做生煎饅頭還是辣子雞的，我也搞不清楚。」
「趕明讓我孫子跟你干去。」季廣朝倒是爽快人，直接提出請求。
「到底是一家人。」歐錦華對夫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