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珍珠!」景安小聲說。
岐豐隨著元景安和令狐韜一起打馬自北向南,沿著當年的御道而行。
過了一會,慢慢抬起往前面望,到處都是斷牆和黑木,根本看不見偷襲的人所在位置。
那天的天空雲朵連接,初升的朝陽在雲層的後面或隱或顯。空氣中則是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道,湊巧的是徐徐緩緩的東風吹過來,洛陽城中灰燼的氣息就隨風瀰漫,即便是剛剛渡過瀍水的西魏騎兵,坐在馬上也能夠立刻聞出來。
令狐韜叫道:「是東賊的斥候!」
令狐韜的坐騎閃電般的竄出,迅疾奔入閶闔門。岐豐和景安連忙打馬跟了進去。沿路宮室傾頹,留下很多碩大的石頭台基露在外面。前面的東人斥候一個轉彎,奔進了一片沒有了屋頂的矮屋。
岐豐突然想起念賢被契胡人捉走時說過的話,不禁嘆息說:「和光同塵,和光同塵啊!」m.hetubook•com.com
侯景聽說西人的前鋒已經過了谷城,不禁大驚失色。不及等到天明,他即命全軍拔營乘夜解圍而去。
岐豐取下斫刀,踏上一片黑土,就聽見腳下個崩作響。景安舉手說:「等等!」,他俯下身,跪在地上,抓了一把黑泥,在手上使勁搓揉。慢慢地,他的手心裏多出了幾顆白色亮晶晶的東西。
岐豐在他後面,就看見他一下子倒了下來,臉上已經釘入了一支箭。他本能地伏倒在地,一動也不敢動。
突然颼的一聲,一種骨哨劃破空氣的聲音驟然響起。
令狐韜跳下馬,把弓矢從馬鞍上取下來握在手上。這個時候,岐豐和景安也趕來了。景安回憶了一會,輕聲說:「此處好像是宮內的佛堂,外面是佛龕,裏面是講經堂。我們腳下在當年遍種金花,春夏之交一片燦爛金黃。我幼時由祖母牽著,常來此地賞玩。」
滿目都是黑炭狀的殘和*圖*書垣斷壁,瓦礫間還股股冒著黑煙。馬蹄間或踏到一兩具蜷縮焦臭的屍體,起初岐豐還於心不忍,寧可停馬繞開而行。但沿路死屍枕藉,根本就讓無可讓,最後也只能狠心地踏過去了。
宇文泰的大軍在昨晚就趕到瀍水。不等後續輜重,他即命全軍渡過瀍水襲擊洛陽的東魏軍。西人的戰馬很多,除了柔然公主的陪嫁之外,這幾年公私民間所養的馬幾乎全部都帶來了。
為了迷惑金墉城的守軍,東魏軍徹夜擊鼓,向城內|射箭,欲作攻城之狀。箭像雨點一樣落在城牆上,從高聳的柵欄上,從柵欄的間隙中飛進來。
突然一匹黑色的駿馬在閶闔門內南側跳出,向宮內急速奔去。
景安
指著沿途官署宮殿,一邊道出它們的名字,一邊流淚。到了閶闔門,高大的門樓早就被拆掉運往鄴城,剩下的殘木又遭到火劫,所余的都是一片焦炭。景安指著前面說:「這是御史台,這是左衛府、司徒府。」
www.hetubook.com.com他來不及再看地上的令狐韜,轉身衝出佛堂,跑過埋滿珍珠的黑泥,就去牽自己的馬。
元景安還在外面,心裏一驚,暗想:「這是鳴鏑啊。」
熱氣從閶闔門裡面冒出來,看來還有火沒有熄滅。
這個時候,一個人騎著馬,和圖書從他身後的一處矮牆一躍而出,突然出現在岐豐的背後。在手上還握著珍珠,目瞪口呆的元景安的注視下,駿馬驟然頓足停下,騎士背上的箭羽在慣性作用下突然拍打在箭囊上,發出啪啪的脆響。
岐豐和令狐韜聞言都大驚,各自捧起黑泥來搓,真的有一粒粒的珠子露出來。景安說:「此乃珠簾上綴的珍珠,這種珠簾,當年宮中何止百千。」
令狐韜跺腳說:「此時不是撿珠子的時候,阿至羅隨我來!」說著他執弓矢在前,讓岐豐持斫刀在後,兩個一前一後從佛堂的門口進去,慢慢向裏面試探前進。
當晚,僥倖渡過河的可朱渾元單騎奔回了洛陽。
岐豐策馬渡河的時候,見到兩岸舉火通明,而數萬匹戰馬搶渡瀍水,喧嘩之聲,十里可聞。不禁感慨道:「去年渡渭水赴沙苑,將士皆心驚膽戰,惟恐羊入虎口不得生還。而今渡瀍水,卻意氣高昂,爭欲與東人一決雌雄,定鼎伊洛。想不到短短不過一年,形勢已然有翻覆之變!」
兩人的馬靴踩在瓦礫上,嘩嘩地作響。而早晨的佛塔和*圖*書四周靜悄悄,剛才進去的人和馬都沒有了蹤跡。
岐豐隨著達悉武的前驅率先跑進洛陽殘破的城垣時,侯景軍只剩下少數斥候還沒有退進邙山山谷。
岐豐向所指的方向張望,只看見馬上的騎士沒有披甲,背後背著兩個滿滿的箭囊,密密麻麻的白色箭羽把人的後腦完全遮住了。
馬上的人從容地撥轉過馬頭,猛地抽了一鞭,像一陣風,往東面飛馳而去,轉眼就消失在深宮的廢墟之中。
而後,他駐馬而立,頹然地指著西邊一片空地落淚道:「這就是永寧寺!」
令狐韜站在前面,就覺得面門中了一記悶擊,頓時眼前一黑,仰面向後栽倒。
直到天色已白,攻擊才漸漸停止了。躲在城牆下的西軍登城一看,除了少數東人的騎兵還在洛陽城內廢墟間穿梭以外,極目遠望,東魏的軍營、旗幟完全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