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敏把隨從遞來的酒杯奉上,因為玄策雙手被縛,爾朱敏就將酒杯送到他的嘴邊。玄策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他說:「這河州酒味太澀,不似原州酒香濃厚啊!」他沖爾朱敏笑道:「我在原州家裡還有好幾壇酒,都一併送給你了。」
此時,李岐豐在府中靜坐,聽到第三通鼓響,知道開始行刑了。他手裡攥著一串天竺沙門所贈的佛珠,微閉雙目,似是為玄策誦經。
玄策面無懼色,令爾朱敏想起當年邙山對決的場景,他想:「都說賀拔公臨陣神色不變,有真正的大勇。李玄策臨刑從容不迫,彷彿只是一般送別,這一點不遜和_圖_書色賀拔公啊!」
鼓聲中,外圍原州軍將士的哭聲仍隱約可聞。
一陣陰雲從頭上飄過,室內一下子黑了下去,就在同時,鼓聲驟然停止。
第二天白天風早停了,慘白色的日頭在灰色的天空黯然懸挂,這是一個典型的冬日景象。正午時分,一乘牛車將李玄策載至軍門大帳。前頭的空地上,早打下了兩根木樁,上面連著一個橫木。軍士將玄策從車上解下,帶到木樁前,把他的兩手綁在木樁和橫木交接處,又把他的腳鏈分開,也分別銬在兩頭的木樁上。
此刻,一番鼓響,上百披甲持刃軍士湧入場內,成環形包和圖書圍木樁。監斬官帶著扈從策馬而入,下馬北向而立。這監斬官不是別人,乃是在大烏山口力戰被俘,后又被放回的高平軍開府爾朱敏。爾朱敏同李玄策性情相投,義同兄弟。他本來是去李岐豐處求情的,知道玄策必死,就改求為監斬官。歧豐不解,爾朱敏說:「不能求生,就送他飛奔極樂,也算相交一場!」歧豐本想請王文達監斬,但王文達以染病為由堅辭拒絕了。
啪的一聲,李岐豐手裡的佛珠,突然墜落於地。
爾朱敏心中一驚,李岐豐安排他都督玄策舊部,也不過這幾天的事,不料玄策會猜到了!他不知道該和*圖*書怎麼說,只是點頭。
數百人圍在軍門前,南向的一面的地上,密密麻麻跪了幾排人。這些都是原州軍的將士,從天亮前就來到行刑地,到中午時分已經跪了數十人之多。行刑軍士驅之不去,這些人說:「我等不懼刑罰,情願和李儀同一起死,死而無憾!」
軍中沙門站在玄策右側數步,為他誦經超度。
爾朱敏聽到這裏,他盯著杯中剩下的大半杯酒,突然扭頭喝令隨從過來接住,他挽起袖子,將腰間短刀拔出,從手臂上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把鮮血滴入杯中,直至血從杯口滿溢而出。他把杯子舉起,遞到玄策嘴邊,說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
「河州酒雖淡,但加上我秀容人的鮮血,也變得濃厚了許多吧。生死永訣,讓我的血和你同歸於土。從此以後,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
玄策突然改容,對爾朱敏說:「我的幾個兄弟,都逃不了免官除名。我那三個兒子,煩你多照應了。尤其老二元澈,性子最像我,你要覺得有用,就讓他在軍前打理吧。」
就在此時,第三通鼓聲驟然響起。玄策一仰頭,將合著鮮血的酒一飲而盡,嘴角的酒流過他的脖頸,在白色的圓領衣襟上留下一道淡紅的血痕。劊子手上前,解開了他的頭巾,把盤起的髮髻散開。一個人拽住他的頭髮,www.hetubook.com•com讓他低下頭,把後頸伸直。另一個行刑者,則拔出早已準備好的大刀,站在他的左側,將大刀緩緩舉起。
不久,第二通鼓響,行刑劊子手已經來到場地中央。他們檢查了木樁的牢靠程度,並把行刑的大刀解下來。就等第三通鼓響,立即開始行刑。
這個時候他們看見李玄策被綁縛在木樁上,不由得哭號起來。哭聲驚動了不遠處刺史衙內的軍司王文達,他沒有出去看,卻對左右說:「想不到李玄策得人心如此!」
爾朱敏退到玄策身後十餘步,扭過頭不忍觀看。
此時,監斬官爾朱敏卻帶著隨從進入場內。在劊子手的注視下,爾朱敏和玄策做最後的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