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歧豐似乎迫切希望天亮,好去找這個胡僧,暗暗戳破他的身份,私下敘舊一番。一則他心裏有事,二來窗外風聲呼嘯,以致於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他留意聽擊柝的聲音,直到三更過了,他還沒有睡著。就在這個時候,歧豐覺得眼前一陣亮光,李虎、須彌、惠月、來富,他自己、庶長弟李璋、庶次弟李繪,還有獨孤氏和尚未謀面的兒子毗盧,這些人在腦海一一閃過。難道在外表關係之下,還隱藏著一條不為人知的暗溝?而這條暗溝在歧豐的腦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讓他不寒而慄。
聽到這句不似認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話,歧豐詫異萬分,竟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回答他。又怕場面僵住,只好扶著頭裝作不勝酒勁。
歧豐還來不及回應,薩保又湊近些說:「等到國政都交給他后,我就隨你去山裡住吧!」
第二天,歧豐就向薩保辭行,可惜的是,沒有見到那個胡僧法師。他回府居住兩三天後,就返回岐州山中去了。
掌燈時分,酒宴才撤去。宇文護走後,歧豐也回內室小睡了一會。不知到了什麼時辰,可能是半夜吧,外面北風呼嘯而起,捲起地上的枯枝,劈劈啪啪
www•hetubook•com•com地擊打著門窗。冷風則從縫隙中鑽入室內,清冷的寒氣頓時讓歧豐從睡夢中驚醒。
歧豐重新躺下,一闔上眼睛,這個人,以及跟這人相關的,如長兄須彌,父親李虎,蠕蠕奴來富,就一起映入眼帘。他想起父親怒氣沖沖的那張臉,衝著自己大喝道:「你自己去問來富!」問來富什麼呢?是有關惠月的事。想起惠月,這個老尼怎麼和自己如此有緣?還有那封臨別的信,以及通過王文達帶的口信,似乎冥冥之中,她是自己護法菩薩的化身么?
他下意識地抓住藏在床頭靠牆一側的刀柄和_圖_書,室內沒有點燈,窗外樹影搖曳,隱隱可以聽見後園寺前廊下風鈴的脆響。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處宇文薩保的私宅,而不是在高平軍中。他坐在床上,回想起薩保半醉時的話。自古沒聽說權臣交權可得善終,薩保已經連害兩主了,而當今天子春秋二十有六,他怎麼會有退下來閑居後半生的機會?歧豐覺得背上一寒,薩保說天子「明敏有識量」,這絕非天子之福啊!莫非,他話裡有話?
忽然,他一下子坐起來,因酣醉而發紅的臉上泛著油亮的色澤,眼睛則閃過狡黠中卻帶有調皮的神色。當年在圓覺寺,薩保拍著歧豐的瘦弱肩頭,和圖書告訴他爾朱氏的死敵高歡出現的時候,就是這種表情。時隔這麼多年,歧豐仍清楚地記得。
薩保卻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揮著手讓人倒酒。他顯然有些醉了,半躺在榻上,眯著眼,顯得志得意滿的樣子。
歧豐一下子睜開眼,心裏想,何不去問這個人?武川的老人已經不多了,他可能是唯一活著的見證人,要是他也故去,那就永遠也不可能知曉真相了。
歧豐霍地起身,拔出斫刀,在床頭几案上斫下三道深痕。他極力抗拒心中的恐懼感,披衣抱著刀坐在床頭。良久,他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不由得感激正值深夜獨處的環境,否則不定惹出
和_圖_書什麼大麻煩出來呢。他安撫自己說,一切都是無憑的猜想,怎麼去深究呢?都是離亂人,連當今天子也不一定保得住性命,可悲可嘆,可悲可嘆啊!想到這裏,心中煩惱反倒沒有那麼強烈了。
薩保含著笑意,卻說道:「主上明敏有識量,真是守成良主啊!」
還有那個胡僧,什麼焉耆王子,分明是他!雖然一別二十多年,但這個自稱出自高車部落,早就改習鮮卑習俗的人,因為相貌實在是迥異常人,在當年眾多武川騎士中,仍給少年時代的李岐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聽說他早就戰死了,怎麼二十年後又重新出現,還成了宇文薩保座下的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