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軍出動攻擊周軍左翼,是以步軍密集結陣為主,弓箭手居前,騎隊在右邊策應。隨著陣后鼓聲大作,齊人也不喊叫,只聽得皮靴雜亂地踩過深厚的積雪,發出吱吱嘎嘎的巨響。就如同滾滾而來的一輪黃色波濤,直逼森嚴矗立的周軍軍陣。
見到首攻周軍左翼不利,段韶並不著急。他心裏盤算,己方人多,可以輪番更迭進攻,周人支撐不了幾個回合。唯一擔心天要黑了,周人到時候脫離戰陣背靠西山的突厥人,反倒不利進攻。雪深騎兵無法衝擊,眼見騎兵在陣后無所事事,他招手叫來信使,讓其帶信出城,命出輕騎向北繞過周齊交戰地,迂迴周軍後方,焚毀周軍輜重,驅散周軍從馬,促使周軍崩陣。
此刻天色變得非常昏暗了,彷彿馬上就要天黑。天氣極寒,纏鬥的兩軍很快耗盡了力氣。好像商量過了一和*圖*書般,藉助最後的光亮,兩軍如同退潮般,都略微朝後退出了一段距離,丟下滿地的死屍和哀嚎呻|吟的傷者。
這時,留在陣中,原先用厚盾擋箭的周軍撥開盾牌的屏護,搭箭勾弦,向身前雪地上不到數十步遠黃衣密集的地方,只管一陣亂射。那些愣在雪地,不知是進還是退的齊人,紛紛中箭倒地。幾排箭射出后,周人丟下弓矢,拔出插在雪地上的槊刀,鼓噪撲了出來,似乎要把夾在中間的齊人盡數殲滅。回過神的齊人奮力轉身輪番攢刺,沖開包抄在身後的周人。直到周軍大隊追趕上來,來不及突出包圍的齊人很快消失在一片黑甲的洪流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隊騎士護送信使飛快地返回。信使抓著腰刀,踏著濕滑的台階跑上城頭,氣喘吁吁地向段韶拱手彙報前方情況:「騎隊朝北繞過戰https://m.hetubook.com.com場不遠,在後面雪地上發現突厥人。突厥人游騎有數百騎,見了我軍也不退。看後面樹林中有很多馬匹,估摸大隊在林中休息。騎隊擔心中了埋伏,不敢再朝前走了。請裁奪!」
這一切情形,晉陽北城牆上的觀陣者都看在眼裡。長久站立不動,左右將士都感覺腳冷手僵。雖然想要走動兩下跺跺腳,活動一下軀體,但看見主帥段韶一動不動盯著前方的戰局,大家卻都不敢隨意移動。連陪在他身旁的趙郡王高睿同河間王高孝琬,也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發話。年輕的趙郡王是齊主指定的三軍統帥,各軍都受其節制,但實際指揮大軍作戰,還得全部仰仗段韶。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略成散列的齊人長槊隊逼近之際,突然周軍陣中發出一陣意外的鼓噪,幾十股周人從陣前大盾之hetubook•com•com後湧出,朝當頭的齊軍直撲過去。這著實出乎齊人的意料,而且周人並非組成橫排迎敵,而是以縱隊形式前插,彷彿向前伸出的楔子,一遇齊人的陣列,就奮力從中穿過。齊軍攻擊陣型是橫陣,縱列不過只有數排,很快就被周人穿插而過。本來預備突破周人陣線的齊軍,突然遭遇敵人穿插到身後的攻擊,很多人不得不回身作戰,向前的衝力也停了下來。
進入箭程后,齊人突前的弓箭手開始持續不斷射出箭矢。他們並不朝前瞄準,只將弓梢抬向天空,射出弧線墜落到周人的陣中。齊人的箭是如此之多,射出的箭像是蔽天的飛鳥,以至於箭桿相互撞擊不斷發出噼啪的聲音。落下的箭頭拖著白色的箭羽,連綿不絕宛若漫天雪花飄落。周人一聲不響地抵禦著齊人的箭雨,戰場上只有箭頭砸落到周軍舉起盾牌上的和-圖-書聲音,宛如雨點墜地,發出此起彼伏的響聲。
齊人在申時才發動進攻,顯然還期望在天黑前就擊敗周軍。冬日白天時間短,申酉之交天就全黑了。雖然白雪覆蓋原野,藉助這點反光,四周並非完全漆黑。但是冬夜天氣極冷,行軍都不易,何談作戰。加之西山突厥人意圖不明,全力進擊的風險不可預料,還是趁天黑前先破周人為好。
段韶再看城下戰局,夜色如霧般籠罩了城下的雪地,什麼也看不清了。他只得憑藉直覺,下達最後的調整命令:「騎隊回撤,等破了周人軍陣再蹈陣追殺。周人死拼左翼,其中路必然空虛,把騎隊分出一半,騎馬過去,下馬攻入周人中路,擒斬賊首!」
信使得令飛馬出城而去,段韶趴在掃掉積雪的城垛口上,睜大眼鏡仔細觀察兩軍變化。廝殺之聲再響起,齊人又發起了新一輪進攻。無奈天色更加www.hetubook.com.com昏暗,段韶實在難以看清前方戰局的情形。他的身後,晉陽城中早點上了燈,更在城下立起了數個大的銅架,點上了熊熊燃燒的油燈,照亮四周。城外北面雪地上的戰陣,卻越發模糊不清了。
穿插突破的周軍,就是大將軍王文達所轄,久歷戰陣的河州軍。
段韶又驚又怒,把頭上戴的皮帽摘下來扔在地上,大聲說道:「木杆可汗上西山不戰,卻又派人掩護周人側后,是敵非敵,是友非友,真是可恨!」周齊已經血拚了一個下午,誰敢這個時候再去碰突厥人呢?
齊軍騎兵因為兩軍步軍密集廝殺無從輾轉,都停馬不敢向前。大批增援的齊人步兵,則踏著被踩成黑色的雪泥衝上去。兩軍很快纏繞上,在局部呈現混戰的局面。
如此持續不斷地放箭之後,齊人前排的弓箭手停下來,讓後面披甲持矟的步卒從身旁超過,沖向周人應該被削弱了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