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皎急派使者至江陵求救,而江陵則認為,非乞師長安請求周人出兵,否則無法與陳朝對抗。於是江陵派人護送華皎使者奔長安,並上書說明情況原由,乞請北周朝廷出兵湘州,阻擋陳人西上。
宇文直說的「猛將如雲,謀臣寥寥」,正好說到宇文護心坎上了。前幾年兩次東進耀武,令齊人膽寒。但總是無法取得決定性勝利,反而白白耗費軍力。他盯著宇文直,突然發覺,燭光中的宇文直還頗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呢。他很清楚這個從弟的心思:對東南大舉動武,請求帶兵,用功勛博取更高權力。這幾年宇文直一直親昵宇文護,多次請求大司馬一職。但如此國家重器,宇文護豈可輕易與人。
華皎見朝廷態度不明,為自保,就秘密派使者去江陵,暗自歸附蕭梁。蕭梁局促江陵一隅,不過是北周的附庸,凡事必報長安。這次按長安朝廷的意思,蕭梁要求華皎用兒子做人質,方可應允。不久后,華皎即將其兒子玄響秘密送到江陵。於是蕭梁允諾授華皎為司空,只是華皎還沒有公開叛陳,上述事項也都秘而不宣。
見宇文直連連點頭表示順從,宇文護連忙又改口道:「我是天子的從兄,你是天子的同母弟弟,哪裡有不為天子打算的道理!是吧,豆羅突?」宇文直小字豆羅突。
據稱,吳明徹在建康已經和-圖-書
準備大小艦隻數百艘,精兵五萬,沿著長江西上直入洞庭。陳庭又稱,再令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出澧陵,往襲湘州出其不意;又命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各領水陸兵兩萬參与討賊。又說司空徐度將隨吳明徹的大艦去郢州,坐鎮中游調度各方征討力量。各種消息真真假假,除了吳明徹的船隊開拔屬實之外,其餘都難辨真偽。
再說北周朝廷接到江陵奏請以及華皎使者求告,立即在長安商議此事。周主雖已下令重臣會商,但晉公宇文護還沒有從同州趕來,眾人竟無法議定。好不容易聽說晉公到了灞橋以西停駐,衛國公宇文直連夜輕騎出城相迎。第二日,宇文護在宇文直陪同下回到長安。早上庭議還沒有開始,晉公就命宇文直傳話給眾人說:「江陵是國家東南藩屏,華皎如果失敗,陳人得隴望蜀,必來爭奪江陵。國家如果不大張聲勢,迫使陳人有所忌憚,到時候再救江陵就晚了。」
又說已聯絡江陵,長安並將派兵十萬來援,無慮吳明徹云云。
崔猷不慌不忙接著說:「訂立盟約,就是為了國家大計。而今國家大敵是高齊,無端招惹陳人作何?而且湘州江外土地,當年賀若敦馳援,幾近覆沒,就是前車之鑒了。」
到了五月,任命華皎為廣州刺史的詔書還不見發,www.hetubook.com.com
而朝廷已先任命吳明徹為湘州刺史,意在接替華皎。來自建康的密探,又報告說吳明徹已取代韓子高為京軍統帥,屯兵新安寺,下轄精兵數萬。吳明徹還在下游收集金翅大船,看樣子是要隨時準備往上游進發了。
使者雖尚在路途,但事已至此,華皎只得公開反對安成王,併發檄聯絡湘巴等七州郡共同舉兵,檄文中說——
宇文護用力握住手裡名貴的酒杯,就好像握住刻有不動明王夜叉頭像的大刀。但他卻又沒有力量把手裡的杯子捏碎,貴為獨攬大權的大冢宰,他已經十多年沒有聞過戰場的氣息了。他渾身贅肉,每日只覺睏乏無力,有時候裝作易怒,讓左右和朝臣都怕他。他所顧慮的,更多是朝中上下人與人的關係,還有那個少年天子宇文邕。豆羅突是天子的親弟弟,卻一再討好自己,也不能不理睬他。大司馬固然不能予他,這次襄州總管還需給他,再給他配一個歷經風濤的老將輔佐。就像上次東征,讓天子的另一個弟弟齊國公宇文憲統御眾將,而用達奚武做他的副手一樣。
宇文護問宇文直說:「賀若敦當年孤懸江外失利,你還記得吧?這次怎麼就會成功呢?」
來之前就料到宇文護必問此問題,宇文直已同幕僚想好了回答。他辯解說:「當年只給了賀若敦六千騎,可謂是m.hetubook.com.com持重了吧?得利則以,不得利無非就是六千騎而已。而今如果率東南精銳盡數參戰,加上江陵、華皎的力量,哪有不勝的道理。都說北人善騎,南人善舟,而今華皎幾百艘金翅大艦獻上,加上幾萬善戰水軍,水陸都打得過陳人,哪裡有不勝的道理呢?」
崔猷這麼說,晉公宇文護面上有點不高興了。原來昨日宇文直單騎來見,兩人已在帳中密謀了良久,決定抓住機會出兵東南。宇文直對他說:「我國家猛將如雲,而謀臣寥寥,庭議也議不出什什麼妙計來。若派出精兵猛將十萬,耀兵江上,陳人自是膽寒,湘州以南數千里唾手可得!」
宇文直顯然也有準備,擺手說:「來不及了,一來一回半個月,吳明徹的船隊早就到洞庭了。如果阿至羅也持重反對,豈不錯失良機了。」
先帝待我恩遇甚隆,托以西垂重任。安成王欲行篡逆,我若坐而待死,他日必愧見先帝與地下。因報知遇,既做孤忠,雖是九死也無憾!
宇文護微微一笑,沉默一會說:「要不上隴問計大野阿至羅,如何?」
最後他說:「上天划長江以分南北,非一般人力所能逾越的。要不是華皎來降,我也斷不會輕易將關中將士派往江外作戰。我也不求全勝,能守住湘州、巴州一線,慢慢蠶食湘南腹地,也許是個機會吧?」
既然晉https://www•hetubook•com.com
公已有定論,眾人在庭議時都緘默不語,只待晉公發話。不久晉公命人請出天子宇文邕,仍按前述陳詞一番,就請天子裁奪發兵。天子本想多聽聽眾臣意見,未免有些猶豫。見到這種情況,司會崔猷站出來反對說:「國家累年與齊人交戰,前歲東征死傷過半,至今瘡痍未復。而與陳氏保境安好已經多年,雙方息兵安民,共敦鄰好。如今要是貪圖其湘州土地,收納其叛臣,違約興師,恐怕邊釁一起,東南又無寧日了。」
他見宇文護臉色沒有變的難看,放下心來,剛要再接著說,宇文護忽然擺手道:「你休亂講,取湘州我等了十年了,機會來了怎肯錯過。不是你和阿至羅可以左右的!」他盯著宇文直說:「就是天子不允,我也要出兵!」
見宇文護沉默不語,宇文直捧了酒壺,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斟酒,一邊試探著說:「阿至羅雖說號稱智者,也沒見到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謀略啊!倒是聯合突厥人,走塞外偷襲晉陽,白白損失精兵不少哩。」
華皎出身寒微,文帝不顧門第對之提拔重用,生前更令其都督湘州、巴州等四州軍事,可以說把西北上游的防禦都交給了他。陳人立國就局促東南,沒有荊、益屏護上游,長江天險實則是與北朝所共有。如此險局中,所能依靠的,就是湘州(今湖南長沙)阻扼洞庭南口,藉由湘江而和圖書控制湖湘腹地;以及巴州(今湖南嶽陽)守洞庭北出長江要道,鎖閉江口,阻擋上游勢力東下。湘、巴如果失去,長江防線就要退到東面的郢州(湖北武漢),死守沔水(漢江)入江口。而湘州的失去,湖湘腹地大門洞開,南至嶺南的廣州,東至宜陽、廬陵等地(江西地區),都將暴露在外。所以說湘州的意義不僅在長沙一郡,它的得失事關陳朝西側安危。
六月,華皎的使者到達長安。與此同時,加急快報也送來陳朝各路大軍會攻湘州的消息。
宇文直就一直站在宇文護旁邊,他見崔猷站出來反對出兵,立即反駁他說:「司會真是書生之見,國家之間要是死抱著盟約不放,還怎麼一統天下呢?」宇文直是天子宇文邕的同母弟,年紀輕輕就受封柱國。
陳朝自陳文帝死後,幼帝年歲尚小,軍政大權逐漸落入安成王陳頊之手。不到一年之間,文帝留下的舊臣,如劉師知、到仲舉、韓子高等人都被一一剪除。陳頊又借同謀之名,牽連誅殺異己,這樣到了公元567年春,文帝遺臣中,只有湘州刺史華皎尚且保存。
韓子高等人被殺后,華皎擔心朝廷下一步對自己動手,既想擁兵自保,又擔心遭受討伐。內不自安的他上書朝廷,請求改任自己為廣州刺史,藉此試探安成王對自己的態度。奏書上報后,朝廷既不拒絕,也不下任命詔書,態度曖昧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