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亡國之人
第四十四章 駐地閑暇

「我很感動,首領。」洛克珊娜用快要病死的聲音說道,然後她站了起來,朝著帳篷外面走去。兩隻頗丑的袋子被丟在坐墊上。
洛克珊娜坐在角落之中,這個時候幽幽地開口說道:「還沒有出海就得罪了船長?」
洛克沙娜臉上笑意略僵,用詫異的語氣問道:「給我牛皮口袋?」
安息將軍說:「他們會合併,變成為我的大隊。」
走到哪裡都是一個樣啊,章白羽不禁感嘆到。在春申的時候,有些人頂撞了自己的父親,也會有一群護衛和家人衝上去教訓別人一番,可是章白羽看得出來,自己的父親根本沒有生氣。想起自己的父親,章白羽心底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感情:他敬愛家中那個頗為嚴厲的老頭,但卻厭惡那個作為公爵爪牙的章家族長。
從安息人的官邸走出來之後,幾個執戟郎正在石門邊抱著胳膊閑談,眼見章校尉出現,執戟郎立刻圍攏過來,隨著章白羽朝著營地走去。
他拿著十位元組杖,不斷地誦念祝詞。
「只有一位。」安息將軍帶著淡然的倦意說。
洛克珊娜回頭凝神看了章白羽一眼,然後璨然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收起這兩隻袋子了。」
「恩。剩下的那一個。」
「說遠了,」章白羽說:「有墨嗎?」
「單單的福字?」
諾曼人被繩子栓在一起,垂著頭顱從要塞中離開。諾曼人的靴子和漂亮的衣物被搶走了,許多諾曼女人只披著布袋,被身前的人拉扯著踉蹌前進。小孩沒有被栓起來,他們揪住自己父母的衣角,哭哭啼啼的赤腳走在雪地上。不時有諾曼男人因為一個憤怒的眼神,就被奴隸們拖出隊伍活活打死。一些老人因為不堪折磨,高聲咒罵著,但很快就會有奴隸前來,使用刀劍隔開他們的喉嚨,讓他們閉嘴。每一個奴隸都在對著諾曼人吐口水,拋擲石塊,一些體弱的諾曼人直接被打暈了過去,周圍的諾曼人試圖去拉起他們的時候,就會遭到毆打。
章白羽站在奴隸拍賣市場的旁邊,感覺恍如隔世。
「是的。」章白羽自然明白安息將軍的話:「不過,奴隸大隊有數十位首領——」
小販神態極其仔細,好像是擔心這些字馬上就要消失了一般,必須要仔細的將它們刻在木板上,以便做長久的保留。
章白羽聽見身後,兩兄弟正在討論招牌掛在哪裡比較好。
吃完了一頓飯之後,章白羽和幾個執戟郎在木盤下面留足了錢,對小販道了別走了。
章白羽聽見帳篷外面傳來了石越的聲音:「洛娜女士,我來幫您拿」,然後是洛克珊娜的聲音:「滾」。
回到了營地之後,章白羽招來了船長,對他們說唐人已經準備就緒,可以遵照安和_圖_書息將軍的命令登船了。這些船長喋喋不休的讓章白羽賠償他們的延期的船資,章白羽告訴船長們,安息將軍只讓他儘快登船,沒說付清船資的事情,要錢去找安息將軍要。船長們還準備大吵大鬧,執戟郎紛紛以手按劍,船長們頓時失聲,離開了章白羽的大帳。
駐地里,唐人士兵還在訓練著。
過去諾曼人用來絞死奴隸的絞架,現在掛滿了諾曼的莊園主和士兵,每當有諾曼人脖子上被套上繩索的時候,唐人就會發出歡呼。被迫在旁邊觀看的維克托等人臉色蒼白,他幾次以騎士身份請求離開,但都被拒絕了。僥倖活命的諾曼人,滿眼仇恨地看著提爾騎士,提爾騎士的盾牌上,綉著布朗家族的橡木,這個時候,橡木前面卻繪上了一團火焰,表示他已經向安息將軍效忠。安息將軍的族徽也是,諾依曼家族的族徽是一頭人立的熊,如今也在熊的胸膛處加上了一團火焰。
蘇培科鎮出現了劇烈的騷動,工匠出生的諾曼人被無數的居民認作親人。這些工匠前往街道的時候,那些被拴在街角的諾曼人都會站起身來呼喊,希望被工匠贖走。一開始,本著同胞的同情,工匠們奉獻了全部的財產,並且預支了未來的傭金,去換取其他諾曼人的自由。但是很快,工匠們被警告了,奴隸販子們也開始聯手提高了奴隸的估價,這讓諾曼人的贖金變得極其昂貴。此外,許多別有圖謀的諾曼工匠,只願意贖回那些平時垂涎的美貌女人,對於其他人,這些工匠根本不關心。
說罷,章白羽穩穩地寫了兩個字,小販道了謝,趕緊在爐子上烘了烘,然後就開始使用小刀仔細地沿著章白羽的字邊緣刻畫起來。
洛泰爾離開后,侍從關閉了大門,開始斥責章白羽。
安息人開始稱呼章白羽為兵販子、唐人首領、傭兵頭子,稱呼其他首領的時候,則統一稱為「奴隸首領」。
「我沒有得罪他們。」章白羽說。
這之後,安息將軍把章白羽交給了侍從,停止了與章白羽的談話。
「到了海上可有你的苦頭吃。」
「有完沒完?」
「可以這麼說。」安息將軍帶著不溫不火的表情:「章白羽,有些人適合作為奴隸,有些人適合做自由人。你只是你自己,也只是你部下的章校尉,明白嗎?」
話雖如此,眼看諾曼人哭聲震天,章白羽還是感到一陣不適,他離開了街道,前往了唐人的駐地。
安息將軍兌現了他的諾言,允許奴隸們洗城三天。
「洛克珊娜,不是洛差人。」
耐心地聽完了侍從的斥責之後,章白羽終於被命令滾蛋了。
在章白羽的少年時代,春申的奴隸市場已經https://m.hetubook.com.com不太影響本地居民的生活了。雖然唐人依然在春申被拍賣,可是那些唐人大都來自偏遠地區,章白羽會辛酸,但卻不會感到骨肉分離的痛苦。蘇培科島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將過去的唐人和夷人融為一體了。這種融合,也被章白羽毫無保留的接受了。如今回想起過去可恥的經歷,章白羽不禁感到一陣陣的嫌惡。章白羽終於明白了哥哥當年為什麼會那樣的抵觸父親了。章白羽沒有見過春申城居民的慘狀,但他的哥哥卻是親眼所見。如今,章白羽站在奴隸貿易的另一頭,見證了諾曼人的苦難,這沒有讓章白羽更加同情諾曼人,反而讓他對諾曼人的認識變得更加徹底了。
「這有何妨。」章白羽有些不厚道地想到,這店連四面牆都還沒有呢,連小店都說不上,誰會關心它是不是託大。
「洛差人上次說,讓我把那兩包東西收下,選一樣寶貴的給你。」
在不遠的某處,有兩隊唐人士兵手持盾牌撞擊在了一起。
一個人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一個民族犯了錯,也需要付出代價,它的人民遭到報復和抵制的時候:「我沒有直接參与」,決不能作為博得同情的借口。這個民族犯錯的時候,它的人民必然要付出代價!如果自己同情諾曼人現在的境遇,那麼章白羽死後,如何面對那些枉死的唐人呢?
「寫什麼呢?」章白羽詢問小販。
「珍珠是假的。」章白羽皺著眉頭說:「維克托靠著這堆假珍珠,睡光了島上莊園主的女兒們。那個盒子裏面,是維克托收到的郵包,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於是找到了諾曼牧師,牧師看了之後告訴我,這是偽造的教皇贖罪券。我不知道這個維克托是從哪裡弄到的,不過這個那贖罪券對你似乎也沒有用。」
「哈,」洛克珊娜似乎失去了興趣:「好吧,我就收下你的袋子吧,唐人首領。」
小販拿出了一隻小瓶,看起來像是安息人的香水瓶。章白羽也不再多問,他用筆試了試墨,又颳了幾下筆尖,直到筆頭潤足了墨汁,章白羽左手扯住了右手的袖子,準備寫了。
「挺好挺好,」章白羽笑著說:「難得你還制這唐筆。我看挺多人都習慣用蘆管筆和鵝毛筆了。」
章白羽的唐軍和唐人的奴隸大隊出現了最後一次的人員交換:許多羡慕散漫生活的唐軍士兵,終於忍不住誘惑投奔了奴隸首領們,這些士兵往往在奴隸首領那裡被委以重任;不少唐人奴隸終於受夠了自己的首領,轉而投奔了章白羽,決心作為一個正常的唐人活下去。
一個諾曼教士,滿臉黑灰,站在路口。
「您的奴隸大隊?」
提爾和圖書騎士主持了受降。
溫暖的陽光映射在鎧甲上,唐軍戰士們已經整裝待發。
章白羽一開始就找到安息將軍索要了取消奴籍的官函,章白羽賬下的七百多人也在官函之內。讓安息國釋放諾曼人的奴隸,這聽來好笑,但卻會避免某些極端情況下的不便。比如,在公海上,如果地位不明,烏蘇拉人和北海人的艦隊是可以在公海襲擊章白羽,並且把他捉到諾曼人那裡去領取賞金的。章白羽曾經聯絡過別的唐人首領,希望他們為了部下未來的考慮,也找安息將軍討要這種函文,不過那些首領總覺得章白羽在坑騙他們,沒有多少人去安息將軍那裡提起此事。章白羽不願意自己的部隊變成一支奴隸大隊——即使成為某位貴人的奴隸,意味著優渥的財富,章白羽也絕對不願意,也不允許自己建立的部隊成為別人的奴兒軍。
「這次不白吃,這次不白吃。」小販笑嘻嘻的把章白羽和幾個執戟郎迎到了桌子邊,給他們端來了一隻木盤子,木盤子上裝著三隻熱乎的麵餅,然後用碗給每人盛了一碗湯,湯裏面飄著章白羽認不出來的蔬菜和肉類,章白羽似乎吃出了蟹肉的味道,不過他不確定。
安息女人拿了袋子,走了出去。
章白羽準備離開的時候,詢問過安息將軍,別的唐人首領會如何處置。
「使得。」
維克托騎士和諾曼老兵們無比震驚地看著提爾,緊接著,老兵們開始破口大罵起提爾騎士來。
「一位?」
章白羽有些愕然了,他想了一會「濫用國號」會不會有些違制,這個念頭剛剛起來,章白羽立刻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番,唐王早就死了,誰現在還管違制不違制呢。
「是的。」章白羽說:「那兩隻袋子,一隻裏面裝滿了珍珠,另一隻里裝著許多小盒子。」
「章校尉,」小販想了想:「你說過,咱走到哪裡都是唐人。您寫個『唐福』使得嗎?」
曾經給章白羽贈送過食物的小販,遇到了章白羽之後,又熱情的過來打招呼了。第一次見到這個小販的時候,他們兄弟兩人只有一口鍋子和幾塊墊在石頭上的木板,這一次,小販已經弄來了一張木桌和幾條做工粗糙的長凳,他們的鍋子也換成了兩隻沒有缺口的鐵鍋,在鍋子之外,他們還搜索來了十多隻木碗,在售賣熱湯和海貨之餘,他們還用泥土製作了烤饢用的爐子。
在要塞前面,在數千唐人的注視下,三百多諾曼人被處決了。
蘇培科鎮裏面,寬敞的拍賣台已經被搭建起來。
可是,在這之前,安息將軍已經命令章白羽將要塞內的布匹、糧食、金銀、武器、甲胄、輜重、馬匹,全部送到了安息軍營之中。奴隸們接手的要塞,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是一座石頭修築的空城。那三天的洗城,說是劫掠,倒不如說是給唐人奴隸們找了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在無數的石屋之中,被劫掠來的諾曼女人遭到了巨大的折磨,越是地位高的諾曼女人,遭到的折磨就越大。唐人奴隸們刻骨銘心的仇恨在諾曼人身上發泄著。被唐人奴隸們捉住的諾曼男人,則被他們丟到牢籠之中,唐人按照過去諾曼人的玩法,讓被囚禁者與瘋狗搏鬥、與朋友搏鬥。短短的幾天時間裏面,要塞中甚至出現了派諾曼俘虜打拳的黑市,各個唐人奴隸首領都豢養著幾個體格健壯的諾曼奴隸,這些拳手引得有錢無處花的唐人奴隸紛紛下注揮霍。
昨天和今天,不斷的有裝滿糧食的安息奴隸船靠岸,他們卸下了糧食,拿到了安息將軍的酬勞之後,就立刻開始操持本業,開始挑選起俘虜來。
不一會,執戟郎回來了,拿著兩隻空的皮口袋,然後把皮口袋放在了洛克珊娜的面前。
「小門小姓,冠在店號上,是不是太託大了?」
章白羽讓一個執戟郎去取什麼東西,執戟郎點頭離開。
「這,還是請章校尉費神想想。」
「哦。」洛克珊娜似乎來了精神:「我還以為你忘記了。」
因為大量的金錢被劫掠,安息首領對於首領們的賞賜頗為豐厚:許多首領都得到了大筆的錢幣,金銀都有。這些奴隸首領無不感恩戴德。不過章白羽卻拒絕了這些錢幣,安息將軍詢問他的時候,章白羽討要了鎧甲、糧食和藥膏。錢幣不能吃不能喝,章白羽要來無用,他只索求自己最需要的東西。
「不管您以後需要什麼,請帶著袋子來見我。」章白羽說:「金砂、絲綢、銀幣,只要您提出來,我會用它們把袋子裝滿,然後交給您。」
街頭變得越來越熱鬧了。
奴隸販子和水手們抵達了蘇培科鎮之後,唐人小販們的生意更加紅火了。章白羽聽說,在蘇培科鎮中,已經出現了一家安息人保護、唐人經營的妓院。蘇培科鎮除了建築還是諾曼式的,其他的風物已經變成了唐人和安息人奇怪的混合城鎮。
「恩。」章白羽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岔開了話題:「洛差人?」
「前面冠上你家姓氏就好啊。」
除了遍地屍體、糞便、血跡、乞丐、奴隸、烏鴉、老鼠之外,城鎮裏面潔凈又安全,並無任何使人看了不適的東西。遠處的號角斷斷續續,人們在溫暖的爐火邊打著瞌睡,彷彿天空與大地也都沉入了安詳的休眠。
「安息人時常修剪馬尾,我討了一些過來。島上沒有膠皮良木,好在我大哥手藝好,這筆卻是做出來了。」小販說完,拿出了一隻小盒,盒子打開了之後,裏面竟然整整齊齊地碼和*圖*書放著十多枝唐筆。
貌美的女人和體格健壯的諾曼男人被最先拍賣。他們會被安息人送到沙漠上去作為奴隸勞作致死,也有些會被悄悄地轉運到烏蘇拉人的殖民地上,被丟進礦井裡做礦奴。諾曼之外,所有國家都需要漂亮的諾曼女人去充實宮廷和妓院。適合賣往島外的諾曼人,總共有九百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女人。島上剩餘的諾曼人則會替換唐人過去的角色,成為任人宰割的奴隸以及賤民。在蘇培科鎮,大半的房舍都被徵用了,剩餘的房舍都被分配給了諾曼人中間的工匠和船員,對於工匠類的諾曼人,安息人允許他們繼續作為市民存在下去,同時,這些工匠的家人也被允許留下,只不過工匠本人要為這些家人支付半額的贖奴費。
冬日的小鎮,平和又安詳。
接著,小販捧出了一塊方形的木板,把木板的尖端衝著章白羽:「章校尉」,小販說:「請給我們寫塊招牌。」
「這不是我的本意。上次潛入要塞的時候我就決定了,要把那次所得的戰利品全部給你。因為我覺得應該這麼做,誰有功,誰便獲賞。可是袋子裏面的東西實在不堪相贈,所以只能把這兩隻袋子送給您了。」
「招牌?」章白羽愕然了:「你們哪來筆墨。」
章白羽想了一會,然後說:「家兄說過,在春申城過去有許多熱鬧客棧,都用福做店號。要不就取福吧?」
「為何給我牛皮口袋?」
「誒,那是咱們唐人遭罪,什麼都得用別人的。章校尉以後把諾曼人打走了,他們也得用唐筆不是嗎?」
這是唐軍,留在蘇培科島上的最後一天了。
小販窘迫地說:「章校尉,這筆還成嗎?」
那個教士一直在安撫著俘虜,許多諾曼人呼喊他「父親」乞求幫助,但教士卻無能為力。
章白羽隨意拿出了一枝,用手指夾住,又捻了捻筆尖,覺得筆桿握起來不太趁手,筆尖也毛刺刺的不服帖。
「洛差人,請把袋子收好。」
章白羽皺著眉頭聽著,原來侍從認為章白羽從頭到尾沒有使用敬語,也沒有對安息將軍行禮,詢問問題完全沒有教養,如同野蠻人一般。雖然侍從說的聲色俱厲,可是章白羽心中隱隱約約的總是不太懼怕洛泰爾。他只是覺得洛泰爾是一個散發著陰謀味道的將軍,也是一個古怪的諾曼人,至於寒徹心扉的恐懼,章白羽還沒有生出這種感觸來。
提爾騎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還是沒有發作,他默默地接過了維克托送來的佩劍和軍旗,然後將維克托騎士送到了安息將軍的駐地。
即使是安息人那裡,對於章白羽和其他唐人首領的評價,也早已有了區別。
「這次可不敢再吃你們的白食了。」章白羽一開始就拒絕了小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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