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唐在山關上
第十八章 托利亞的主人

布爾薩少年們受了不少的驚嚇。
金銀璀璨的箱子被打開之後,石康和手下的唐人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他們撫摸著箱子裏面的財寶,考慮著如何把這些東西換成諾曼帝國通用的金幣,有幾個感嘆章白羽果真是守信之人,兩三個唐人則低聲交流著是不是要把自己的那一份財物埋在什麼地方,日後來挖取。
各地的諾曼人曾經彙集在最後的山谷之中謀求生機。
托利亞山區的復讎已經成為了降臨在諾曼人頭頂的疾風暴雨,掀起的狂潮讓唐人也不免膽戰心驚。
說罷,章白羽轉身離開了。
章白羽打馬而行,平原之上,人人皆呼喊章校尉的名字。
布爾薩人殺戮諾曼人的景象,即使是最殘忍的唐人士兵也不免膽寒:對於布爾薩人來說,唐人也是外來者,而且是比諾曼人更加沒有援助的外來者。
「首飾箱和銀器箱留下,」章白羽指了指兩個箱子,對身邊的士兵說:「剩下的搬走,賞給士兵。」
石康不安地看了看地面的馬契,咬了咬牙:「我要選最後一隻箱子,和一隻銀器箱子。」
帶著這些隱憂,章白羽率領著布爾薩人和唐人組成的軍隊終於拔掉了諾曼人最後的一處據點:一處諾曼老兵修築在山頂的瞭望塔。
埃斯墨逃跑了,他帶著二十多老兵和四十多匹馬朝著格拉摩根方向逃走了。
「天空,大地,人類。」
在一群變節者欣喜地暢想著未來的生活的時候,陳粟的士兵逐漸離開了。
看著章白羽撕毀馬契的時候,石康和他周圍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但是聽到章白羽允許他們拿到財物,他們都目瞪口呆地你看看你我看看我。
章白羽接過了馬契,撕了。
這就是陳粟看到的現狀:諾曼人自相殘殺了,在章校尉正在肅清山區其他地方諾曼人的時候,諾曼人聚集的山谷之中已經血流成河。
「殺戮吧!殺戮吧!殺戮吧!」
當各個布爾薩村莊的騎帳官在章白羽的面前跪下,接受旗幟、盔甲以及武器並向章白羽效忠的時候,陳粟每天都會燃放黑煙,告訴山區某處的章校尉,城堡一切完好。
陳粟郎官在一邊喝道:「讓你們選箱子,便選了就是,這麼多話!」
「章酋長,」石康拿出了一份文件:「我已經整理好了馬契,地牢裏面的爵士夫人只要簽了字,您就能成為托利亞馬場的受益人,也就是格拉摩根的債主。如何讓一個女人簽字,您肯定懂。」
剩下的諾曼人組成了四百多人的難民部隊和本地留守的三百多武裝農夫——男女皆有。諾曼人英勇地守衛著家園,諾曼難民英勇地保衛著家人,但是他們被唐人擊潰了,然後唐人把他們擠到了河邊,逼他們落水。
每一個村莊都是刑場m•hetubook•com•com、每一片農田都是新墳、每一條河流都涌動著紅色的血液。
那些高頭大馬、肥美的牛羊、留作種子的大顆粒穀物,全部被難民殺死或者劫奪。諾曼居民人心浮動,埃斯墨幾次試圖與難民首領談判,可是只要那位首領開始表現的軟弱,其他的難民就會懷疑這個首領已經被收買,等待首領的結果就是被處死,然後難民又會推出新的首領。諾曼人各自劃分了區域固守,每個村莊都敵視著臨近的村莊,本地人內部也發現了分化,願意接納難民和拒絕難民的村民指責對方為叛徒,大打出手。婦女被姦汙,小孩子被拐走的情況,又在時時刻刻地加劇著這種對立。
不斷湧入的諾曼山區居民掏空了本地人的糧倉,本地諾曼人和外來者的衝突此起彼伏。演變到最後,一隻雞或者一隻羊的失蹤,都會引發流血鬥毆。埃斯墨爵士的圍城營地還沒有修築完成,營地之中的諾曼人就開始自行殺戮了起來。唐人士兵站在城堡的頂端,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看著眼前的諾曼人分成三四十人一股彼此毆鬥不停。諾曼老兵維持著紀律,彈壓著鬧事者。但是後來,當諾曼老兵的軍馬也被悄悄地宰殺充饑之後,埃斯墨的老兵也不再公平地維持紀律了,他們使用皮鞭和短棍拷打竊賊,把營地駐紮在遠離難民的地方,聯合本地的諾曼人防備著持續湧入的難民。難民倉促逃難,糧食根本不夠,不久之後,難民開始推選自己的首領了,他們不是為了儘快拿下城堡,而是要從本地的諾曼人手中摳出糧食來。托利亞山區的居民素來相信,城堡周圍的諾曼人從來不必繳納賦稅、也沒有任何領主義務,所以他們相信本地的諾曼人一定富得流油,即使不那麼富有,幾年儲備的糧食也是足夠的,更不用說本地人看護的那些馬匹,看起來就是富饒的象徵。
唐人戰士和布爾薩士兵手握著滴血的刀劍,默默地看著新的托利亞山區征服者。
士兵們忙忙碌碌地搬運著箱子,完全忽略了石康和他周圍的唐人。
狹小平原上的諾曼人開始內亂了。
一個月前。
通過招攬難民,贖買唐人奴隸,解救各地的唐奴,在山區之中的唐人人數已經超過了一千人。在諾曼人的壓力驟減之後,章白羽解散了三個百人隊,把他們安置在了城堡周圍的六個諾曼人村莊之中。
埃斯墨爵士甚至拆除了各個村莊之中的大型屋舍,試圖修建攻城器械奪回城堡。可是托利亞城堡的高牆讓諾曼人的每一次嘗試都失敗了,城堡中的唐人士兵通過突襲殺死了絕大部分的守衛者,將剩餘的武裝農夫以及女眷關入了地牢。陳粟郎和_圖_書官在城堡之中站穩腳跟之後,立刻將糧食清點了一邊,並且在諾曼人反應過來之前的大半天時間裏面,使用城堡裏面的石料封死了城門。為了防止意外,陳粟郎官逼迫城堡內的鐵匠融化了鐵塊,焊死了弔橋的絞機。城堡內的唐人精神極度緊張,他們逐一地檢查著每一處地底倉庫以及房間,防止諾曼人通過不知道的暗道滲入城堡之中。城外盤踞著的數百諾曼人每日咒罵恐嚇著唐人士兵,幾乎將陳粟手下的士兵嚇瘋,如果不是陳粟反覆地彈壓,不知疲倦地登城壓陣,估計唐人士兵在援兵抵達之前就會耗盡勇氣。在城堡之中固守的六天時間裏面,陳粟郎官在空地上挖掘了四個深深的陷坑,在地面放入了諾曼人的巨大水缸,在每個水缸之中,都有唐人士兵側耳傾聽,安息老兵曾說,如果敵人挖掘地道的話,這樣的水缸能夠及時的發現他們。
決戰的時候,七個滿編的唐人大隊、三個布爾薩人歸附大隊、四百名隨從劫掠的布爾薩村民如同洪水一樣湧入了諾曼人在山區最後的棲身之地。
幾乎沒有一口井還能使用,唐人路過的每一口井都散發著惡臭,野狗在荒草之中嚙噬諾曼人的軀體,它們護衛在井邊,對著靠近的唐人齜牙咧嘴,似乎在警告唐人不要靠近井中的「食物」。
空蕩蕩的村莊,布滿火刑架的刑場,塞滿死人的水井。
垂頭喪氣的諾曼人被唐人士兵押解著,從歡呼著的唐人士兵以及布爾薩人士兵之中穿過,章白羽走到了城堡前面,陳粟郎官和士兵使用鐵鎚砸斷了捆綁弔橋的鏈條,弔橋在章白羽的面前轟然墜落。
城堡之中的財物被陳粟郎官封存在一件屋子裡面,擺滿了二十隻箱子:六隻箱子裝著漂亮的成衣;兩隻箱子裝著絲綢線卷;八隻裝著銀器、玻璃器以及琺琅器;三隻箱子裝著雕塑、鑲金的書本以及散發著香氣的粉紅色的紙張;最後一隻箱子里,一半裝著大量的信件、地契、地圖,一半裝著三個首飾盒,首飾盒裡面有一個布袋,袋子里裝著一撮極度捲曲的金毛,和地牢里的爵士夫人發色一樣,袋口寫著「我的心,我的愛,我春日的驕陽」。
許多個諾曼村莊被臨近的布爾薩村莊劫掠,諾曼人被殺死或者俘虜為奴,村莊被焚毀。
章白羽在各處村莊之中親自迎接那些新招募的布爾薩少年,一個唐人的百人隊穿戴著最整齊的鎧甲在山路上迎接這些未來的戰士們。在崎嶇難行的山路上,章白羽一共路過了六個諾曼村莊,每一個村莊都毫無聲息,只剩下了空山之中的風嚎和鳥鳴。
托利亞山區,四十九個村布爾薩村莊,有三十多個村莊接受了唐人的旗幟,選出了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己的騎帳官,這些騎帳官為章白羽提供了兩百多可供調遣的布爾薩士兵。章白羽將這些騎帳官部隊編練成了三個大隊,哈桑告訴章白羽,如果不是唐人立足未穩,布爾薩人猶疑不定的話,這些騎帳官可以為唐人提供超過六百名士兵。如果再加上唐人招募的一百七十多布爾薩少年,章白羽發現,未來的唐軍很可能是一支以異族人為主的軍隊。這個發現讓章白羽憂慮重重。在唐人居民之中招募士兵的時候,章白羽可以從兩個之中說服一個加入自己,如果是異族人的話,一旦他們開始發現自己的力量,章白羽能夠讓其中多少人效忠自己呢?如今布爾薩人願意合作,實際上是因為唐人利用了布爾薩人的仇恨,並且為布爾薩人的復讎掃清了障礙,在未來的日子裏面,唐人拿什麼去籠絡這些布爾薩居民?
「我不懂。」章白羽語調平靜的說:「選你的箱子吧,二十箱財物,兩箱是你們的。」
越來越多的布爾薩村莊加入了劫掠的狂潮之中。
諾曼人的山區人口可怕的減少了。
不光是孩子們開始學習唐語和唐字,普通的唐人士兵以及歸附的布爾薩人也被要求學習寫字。由於山區太過於貧窮,章白羽沒有多少人力物力調撥給學者,他只能給他兩間最好的石屋,以及一個月一百張紙——托利亞山區的唐人工匠成功的制出了諾曼紙、布爾薩紙以及唐紙,布爾薩紙最便宜,故而最後選擇了布爾薩紙作為唐人的書寫載體,此外,由於條件的變化,唐人開始使用諾曼人的鐵筆或者木筆,有的時候則夾雜著羽毛筆。一旦開始書面的寫作,唐人就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流散各地的唐人群落,在多年的流亡裏面已經各自演化了不同的字筆,並且普遍地簡化了各自的文字筆畫,一些比較通用的字眼還能很好的在唐人之中的識字者之間交流,但其他的字元已經變得不可識別,唐人中的識字者之間會為某些文字的書寫爭得面紅耳赤。章白羽最後只能委託韓雲一起撰寫唐人的「准字」,所謂的「准字」,不過是章白羽在春申時候使用的文字,在春申的時候,章白羽在寫字的時候並沒有多在意唐字的樣子,可是撰寫准字的時候,不管是章白羽還是韓雲,都感到了一種近乎神聖的莊嚴。每一筆每一劃章白羽和韓雲都會拿起各自寫出的字樣對照,確認無誤之後就會交給唐人之中的識字者。
有些少年在村莊之中頗有頑劣的惡名,他們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但是當他們走出了村莊,在陌生的軍隊帶領下走過人間地獄的時候,他們膽寒了。
每一天,諾曼人的糧食都在減少。
十三個諾曼人村莊已經被https://m•hetubook•com•com清洗一空,唐人開始朝著城堡推進了。
石康咬了咬嘴唇:「章校尉是要出爾反爾嗎?」
瞭望塔下盤踞了六十多諾曼居民,當三個唐人大隊和一個布爾薩騎帳大隊包圍了瞭望塔之後,不少諾曼居民爬上了瞭望塔的塔頂一躍而下,穿戴著自己最華麗的衣裳自殺了,剩下的諾曼人向唐人投降。唐人對諾曼人之中的七個老兵執行了抽籤死亡法,處死了其中的四個人,將他們的盔甲給每一個大隊分配了一套,剩下的諾曼人被用繩子捆了起來,送到了唐營看管。不久之後,山區之中的諾曼人就會在哭嚎聲中被送往塔拉城拍賣,他們換來的金幣會被用來贖買唐人的同胞、購買種子和農具、更換唐人的鎧甲、為唐營送來鹽和鐵和布匹。
進入城堡之後,章白羽命令一個郎的士兵進入城堡戒備,清理城堡之中的藏匿者,同時他派出了使者,前往塔拉城向洛泰爾將軍彙報,在山區捕獲的諾曼奴隸,章白羽將其中的一半送給了將軍支配,剩下的一半,章白羽則聯繫了奴隸販子前來購買。
章白羽登上了城門之後,唐旗高揚在堡壘的尖塔之上。
在肆掠的海洋之中,唐人謹慎地駕馭著自己的小小船隻,冷漠地看著諾曼人在托利亞山區數百年的聚居地化為烏有。
陳粟郎官在城堡上指明了諾曼人的方位,同時陳粟郎官所有的屬下都登上了城堡,為章校尉張開唐旗,為章校尉吹響號角,為章校尉擊鼓助威。
最開始是三個布爾薩村莊主動聯繫到了唐人,接著是六個,最後有十多個布爾薩村莊主動來聯絡。這些村莊並不是前來效忠的,而是希望唐人協助他們劫掠那些擁有堅固防禦的諾曼人村莊。唐人沒有有求必應,而是首先幫助那些執行了騎帳官制度的村莊進行了劫掠。在騎帳官執行的最好的村莊,村內的爐膛和磨坊在唐人的幫助下被修建起來了,唐人從布爾薩村民裏面選拔衛隊,讓他們聽從騎帳官的調遣,同時,唐人從這些村莊裏面招募了大批十二歲以下的孩童,在選拔孩童的時候,唐人進行了甄別,主要招募了那些父母死於諾曼人之手的孤兒,或者家中極其貧困之人,也有不少是村中的賤民子弟——布爾薩人的奴隸後代們。諾曼人的法律規定布爾薩人不得擁有諾曼人奴隸,但卻沒有取締布爾薩地區的奴隸制度,這讓許多貧民在長久的貧困之中淪為奴隸,布爾薩人稱呼他們為賤民。
唐人士兵用自己的平靜和淡漠安撫著布爾薩少年,在飯點的時候分發食物,在河邊汲取清水,用新學的布爾薩話教授身邊的少年唐語。
當最後兩個唐軍士兵抬著箱子走出房間之後,陳粟輕蔑地看了看房間裏面的變節者,揮手讓和*圖*書手下的士兵封死了大門。
章白羽點了點頭,命令唐軍捆綁投降的諾曼人,將他們集中看管。
每一個路口,都有模樣嚇人的布爾薩僧侶呼叫著,光明與黑暗的決戰何時開始是神的決議,但為了神的尊名去殺戮卻不需要考慮太多。布爾薩人以神的名義,報償著自己數百年來受到的羞辱、鄙夷與欺凌。
章白羽說:「我說過一成財物歸你,現在讓你自己選兩箱,怎麼出爾反爾了?」
飛鳥從溫暖的地區返回托利亞山區的時候,已經不能在富庶的諾曼村莊之中築巢了,彼時諾曼人糧食豐足,居民善待鳥類,每一個諾曼村莊都有平坦的草地和豐美的森林,木漿果綴掛在灌木叢之間,曾有諾曼詩人記錄:「托利亞山區有赤紅色的高山,也有一百種顏色的飛鳥,一千隻飛鳥為巢下的居民啁啾,一萬個和善的居民抬頭對飛鳥微笑」。如今,那些精美的農舍已經在火焰之中化為灰燼。在背後掛著口袋、鼻子上綁著布條的布爾薩人在灰燼之中翻撿著諾曼人的遺產:鐵釘、瓷碗、鎖頭、刀具、箭簇、農具。已經被洗劫過的村莊,正在被人清點著最後的骸骨。諾曼人成片的死在村中央的廣場,布爾薩人以褻瀆神靈的罪名判處許多諾曼人火刑。這些諾曼人曾經在火焰聖殿之中飲酒,姦汙布爾薩人的聖女,對著神像撒尿,將神靈的翅膀裝點在脫衣舞|女的背上取樂。如今這些諾曼人成了形狀駭人的骨骸,他們曾在火焰之中嚎叫,頭髮在皮膚上燃燒,他們的眼睛爆裂,炸出漿液,他們向周圍的布爾薩人乞求仁慈,但是無數的布爾薩人只是拿著火把,安靜地看著火焰將諾曼人吞噬殆盡。
河邊的諾曼人溺死者超過兩百人,剩下的人體力耗盡,對唐人下跪求饒,諾曼居民呼號著同一句話。章白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騎馬侍立在章白羽身邊的穆拉迪說:「他們乞求和自己的家人被賣到同一個地方為奴,校尉。」
這是唐人教育歸附者的時候最先提起的三個詞語。唐人的哲學就建立在這三者的關係之中。布爾薩人雖然一開始感到難以理解,但是唐人能夠很好的用現實中的例子去解釋。天空蓄滿了雨水,上天把使命交給人類,雨水和太陽使得大地萬物生長,人類是萬物之靈,承接上天的命令,利用上天的恩賜在大地上開墾,在大地上生活,在大地上建立城市與村莊,在城市與村莊之中建立文明,人類在文明的邊緣化身為戰士,人類在文明的中央化身為農人、工匠和學者。這樣的說辭來自於長期居住在布爾薩地區的一位唐人學者,他新近加入了唐營,並且開始擔任唐人的教師。他學會了諾曼語和布爾薩語,他懂得如何更加簡明的把唐語介紹給布爾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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