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來,希望能多在城堡住幾天吧。
刺雲雨零耶,
陳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見過校尉,鬍子拉碴地不太好看,剃了便剃了。」
布爾薩人當即鞠躬,說自己不追究了,想要抽身逃跑,但卻被執戟郎夾住了。
「沒錯,就是你們的郎官陳粟。」
「這就不說了,」布爾薩人說著說著竟是怨氣更大:「布爾薩人過去不敬畏神靈丟了聖殿,神靈動怒,這才叫布爾薩人受苦。現在,穆護為了重建聖殿,要求布爾薩人繳納蠟燭費。唐人說過,唐軍所在便是布爾薩人的家,那麼穆護在自己的家中收取蠟燭費,又有何錯?可是這些賊,跑去寫了幾個唐字,就說自己是唐人,不交蠟燭錢了。章校尉,你們是在自欺欺人么,布爾薩人和唐人不一樣。唐人不願意做奴隸,但布爾薩人卻有許多想做奴隸而不得;唐人黑髮黑眼,布爾薩人棕發綠眼,又有什麼相似之處?更不用說,布爾薩人之中,有人唐語比我好嗎,沒有,我都沒說自己是個唐人,他們又怎麼敢恬不知恥地說自己是個唐人。寫幾個唐字就想逃開布爾薩人的義務,阿奇爾難道看不出來嗎,這些人在為一己之私敗壞唐人的名聲。」
在城堡前面的小桌邊上,已經聚集了一群布爾薩人,他們正頗為緊張的寫著自己的唐名,一旁的書記官則一言不發地看著歪歪扭扭的字,眉頭大皺。每一個寫出了唐名的布爾薩人都會歡呼雀躍,然後請求書記官把自己的名冊記錄在唐人戶籍之中。
「綁起來。」章白羽下令了。
「然後,陳粟郎官就帶著幾個唐兵把我們打了。打完之後,他們還跟著我們,我們見到穆護的時候,陳粟郎官把我們的穆護也打了。打完了穆護,陳粟郎官還不走,他關了我們的大門,等著別的聖火兄弟回來。回來一個,陳粟郎官就打一個。最後,我們好不容易收到的一些蠟燭錢、敬神酒食,都被陳粟郎官還給各個村子了。這以後,怕是那些賤民得了陳粟郎官的勢焰,一個銅板也不會交給我們了。穆護聽說章校尉是公正之人,這件事情,還請章校尉定奪。」
天氣變得炎熱了。
「應該的?」章白羽被他逗笑了:「諾曼人搶了你們的寺廟,找諾曼人要去。唐人可不認這一筆帳。」
布和*圖*書爾薩人聽出章白羽拒絕了陳粟,卻沒有聽出章白羽話裏面的厭惡,他反倒站了起來,不過章白羽揚了揚手,兩個執戟郎將布爾薩人按了回去。
「她寫出來了么。」
說完,章白羽雙手按住大腿,後背微微綳直,由正坐起身站了起來。
「說吧,」章白羽剛剛從山口回來,一身灰塵,他接過了一個侍女遞來了馬尾撣子,拂打著自己身上的灰塵,一陣陣的煙土騰起:「怎麼回事。」
過了一會,章白羽聽見了有人在唱出雲的短歌。
一直四處奔波,很久沒有好好陪陪韓雲了。
窗帘、掛毯在空中飛舞搖晃,悶熱乾燥的風很快就會變得清涼濕潤。
章白羽冷冷地看了布爾薩人一眼,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章白羽笑了,這是韓雲從小就喜歡唱的出雲歌子。章白羽回來也沒有跟韓雲打招呼,她應該是看見自己了吧。章白羽用手指敲打著床沿,應和著低聲哼唱著:
「阿奇爾!安息大穆護不會允許你如此放肆的!」布爾薩人抬出了聖火領袖。
陳粟對著章白羽一鞠禮:「那個叫做圖加的少年卻是寫出來了,筆畫周正,連我也寫不出那麼漂亮的唐字。」
「判官說娜莎母子是唐人,還說我騷擾唐人平民,私入民宅,沒被打到死已是陳粟郎官手下留情。」布爾薩人不滿地說:「唐人這麼欺負布爾薩人,穆護一聲令下——」
「能殺了他嗎?」陳粟問道。
「布爾薩人有贍養聖殿的責任,」布爾薩人眼見逃無可逃,乾脆寧了寧神,開始說起來:「過去諾曼人詆毀聖教,滅我聖火,殺我祭祀,毀我聖殿。那修道院本就是我們的火焰聖殿,只是讓諾曼人奪去了。現在唐人趕走了諾曼人,又自稱是我們布爾薩人的兄弟,把修道院還給我們本來就是應該的。」
回到卧室的路,要爬過盤旋而上的階梯。
布爾薩人說完冷哼了一聲:「布爾薩人之中,賤民雖多,可是穆護一旦下令,恐怕所有的布爾薩人都會騷動起來,章校尉也不想看到這種結果吧!」
一行人當即離開了軍營,朝著城堡走去。
「穆護?」章白羽皺了皺眉頭,處理長老的事情就夠頭疼了,如今這些火焰聖殿的祭司也蹦出來就更麻煩了:「關穆護什麼事情。你們為何打鬥,打過之後,判官的裁m•hetubook•com•com決,你們又為何不服?」
「判官偏袒唐人軍官?」章白羽將布爾薩人的話重複了一遍。
唐人士兵和布爾薩居民著手恢復了城堡旁邊的採石場。托利亞山區之中有優質的石料,只是苦於山路崎嶇狹窄,大多數石料開採后難以運輸,當唐人不計代價地開拓出了道路之後,採石場終於開始運出深山了。章白羽如今有一半的時間留在採石場附近。為了保護內山口,唐人需要在兩處山口修築關隘,剩下的山口則需要修築堅固的石塔。即使最為精明的工匠在估算之下,也告訴章白羽,這需要接近五千多塊石料。這樣巨大的工程讓郎官們頗為咋舌,他們覺得使用木製的圍牆就足夠了,可是章白羽依然下達了開採的命令。
執戟郎一擁而上,用繩子把這個布爾薩人捆在了一邊。
章白羽躺下不一會,就聽見陣陣雷聲伴著風聲響徹了山谷,雨落聲很快就在城堡外轟鳴而起。
見到陳粟前來,章白羽和蒯梓幾乎有些認不出來:「陳粟,你的鬍子怎麼剃了?搞什麼!」
周圍的布爾薩人已經圍攏了過來,執戟郎們頗為緊張,不過章白羽卻不太介意。
「還不行。」
「恩,判官怎麼說?」章白羽詢問布爾薩人。
因為牽扯到了唐人的軍官,章白羽讓執戟郎帶著前來告狀的布爾薩首領一起走了。
「我問你,判官怎麼判的呢?」
章白羽與鄉丞跪坐在軟榻上,陳粟和那個布爾薩人則盤腿坐在章白羽身前,周圍的執戟郎按劍侍立一旁。
不過細看之下,章白羽發現陳粟雖然臉色如常,但卻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著一種隨時準備拔劍刺人的果決。
布爾薩人舔了舔嘴巴:「阿奇爾,尊敬的阿奇爾,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要來的。是穆護讓我來的,我要是不來找您,穆護會讓我的家人遭殃的。」
「你認識這個人嗎?」章白羽指了指布爾薩人。
聽到這裏的時候,章白羽看了陳粟一眼,按照陳粟的脾氣,章白羽很好奇他怎麼還沒有跳起來。
「那她兒子寫出來了么。」章白羽不緊不慢地問道。
成群的布爾薩人和唐人在幹活的時候,已經能夠感到陣陣熱浪來。
「是嗎?唐人不是布爾薩人的兄弟,你現在就被拴在繩子上,買到塔拉去了。」
某處房間裏面,變節者們飢餓嚎哭www.hetubook.com•com之聲隱隱約約地傳來,有些聲音聲嘶力竭,有些聲音如泣如訴,幽明的火光讓城堡內部顯得清冷無比,布爾薩人已經感到難以抑制的寒意了。
「怎麼回事?」章白羽詢問一個執戟郎,執戟郎說陳郎官前幾天打了幾個布爾薩人。
「我已經派人前去找判官了。」一旁的鄉丞回答。
「當然沒有,」布爾薩人憤恨地說:「她說她不屑於寫,讓她的賊兒子寫的。那個叫娜莎的女人說,她兒子的唐字都是她教的,她不必自己動手。」
「雷神小動,
看見章白羽等人歸來,唐人的書記官起身行禮,那些布爾薩人也學著唐禮歡迎章校尉。可是見到章白羽身邊的布爾薩人之後,那些前來籍名的布爾薩人竟然破口大罵起來。章白羽和身邊的執戟郎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只看見幾個布爾薩人拿起寫有自己的唐名的紙張,在告狀者的眼前晃動著,嘴裏反覆說道:「我以後是唐人了,你還敢來欺負我么!你們這些蛀蟲!去死吧!你們這些吸血鬼!」
「判官來了,讓他來找我,鄉丞、陳郎官稍事歇息。」
「那一日,我去村中找布爾薩人收納蠟燭錢。一人一個月四個銅板而已,我們看過他們的報酬,心裏清楚的很,唐人一年給他們的銅板或者折價實物,怎麼也超過兩百銅板了。比照過去,穆護何等的仁慈和寬宏?可是一個叫做娜莎的婊子竟敢罵我,說我想搶她兒子的口糧,還咒我下地獄。我看她身上有傷,也沒有說她,轉身便走了,那娘們卻哭著跟在我後面罵我。我的另外幾個聖火兄弟聽不慣,打了她幾巴掌,讓她記得記得疼。」
「額——」布爾薩人一時語結。
吾將留妹留者。」
「雷神小動,
進入了城堡之後,門外那些布爾薩人的叫罵聲依然清晰可聞。
「判官找到了那個叫做娜莎的女人,」布爾薩人怨念地說:「當著我的面詢問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說她是個唐人,真是可笑,她的唐話加起來說不全十句,也敢說她是個唐人。判官就讓她寫自己的唐名為證。」
「好。」陳粟點了點頭。
為了供應工地,內山口周圍的森林幾乎被採伐一空。唐人鼓勵布爾薩人幫忙運輸木料,每一https://m•hetubook.com.com根木料,唐人都會拿出一部分的糧食作為獎勵。虞官親自參与了監督,幾個勒索布爾薩居民的唐人士兵被當眾處罰,一個吞沒了糧食的什長被撤職。布爾薩居民也逐漸習慣了唐人的做派,唐人的規矩或許古怪甚至嚴厲,但是唐人卻相當的公正,甚至自己人犯事的時候唐人也不會格外開恩。由虞官擔任的鄉丞和判官,在判決普通居民之間的糾紛的時候秉持公正,也逐漸贏得了居民的信任。
布爾薩人額頭上有幾處傷口,鼻樑被打塌了,用小布條和兩根木棍托住,看起來頗為猥瑣。
在內山口周圍,布爾薩工匠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在周圍搭建了窩棚。在赤色的土地上,窩棚如同朽木上的蘑菇。太陽下面,山脊閃爍著暈人的光芒。山口周圍,叮噹作響的敲石聲以及指揮工匠的號角聲永不停息。唐人和布爾薩人聯手將一根根纖長的木料豎起來,插入地面挖掘的深坑之中,在一根根豎起來的木料周圍,粗長的繩子將橫向的木杆綁住,工匠們在木料搭建成的框架裏面填放著石料。在石料之餘,唐人工匠在布爾薩居民的幫助下,修築起來了四個轉爐,在連續失敗了二十多爐之後,唐人終於燒制出來了勉強可用的方磚。在研究了唐人的磚塊之後,布爾薩人反映說,這些磚塊並不結實,他們看見過諾曼人燒制大型磚塊的時候,使用的是更加高大的磚爐,那些爐子比唐人的高大整整一倍。雖然布爾薩人見識過這樣的轉爐,可是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能夠建造出來之這種磚爐,唐人只能將此事留作以後打算。
陳粟冷哼了一聲:「這個小兒,我幾日前便打過他,今日怎麼還敢跑來。」
章白羽一路走來極其疲勞,他準備先休息一會,等判官回來之後再處理這次糾紛。陳粟郎官看不出來還是一個胸懷正義之人,能夠為一對毫不相干的布爾薩平民母子出頭,章白羽想來就覺得很欣慰。如果唐人都能和陳粟一樣,坦然無私地幫助布爾薩平民,誰敢說唐人不能在布爾薩人之中立足呢?要好好的誇獎陳粟郎官一番,不過就只能等到之後再說了。現在先要處理穆護和聖火殿堂的事情,還不知道長老們是什麼態度,要是那些村莊長老和聖火殿堂沆瀣一氣,就難辦了呀。
君將留?」
被章白羽帶走的時候和*圖*書,告狀的布爾薩人就有些想逃跑的意思,這個時候,見到章白羽和陳粟關係相當好,這個布爾薩人已經害怕得有些顫抖了。
蒯梓在一旁說道:「校尉。此事由判官訣起,他不在場,恐怕說不清楚。」
「那又談什麼唐人和布爾薩人是兄弟!」
雖不零,
雖然居民越來越信任唐人,可是章白羽依然在城堡周圍,遇到了一群布爾薩人前來告狀。
遠山傳來了雷鳴,風從城堡的各個縫隙灌入了房間之中。
章白羽點了點頭:「我說這幾日在山口好好的,一回來就發現布爾薩人交頭接耳是怎麼回事呢。他敢跑來找我告狀,莫非真的有什麼冤屈?這就罷了,要是他跑去四處傳播,說咱們唐人欺負布爾薩人,那就嚴重了。這件事情我不必須要過問清楚。」
在城堡東邊的一個營地裏面,兩位虞官從軍營之中請來了陳粟郎官,在城堡中處理事務的蒯梓也聞訊趕來。當章白羽希望見到當時處理糾紛的判官時,發現那個判官已經前往修道院處理糾紛去了。唐人設置的判官是下屬鄉丞的佐官,但是職能卻與諾曼人的巡迴法官差不多,每一天,判官都會帶著幾個士兵從這個村莊前往另一個村莊,裁決當地人無法解決的糾紛,如果這些糾紛判官也不能決定怎麼辦的話,他就應該報告鄉丞,甚至交由章白羽本人來處理。可是陳粟毆打布爾薩人的事情,章白羽竟然毫無耳聞,這讓章白羽不免有些生氣。設置庶務官的時候,章白羽就交代過他們,遇到和布爾薩人的糾紛的時候,一定要持中持正,不要偏袒唐人。
採石場中的石料存貨不足七百塊,這些石料經過簡單的捶打就能運往山口,而唐人重新挖掘出來的石料,經過一個月的開採,也只能恢復到一天兩百塊左右。考慮到陰雨、落雪天氣等突發|情況,單單收集足夠的石料,就需要花上接近一年的時間。不過在和布爾撒築城師交談之後,章白羽命令工匠們不必等待材料全部到齊再開始修築山關,有一批石料就做一批石料的打算。
托利亞山區的雨聲與春申多有不同,春申的雨水纏綿如霧,落地無聲,托利亞的雨水卻總是傾盆而落,鳴聲震耳。
「好,」章白羽說:「認了就好辦。現在你說說吧,」章白羽面對布爾薩人說:「陳粟郎官為何打你,當日判官又是怎麼判決的?」